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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行健和圖虎翼聽到這話,幾乎是同時往後退了一步,都有些尷尬地望著靜漪。舒骺豞匫


    「再說,哪兒有新娘子這麽開箱的?」秋薇聲音低成了咕噥。


    靜漪說:「這也倒無妨,若是真有必要的話。」


    圖虎翼就望著馬行健,還是馬行健開口解釋道:「少奶奶,我們是怕裏麵有危險物品。逄敦煌此人詭計多端,實在是不能不防。」


    陶驤慢慢地走過去,在箱籠之間左右地看看彗。


    靜漪的目光跟隨著他的腳步——黑色的馬靴齊著膝,錚亮,如鐵皮似的硬朗,每一腳的移動,似乎都能聽見錚錚然的響……他停下,看她。


    靜漪手藏在鬥篷的口袋裏,此時已握成了拳。


    陶驤看了她一會兒,又看著眼前的箱籠撓。


    他彎身靠近了其中一個紫檀大箱子,剛要伸手觸到,馬行健急忙喊道:「七少,別用手碰。」他上前去,將手套遞過去。陶驤接了,斜他一眼,說:「慌什麽?」


    「七少忘了,上次路長官就是被化學藥品傷到了的。」馬行健說。


    「抬都抬進來了,真有什麽,我和外麵那些早就倒了。」圖虎翼笑著說,「我倒覺得沒什麽異常了,不如就抬到地下室算了……這些箱子這麽漂亮,光看著就覺得心裏歡喜。隻可惜一路顛簸著過來,在咱們手上仔仔細細地護著,看看去了一趟臥龍山回來都成了什麽樣了。」


    馬行健差點翻個白眼給圖虎翼——這小子,見風使舵的本事真是見長——圖虎翼也不管他,樂嗬嗬的。


    靜漪思忖片刻,說:「秋薇,你上去拿鑰匙下來,開箱子。」


    秋薇猶豫片刻,見靜漪冷著臉說的,就要離開,就聽陶驤說:「不用那麽麻煩。」


    靜漪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陶驤拍了一下離他最近的那個皮箱,說:「阿圖?」


    圖虎翼對靜漪一哈腰,說:「對不住,少奶奶,七少又逼我使絕招兒了。」


    靜漪也不為難他,隻看著他過去,從馬靴裏抽出匕首來,在皮箱的鎖扣上轉了兩轉,就說:「這洋貨就是不好對付……換了木箱上那些銅鎖,稍稍一撥弄,也就開了。那其實就是些聾子的耳朵……好了!」他說著,皮箱上的鎖扣已經開了。他抬手鬆了鬆箱子上的皮帶,往後退了兩步,說:「少奶奶請。」


    靜漪走過去,看著那個皮箱子,不禁手心冒汗。


    陶驤站在一旁,等著她親手打開似的,並不催促,隻是望著她。


    馬行健靜默地遞上一副手套,靜漪也不接,她負氣似的,上前一把將箱子掀開來,就愣住了——箱子裏碼的整整齊齊的,並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也許對別人來說不是特別的東西,但是對靜漪來說,這些東西,她以為是永遠都失去了的……她探手進去,拿起放在最上麵的一本書來,扉頁上寫著她的名字的。


    再看看,還有她的小藥箱……她的自來水筆,用了很久也用的很有感情的,也在。


    她將自來水筆和書都握在手裏拿著,看著這整箱的東西,塞的慢慢的,連目光似乎都沒有富裕的空間可以注入似的。


    「這些……」秋薇蹲下來,查看著,轉頭看靜漪,「還好都沒有丟。」


    靜漪沒有再翻看下麵的東西,而是將皮箱合攏,抬頭對陶驤說:「那些也都打開吧,都看看,也好放心。」


    她語調涼涼的。


    陶驤正在點菸,淡淡地說:「我看不用了。」


    靜漪望著他。


    他說:「阿圖,小馬,讓人進來,把這些箱子都抬上樓。」


    靜漪起身,蹲的腳都麻了。


    跺了跺腳,恨恨的。


    這個人,真是讓人捉摸不定……


    「是。」圖虎翼答應著。


    「可是,七少……」馬行健還想說什麽,被圖虎翼碰了下,也就住了口。


    外麵等候的士兵又魚貫而入,齊刷刷地跑上跑下,一會兒就將箱籠全部都抬上了二樓。靜漪看著鋪擺的老大陣仗的箱籠,聽張媽問她要怎麽收拾,才轉頭說:「先這麽放著吧,不急。」


    「是,少奶奶。少爺在樓下等您,說是去老太太那裏。」張媽提醒靜漪。


    「我知道了。」靜漪說。


    張媽先出去,秋薇將一串鑰匙取出來交給靜漪。


    靜漪找出其中一把鑰匙來,開了另一個皮箱。


    秋薇呀了一聲,說:「這都是什麽呀!」


    是些玩意兒,九連環、布老虎……連皮影戲都有。


    靜漪怔了怔,拿出一個九連環來,玩了兩下,又看看那些小東西,嘆口氣道:「這真是……」


    她想了想,趕緊開了剛剛那個皮箱,翻到最底下,也沒再發現什麽異常之處。隻是忽然之間,她想起什麽,拿起那本書來,果然裏麵夾著一個薄薄的信封。


    打開來,信紙上隻有簡單的一句話:原物奉還,後會有期。逄敦煌。


    秋薇奇怪地看著靜漪,靜漪搖頭,如釋重負地說:「逄敦煌……真沒想到。」


    她把信重新放回書裏,依舊放在箱子裏鎖好,才帶著秋薇下樓去。


    這一回,她下樓的腳步都輕了些……


    陶驤已經換好衣服在等她了。


    她其實是故意的在樓上多耽擱了一會兒,以為會看到陶驤不耐煩的樣子。不想並沒有。


    陶驤吩咐馬圖二人留下。那二人還不放心,被他一眼瞪的不說話了。


    出了門也隻是簡單地跟靜漪交待一句「先去大哥那邊打個招呼」,便走在前麵。雖然事前沒有和她商議,她沒有表示反對。仿佛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去祖母那裏的路上,順便看看相鄰的大哥大嫂。


    陶驤走的很快,她需要加快腳步才能跟上他。秋薇就簡直是要一路小跑了。


    大公子陶駿夫婦的居所譚園距離他們的住處琅園並不遠,出來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便看到了院門。素素的門,白影壁前幾竿疏竹,素淡的仿佛寫意畫似的。靜漪先就覺得舒服,不知不覺腳步就慢了些,陶驤站下等她的時候,譚園的老僕人已經看到他們來,先給他們請了安,忙讓人往裏通報。


    靜漪走在陶驤身側,穿過這素淨的院落時隻是悄悄觀察了兩眼,更覺得這一處院落優雅中有股說不出的書卷氣……牆角一株老梅,枝影橫斜,想必梅花盛開的時候,這院中定是暗香陣陣隻是突然之間,靜漪聽到狗吠。


    她心猛跳。


    就見陶驤背著手,對著上房的屋簷下看了一眼,說:「是白獅。」


    靜漪原本並不怕狗,不知為何這狗的叫聲倒讓她有些怕,但是陶驤這淡淡的語氣,讓她覺得自己不該是這麽怕的。


    「是什麽狗?」她問。張媽說是狼狗,想像中或許是個黑乎乎的怪獸一般的惡犬,沒想到是通體雪白。


    「雪獒。那年去青海,活佛送的。」陶驤說。


    靜漪看看那一團雪白的絨毛,似乎是專門對著他們狂叫來著……欺生麽?


    秋薇怕狗,往靜漪身後躲。


    「三道鐵鏈子拴著,白獅逃不掉的。」陶驤低頭看著台階往下走,說。


    狗叫聲停了,秋薇對靜漪吐了吐舌尖。


    靜漪想到秋薇小時候是被之鸞養的哈巴狗咬過……哈巴狗跟雪獒比起來,那是細弱嬰兒和壯大漢子的區別了。


    他們已經走到院中。


    「七弟來了?」隨著一聲輕聲細氣的招呼,一個穿著雪青色素淡裙褂的高挑纖細女子從房中出來。


    「是,大嫂。」陶驤答應著,看了眼靜漪,說:「這是大嫂。」


    「大嫂。」靜漪乖巧地開口。隻覺得大少奶奶那清亮的目光就在她周身走了個遍。她在袖筒裏的手便握的緊些,仿佛一口氣瞬間被提了起來。


    陶驤從容,微笑著說:「我們來看看大哥和大嫂。」


    「快請進來吧。」大少奶奶符黎貞走下來,「這是七少奶奶吧?」


    「大嫂,叫我靜漪吧。」靜漪與符黎貞互相見禮,被符黎貞扶住。


    「快別多禮了……外麵冷,七弟,七妹,裏麵請。」符黎貞聲音低沉而細柔,與她瘦弱纖長的外表正是相稱,隻是一對眼睛精光閃閃,看著也是個精明強幹的女子。


    靜漪立即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藥味。


    「大哥好些了沒?聽八妹說大哥著涼了。」陶驤走在前頭,問道。


    「已經好多了。讓七弟記掛了。」符黎貞說。


    靜漪心想那難怪她身上有藥味……可是這藥味分明不止是傷風感冒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忽的又聽到一陣兇狠的吠叫聲,一轉眼就看到屋簷下被粗粗的皮繩拴住的雪獒。體格壯大的雪獒張著血盆大口對著他們狂吠。她第一次見這麽兇惡的犬,未免多看一眼。


    符黎貞見靜漪看那雪獒,便站下,說:「白獅太吵了吧?平時倒不怎麽叫。不知道是不是七弟過來的緣故。」


    陶驤也站下來,看著白獅,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它。


    白獅叫著叫著,開始在原地急切地轉著圈子,漸漸地安靜下來,對著陶驤嗚嗚發聲。


    「它大概還認七弟是主人呢。」符黎貞微笑著說。


    陶驤走過去。


    靜漪就看到這兇惡的大狗,趴在了地上,見到陶驤走近,竟然翻了個身,四爪朝天,望著他。陶驤抬腳踢了踢它的後腿,說了句什麽。白獅翻身趴在地上,不出聲了。


    「白獅原是活佛送給七弟的。麒麟兒喜歡,七弟又不在家,就把白獅放在這裏了。」符黎貞對靜漪解釋,見陶驤走過來,說:「麒麟兒一天也不肯說幾句話的,對著白獅卻不知哪裏來的那麽多話講。」


    陶驤微笑。


    靜漪看他,他仍是在看白獅。


    「七叔,爹爹要七叔進來呢。」麒麟兒不知從哪兒鑽出來。


    「快叫嬸嬸。」符黎貞摸著兒子的頭。


    「嬸嬸。」麒麟兒很乖巧地叫人。


    「快些進去吧,天真冷。」符黎貞催促陶驤和靜漪。


    靜漪跟在陶驤身後,進了屋子。


    屋子裏雖然暖和,藥味卻更濃些,且有些暗,陶驤高大的身影在她身前,似乎也遮住了更多的光,像個濃黑的影子,將她罩住了似的……靜漪立即覺得憋悶,又是頭回進來,腳步就極慢。


    符黎貞帶著麒麟兒,推開房門請他們進去,說:「午睡剛起……這幾日正用著藥,我們這屋裏越發就像個藥鋪了……七妹,對不住,藥味這麽重,熏著了吧?」


    靜漪忙搖頭。


    符黎貞就先進了東間房門。


    靜漪和陶驤站在外間,屏聲斂氣的。


    她看看南炕上的小桌子,一隻瓷瓶裏插著新折的臘梅,桌上紙筆俱在,想必他們剛剛進來的時候,符氏正在這裏寫字或作畫的……


    「大哥。」陶驤叫了一聲。


    「進來吧。」裏麵有人在說。說完便咳嗽起來。


    靜漪看看陶驤,陶驤示意她走在前麵,她看一眼裏間敞開的門,倒比正間要明亮些似的,但一眼看著,沒有看到人。隻見到侍女退到一旁去,符黎貞那雪青色的裙子也是一閃。她低著頭邁步進房門,站下來聽到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說「七弟和七妹快坐吧,這幾日身子不好,隻好這樣見客了」……她才抬頭看。


    窗下榻上半臥著一個麵色灰白的青年男子,看上去身形麵貌與陶驤相似,隻是麵龐更豐滿些,所以並不顯得那樣稜角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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