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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漪張了嘴巴,連下巴都在顫。w w. vm)


    陶驤的話,就像一拳拳接連揮過來,直搗心窩。


    他的憤怒,她能了解……他氣她的隱瞞,等同背叛。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如此麵對麵地互相如同往對方身體最柔軟的地方捅著刀子般地對話。她知道殘酷的永遠在下一句……她無法預料那是什麽。


    心裏的確是有恐懼的。因為麵對的是陶驤刖。


    「你還記得上一回,我跟你說過什麽。」陶驤吐著煙霧。


    煙灼著口腔,燎的喉嚨刺痛。


    這刺痛已經折磨了他不是一時半時藺。


    他每想到她那善良柔弱服從的外表,都沒有辦法迴避這外表下可能包藏禍心的想法。


    「我能相信你嗎,靜漪?」陶驤問。


    靜漪抬手,捂了眼睛。


    陶驤語氣沉沉地道:「我是願意相信你的。」


    靜漪聽見陶驤的話了。她聽的很清楚,一個字都沒有漏掉。


    「我知道你不信我。現在我也不求你信……那是我三哥……我確也曾說過,程家的、程家任何人的事我再不插手。但那是我三哥,牧之,即便是他和我沒有過血緣關係,三哥救過我性命……他已經處於劣勢,讓我助你插他一刀,這事我做不出來。是,我不該把這混為一談……他手段卑鄙……程之忱卑鄙不錯,你也一樣。」靜漪擦著眼睛。


    她沒有流淚。心裏空蕩蕩的,抓不到什麽來填補。


    人都道生產的痛已經是世上最難承受的。她原先也這麽以為。可現在她知道,跟孩子分離的痛苦相比,那實在也算不了什麽……她等了兩天,也盼了兩天。


    女兒在身邊的時候,她的奶水不足以餵她吃飽;女兒不在身邊,漲奶的痛苦讓她咬牙都忍不住……她必須見到女兒。


    她一步步靠近他,扶著他的膝,她身子蹲下去,仰望著他。


    陶驤眉皺了起來。


    她大眼睛水汪汪的,望著他,似兩潭靜水,有水波瀲灩。


    「你要我怎麽做?是不是,把囡囡從我身邊帶走,隻是第一步。下一步,我就該被關進影竹園去了?像大嫂那樣,除非死那一日,再不得出來、再不得見女兒一麵?你可真夠狠的……」她喉嚨發硬,哽咽半晌,咬牙說下去,「陶驤你怎麽這麽狠?你嫌我借囡囡跟你求情,可是你竟然拿她來懲罰我……當初你說你要這個孩子,你讓我平平安安生下她來,難道就是等著這一日,好讓你拿這軟刀子捅死我嗎?」


    陶驤沉默地看著靜漪。


    她扶著他膝的手不住地抖著,想抓住他可是根本抓不住。她幾乎是顧不得吸氣地衝著他連說帶吼,像隻被奪了崽、發了瘋的母豹子,完全沒有了從容優雅。


    「你回答我!」靜漪對著陶驤叫道。陶驤依然沉默地望著她。這沉默簡直要把她心上的肉一層層剝掉,疼的她發昏。她咬牙切齒,「早知道你會這樣,我怎麽可能把她生下來……」


    陶驤伸手將她的手臂攥住。


    靜漪若是顧得上看他眼中瞬間迸出來的怒火,也許就會膽怯些;可此時她被自己的怒火拱著,根本也就不在乎陶驤是怎麽樣的了。


    「你後悔生了她?」陶驤問。


    「對!我不單後悔生了她,還後悔很多事!當日我就不該頭腦發熱、放棄留洋的機會,後來不該明知道你是逼迫我回來、還堅持要回……最不該的就是生了這個孩子!」靜漪大聲說。


    陶驤扭著靜漪的胳膊把她提起來擲在了沙發裏。


    「程靜漪!」他怒喝。


    靜漪一陣頭暈。她伏在沙發上,片刻,她猛的轉臉,對著陶驤,冷笑一聲,道:「你難道又想強我怎樣?你盡管來!陶驤你是男人,就別這樣欺負我!你還是個父親,就別拿孩子折磨我!」


    陶驤站在她身旁,看著她的嘴唇一張一翕,漆黑的眼睛裏滿是憤懣和悲傷。


    那嘴唇有著最完美的形狀……可現在在吐出最狠的話語。


    「我再也沒法忍了。我要和你離婚,陶驤。」靜漪站了起來。


    她視線向下,對上陶驤的。


    他清寒的麵龐上一絲表情變化都沒有,似乎她說什麽,都對他無法造成觸動,更別提傷害……她將身上的衣服撫平整些。


    在這個時候,她仍希望給自己留一點尊嚴。


    「離婚?」陶驤似乎是生平頭一次聽到這個詞,「我看你是忘了眼下什麽情形。」


    「我哪裏還顧得上什麽情形。」靜漪冷著聲。她望著麵前被燈罩攏住的一團亮光。亮光刺激的她眼睛也疼,頭也疼……「我隻知道這個家我一天都不想多待。你,我一眼都不想多看。我明明白白告訴你,無論如何我都要離開你、離開陶家。我要離婚,陶驤。」


    陶驤竟笑出來。


    靜漪仰臉望著他,說:「不惜一切代價。」


    「是麽?」陶驤問道。他斂了笑容,嘴角仍然上翹。


    靜漪恨到切齒,說:「是。」


    陶驤一側臉,輕笑道:「看樣子,你胸有成竹。」


    「這幾年和你在一起,我就學會了留個退路,以防萬一。」靜漪說。


    「不妨先說來聽聽。」陶驤輕聲。


    他坐了下來,長腿一架,姿勢非常好看。


    靜漪看著他。


    這個男人,總是非常自信……他根本就不相信她有什麽可以和他談判的東西。


    陶驤點了支煙。邊抽菸邊等靜漪說,並不催促她。


    長夜漫漫,他有的是時間等她說完。


    靜漪聲音壓的很低,道:「從你開始掌握西北軍權,就沒少做那些上不了台麵的事……明裏查禁軍火藥品走私,私底下販賣軍火煙土;明裏奉命剿匪,暗地裏放走白匪重犯;還陷害費玉明通匪……你可以說這些都是為了抗日。可這些消息傳出去,你就是個地地道道的養著東洋情婦和私生子的偽君子——程之忱雖被你困住,然中央軍不是沒人。他們拿下過段係打垮了白係,戰線一收全力對付一個你,你有多少勝算?」


    陶驤輕輕吐出一口煙來。


    他看都不看靜漪,靜漪卻似是在他唇邊看到閃動的火星。


    「還要我說些其他嗎?」她問。


    「比如?」陶驤傾身,輕輕彈著菸灰。


    靜漪看著那菸灰落在蓮花形狀的白玉菸灰缸裏,缸底的蓮花蕊沾了塵。


    「比如在敦煌,你和方丹先生達成了什麽秘密協定?」她聲音輕到不能再輕。


    陶驤指間的香菸青煙裊裊,直線上升。


    他的目光定在靜漪身上,半晌不曾轉移半分。


    靜漪望了他,說:「不必往下說了吧?」


    陶驤眉一抬,舒了口氣似的,說:「你不止不顧你三哥,連表姐也不顧了。」


    靜漪默然不語。


    陶驤嘴角彎了彎,煙霧一點點散著,問道:「證據呢?」


    「我能跟你開口,自然手上有證據。」靜漪說。


    陶驤看了靜漪一會兒,說:「我以為你是無條件幫戴孟元。」


    靜漪轉開臉,輕聲說:「幸而不是。」


    陶驤瞳仁黑而冷,嘴角卻還掛著一絲微笑,「那一趟回南京,你倒真做了不少事。」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動用這些證據。我沒有別的要求,隻要你同意離婚,囡囡由我帶走。若你都答應了我,這些藏在銀行保險箱的資料在我有生之年不會見光。如果我有什麽意外……那些資料會被送到你敵對陣營的報館和索雁臨手上。別逼我走這一步。」靜漪靠近他,盯著他的胸口——他胸口起伏在加大——她也微笑,抬眼看著他的臉,大眼睛眨著。


    「心思也算細密。」陶驤似是真的很讚賞,「如此心機,才配得上程十小姐的名號。」


    靜漪仍眨著眼。有星輝自睫毛上抖落。


    「晴子的事,你怎麽知道的?」陶驤倒先問起了這個。


    靜漪舔了下嘴唇。


    說了這麽多話,嘴唇幹了。一舔,滿嘴血腥味,一股尖銳的疼痛襲來,直抵心頭。


    「恭喜你,陶司令。你是兒女雙全了。」她避而不答。


    「也是,我竟忘了,你偷開過我的保險櫃。」陶驤說。


    靜漪不語。


    「忍到現在才說,難為你沉得住氣。」陶驤麵上平靜,似是完全不在乎。


    靜漪抿了唇。唇齒間的血腥味越來越重。


    陶驤吸著煙。


    僅剩小半截,他深深地一口吸到盡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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