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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怔了半晌,問:「什麽?」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舒骺豞匫


    於是那個婆子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靜漪攥著拳,問道「怎麽驗?」


    輕輕的三個字,聲如裂帛遴。


    她不待婆子回答,追問:「怎麽驗?」


    她的頭頂似乎在冒著白汽,順著鬢角往下流的也不知是汗水還是血,鼻腔裏充滿血腥味。


    郎十三腦袋開花時噴濺的腦漿這會兒想必是緊貼著她的頭皮……她低聲問道:「驗我身上有幾個人的血還是有幾個人的腦漿子?慘」


    她臉漲的通紅,麵頰上的掌印簡直紫了,皮下的毛細血管似乎都會隨時被逼到迸裂,使她看起來表情恐怖。


    這兩個婆子看著她的樣子,道:「七少奶奶不要為難我們這些下人……」


    「你們也知道,你們是下人。」秋薇已經氣的渾身哆嗦起來,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你們辦的是人事兒啊?我們小姐……是怎麽出生入死的……你們還……你們還……」


    「姑娘,不管主子還是奴才,在陶家都是要守規矩的。」高瘦婆子不敢對靜漪怎麽樣,對秋薇可是毫不客氣。


    「這是哪門子規矩?哪門子的規矩這麽沒人味兒?我們小姐差點兒死在土匪窩子裏,陶家最先想的是立不立得住那貞節牌坊?!早知道還這樣,誰進陶家門?都給我滾開!」秋薇抬手指著那婆子的鼻尖兒,「誰敢動手,敢動我們小姐一個手指頭,我就和她拚了!」


    「秋薇。」靜漪叫她。


    秋薇一回頭看她,眼淚就滾下來了。


    這些天秋薇沒少為了她哭,就數這次讓她心如刀割。


    靜漪輕聲問那兩個婆子:「這是誰的意思?」


    婆子見她問,支吾一會兒,還沒有回答,就聽靜漪說:「是誰的意思?我想當麵請教。」


    她說著,人已經往前走了好幾步。


    那兩個婆子見她這樣,有些不知所措。大約也是因為她的身份,雖然奉命而來,畢竟不敢造次——且靜漪冷著臉,竟有著十二分的不可侵犯的顏色——「七少奶奶,您老別為難我們……」


    靜漪點了點頭,說:「我當然沒有為難你們的意思。」


    她環顧四周,突然緊走兩步去到東間門口。


    「七少奶奶!七少奶奶您別……」守在東間門口的丫頭意外的見靜漪衝著這邊就來了,想要攔她也不敢十分地使力氣,急切間擋在門口,但那兩扇門還是被靜漪一把推開了。


    秋薇雖然不知道靜漪這是要幹什麽,怕她出什麽事,忙緊跟在靜漪身後過去。


    靜漪站在門口,門一開,屋子裏的燈瞬間亮了起來。


    靜漪和秋薇同時閉了下眼,待眼睛適應了屋內的光線,眼前的一切讓她們倆端的意外——屋子裏明燈高懸,煙霧繚繞,圍著中央的大火爐,坐了一圈的女人,齊刷刷地望著她。


    靜漪料到這邊廂有人,但沒想到是這麽多的人——她們姿勢各異,有坐有站甚至還有半臥的,唯一共同之處就是她們都在用極其複雜的眼神打量著她;她也打量著她們——都是年長的女子,穿著雖各異,色彩華麗,通體珠光寶氣,在紅彤彤的爐火中,耀目生輝。真有一派逼人的富貴氣……不過看得出來,她們當中最年輕的的也應該年過五旬了。被一群如花似玉年紀的丫頭們簇擁著,就更顯得她們有些年紀……其中一位年歲最長的,應有七八十歲,瘦小枯幹,像盤在一處的老樹藤似的,端著一管水菸袋,用她細而長的眼睛,瞅著靜漪。半晌,她咳了一下。


    就這一聲咳嗽,其餘的女人們都看向她,其中一個穿翠色裙褂的女子笑嘻嘻地說:「老姑奶奶,這就是咱們新少奶奶了。您瞅瞅,如何啊?」


    「唷,如何不如何的,我老太婆說不上,隻這模樣兒,可真不怎麽樣。也不知是誰把牛吹的天來大,說什麽絕色佳人,我瞧著可配不上咱們老七。」那老太太皺著臉,上下打量著靜漪。「聽說這位新少奶奶還三番二次地逃婚?怎麽,嫌咱們陶家門第低矮了?不肯將就啊?」


    靜漪被夾槍帶棒地挖苦著,也不回嘴。


    她鎮定地觀察著這些女人——這個時候,能在陶家聚在一處的,都會是誰?這裏麵沒有陶夫人。她一個都不認得……她竟是剛從虎穴躍出,一個猛子紮進龍潭,同是孤立無援的境地,眼前這一出更由不得她腳不軟。


    秋薇此時邁步出去,擋在靜漪身前,微笑著深深福了兩福,抬頭對著那位被人稱作「老姑奶奶」的老太太,說:「這位老奶奶,我們小姐今兒晚上才踏進陶家大門,陶家有幾進院子還沒弄清呢,更不知道各位奶奶太太還是姨太太姨奶奶誰是誰,還請各位太太奶奶姨太太姨奶奶多多指教才是。」她說著,也不等上麵幾位回答,一轉頭看著引著她們進來的那兩個婆子,板起臉來,說:「兩位老姐姐,你們剛才在外麵說的,口口聲聲陶家的規矩——照規矩,別說陶家的規矩,就是那兒的規矩,也是無論如何你們二位都該先通報的。不然座上都有誰、又是誰、該怎麽排座行禮,我們小姐初來乍到當然一概都不知道,這麽一來,壞了府上的規矩事小,讓人說我們程家沒有家教事大。我們小姐是嬌客,可受不了這個。」


    那兩個婆子沒想到秋薇小小年紀嘴這麽厲害,一時臊的臉紅,看看自己的主子沒有發話維護,忙說:「是我們的錯、是我們的錯……」


    說著便躬身。


    「還不快些?」秋薇這才往後一退。


    「這是府上的三位老姑奶奶,和……」婆子低聲道。並不敢抬頭直視靜漪。


    靜漪望向那位最年長的老姑奶奶——路上雅媚和她說過,陶家眼下養著好幾位老太太呢,除了姓陶的姑奶奶,還有祖父留下來的兩位姨太太。其中大姑奶奶陶因澤是公公陶盛川的大姑,終身未嫁的,另外兩位姑奶奶老三陶因潤、老四陶因清則是青年守寡,前幾年才回了陶家來和姐姐相伴度日的的……看這樣子,這幾位就是了。還有另外兩位,包括剛剛開口說話的那位穿著翠色裙褂的婦人,不知道是不是祖父留下的兩位姨奶奶。


    那老太太陶因澤聽完秋薇那頓搶白和婆子含混不清的介紹,抽了口煙,噴到旁邊,對著人說:「聽聽這小嘴兒,巴巴兒的。身邊兒的人都這麽厲害,咱們嫂子親自選的孫媳婦兒也錯不了。」


    「大姐,她還做不做的成陶家的孫媳婦兒,現在可兩說兒呢。」旁邊一位穿著鐵鏽紅色裙褂的女子說著懶洋洋地站起來。她比陶因澤年輕至少二十歲,和陶夫人年紀相仿。她走到靜漪麵前來,上下的打量著她,「在土匪窩子裏睡了幾個晚上,沒個說法兒就進陶家門兒——這是想讓陶家鬧笑話嗎?」


    「你說什麽?我們小姐清清白白的,不準你含血噴人!」秋薇怒喝。她一聽人話裏有話地直指她小姐的清白,頓時忍無可忍,根本不想管此時站在她麵前的是誰了。


    靜漪一把拉住秋薇。


    她進來時一身的寒氣,此刻已被突如其來的怒火逼的蹤影全無。


    她強忍著暫不發聲,憋的一張臉紫漲起來,看上去卻是百口莫辯的樣子。


    「來人哪,帶七少奶奶去裏麵歇一歇。換換衣裳。再看看七少奶奶究竟哪兒不舒坦,等大夫來瞧,也好說病候。」這女子抽了口菸捲兒,夾著菸捲兒、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揮了揮,在靜漪的麵前劃出兩道青色的煙痕,說:「記得看的仔細些。」


    她把仔細二字說的極重。


    靜漪望著她那對大眼睛——她的相貌很好,雖是半老徐娘,風韻猶存,卻有著說不出來的美。所謂煙視媚行,大概就是這樣的女子。但她雖是這樣的做派,又在這個年紀,並不顯輕浮——她輕聲地說:「靜漪好的很。不勞各位費心。初來府上,不知規矩,不當之處,還請各位老姑奶奶見諒。時候不早,不打擾各位休息,靜漪告退。」


    她說著,點了下頭,轉身就要走。


    「等等啊。」那鐵鏽紅色袍子在靜漪麵前一晃,人便橫在了門前。


    靜漪和她之間隔著的是秋薇。


    秋薇對她怒目而視。


    「沒聽見我的話嗎?宋媽、李媽,還等什麽呢?請七少奶奶後麵去更衣!」


    「是!」那兩個婆子應聲。


    靜漪回身,盯住了就要靠近她的兩個婆子。


    「我看你們誰敢動我一下!」她輕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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