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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薇更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靜漪——她的小姐,吃東西精細的簡直恨不得要爆炒蚊子肝、稍稍不潔淨的東西吃了都會鬧肚子,這碗沿兒上還沾著紅油的一碗麵,看上去得是多麽的髒!她的小姐居然吃的下去,還吃的這麽香?!她這麽餓,都不得不忍著……靜漪卻示意她:「你來嚐嚐,好吃的,真的,不哄你。(本章節由網網友上傳)舒骺豞匫」


    郞十三笑的都快岔氣兒了,捂著肚子,抹著眼睛,說:「……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慢慢兒吃,管夠,牛肉麵管夠。七少奶奶要愛吃我們這裏的麵,我讓師傅好好做,包你們頓頓不重樣兒。」


    他說著起身走出牢房門,腳步都有點歪斜。因笑的太厲害了,嗆了風,又劇烈的咳嗽了好一陣子。還回頭看悠然自得地吃麵的靜漪,和目瞪口呆的小丫頭,道:「你這丫頭倒像是嬌小姐。」


    「就是嘛。」靜漪喝了口湯。湯上漂著細碎的青蒜苗,吹一吹,浮萍似的。看看秋薇,笑道:「你怎麽嬌氣起來了?吃啊。」


    秋薇氣結暹。


    郞十三嘻嘻笑著,走在前頭,見十四還站在那裏,冷眼瞧著靜漪,叫道:「十四!」


    十四惡狠狠地將牢門一帶,交待看守道:「給我把他們看好了。陶驤今天來就算了,如果不來,我一槍結果了她!給我們死去的弟兄報仇!」


    「十四!」郞十三走在前麵,頭都不回地叫他胲。


    靜漪充耳不聞,繼續吃碗裏的麵。


    頭領走了,留下的看守也撤到外麵去了。


    靜漪吃好,放下碗,又催秋薇吃麵。


    秋薇憂心忡忡地望著靜漪,問道:「小姐,您是一點兒都不擔心?聽見剛剛那土匪說什麽了嘛?」


    「聽見了……這麵你不吃,我可吃了。」靜漪作勢要拿碗,秋薇也餓了,看著她,目光有點呆滯。剛剛奮不顧身要護著她的那個小姑娘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靜漪又覺得心疼她。伸手扯扯她的長辮子,「還不知道要在這兒呆上多久,這就不吃東西了?快吃。不哄你,真的好吃。跟咱們在北平吃的可不一樣。」


    秋薇將信將疑地端起麵碗來。


    「唔……好吃。」秋薇說。


    西裏呼嚕的,瞬間就扒拉了好幾口。


    靜漪看了她一會兒,起身走到牢房門口。


    木欄杆的縫隙大約有拳頭寬,她從縫隙裏看著對麵。


    之忓動都不動。


    「之忓?」靜漪叫他。


    他動了動腿,以示自己清醒。


    「幹什麽?」背著槍的看守過來,「回去坐下,不準亂動。敢亂來就一槍崩了你。」


    他的嗓音粗糙且話語難懂。


    靜漪就算聽不明白,那拉槍栓比劃著名要槍斃的動作她也看的懂。


    她指著對麵的之忓,說:「給他解開繩子吧,總得讓他吃口飯。」


    她的語氣很溫和。


    到此時必須懂得,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


    看守黑乎乎的臉上似堆了一層又一層的沙土,瞪著眼睛看了靜漪一會兒,轉身走了。看樣子也不打算再迴轉,於是土牢裏又安靜下來。


    靜漪說:「委屈你了,之忓。」


    之忓又恢復了一動不動的姿態。


    過了好久,靜漪站的累了,重新坐下來。


    秋薇把碗筷收拾好,也看看之忓,有些愧疚的說:「小姐……我吃的好飽。可是之忓大哥……」她眼睛紅了。


    靜漪點點頭。她也擔心之忓。


    「我不餓。」之忓的聲音響起來。


    秋薇和靜漪都嚇了一跳。


    「之忓?」靜漪探身一看,之忓靠在牢門欄杆處,他把身上所有的繩索都解開了。靜漪驚訝,「你身上還有兵器?」


    「都被他們搜走了。隻剩下這個,他們是想不到的。」之忓說著,亮了亮手指。他的小拇指指甲長,緊貼著指甲藏著細小的刀片,留著關鍵的時候用。


    他難得的臉上露出笑容來,像個偷偷做了得意事的少年。


    靜漪看著他,之忓臉上青腫,受傷的地方結了痂,麵目猙獰。她以前總覺得之忓冷,今天看著他倒覺得親切許多。她小聲說:「這回連累你和秋薇了。」


    「保護十小姐是我的責任。到了這個地步,之忓對不起小姐才是。」之忓說。


    「不知道這些人什麽來歷?跟陶家有什麽深仇大恨吧?」秋薇低聲問。


    「起先我想也許是馬係下的手。從他們行動的速度和下手的狠勁兒,還有那麽猛的火力,看得出來是一支很有實力的部隊。但是看這裏的樣子,」之忓扶著欄杆,「不會是馬係的人。況且若是馬係下手,恐怕一個活口都不會留的。尤其是二爺那一家子。或許是前陣子被剿滅的土匪殘部。」


    靜漪點頭,問:「之忓,你聽說過逄敦煌這個名字嗎?」


    之忓搖頭,說:「我隻知道土匪頭子郭雲虎是這邊匪患中的老大,已經被陶七爺俘虜了。處決沒有,還不知道。這個人沒聽說過。如果是郭雲虎殘部,倒是有可能,看他們襲擊的方式,就是要活口的。或許是要拿二爺和您的性命換他們老大。」


    靜漪不能不覺得之忓的分析有道理。


    其他的倒罷了,想到陶駟夫婦和瑟瑟此刻生死未卜,她心一提。


    尤其是瑟瑟,還生著病。這麽擔驚受怕,真怕她病情加重……她從沒這樣盼著陶驤或者陶家任何一個人快些出現。


    「我算過時間,車子大概開了有一個半鍾頭,我們現在可能在山裏。蘭州的地貌,從機場附近往北往南都是山,東西沿黃河一馬平川,藏不下這麽多兵。」之忓低聲說。


    他們交談都把聲音壓的很低,不能驚動外麵的看守。


    「之忓,你歇息下吧。好歹他們還給我和秋薇一碗飯,你連飯都沒的吃。」靜漪語氣倒是輕鬆,看看秋薇,微笑。


    之忓也笑笑,退回牢房裏頭去,又將自己隱藏在黑影中了。


    靜漪將自己的裘皮大衣脫下來蓋在秋薇腿上。


    秋薇從身上摸摸索索地掏出一個小荷包來,抖抖,從裏麵掏出針線來。


    靜漪正好奇,秋薇紉了針,說:「小姐你別動。」


    銀針上一縷白線,秋薇讓靜漪伸直了腿,她從她袍子的下擺處開始封。將前襟縫在一處。靜漪明白過來,本想阻止她,但見她無比的認真,仿佛是在做一件極其重要的事,便沉默了。


    秋薇的針線活兒極好,在這個時候,仍然走著細密的針腳。


    靜漪不知不覺地又睡了過去……


    連續幾日,她都這麽過來。


    除了看守每日定時來送飯,沒有人來打擾他們。在靜漪的抗議下,他們終於也給之忓一碗麵。


    表上的時刻成了虛設,他們隻能從入口處那一點的光亮,判斷什麽時候天亮了,什麽時候天黑了。


    之忓又變的沉默寡言,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


    不過是問靜漪句早安,睡的好嗎,有沒有不舒服……就是這麽幾句話的往來,卻也因為同在患難之中,彼此都有相依為命之感。秋薇年紀最小,也活潑些,偶爾竟要同之忓開玩笑,之忓也不與她計較。


    「之忓大哥,聽說七小姐……」秋薇一開口,就被靜漪瞪了一下。她倏地住口,靜默了一會兒,才問:「聽說七小姐讓之忓大哥教她武術……」


    靜漪拿手帕蓋了臉。


    已經數日沒有清洗,她覺得自己是臭的。


    「我不會教人武術。更不會教七小姐。她是主,我是仆,主僕有別,怎可亂來?」之忓倒不介意回答秋薇。


    靜漪此時背對著他的方向。


    之忓說的是之鸞嗎?


    她不確定。


    她覺得這幾句話分明是說給她也聽。


    她想起之鸞看她時那怨毒的眼神,還有她打之鸞的那一巴掌……「之忓,我們沒把你當下人。」她說。


    「可我不能忘本。」之忓靜靜地說。


    「糟了,之忓大哥,你這是罵人不帶髒字兒嗎?像我這樣沒上沒下,豈不是忘本?」秋薇站起來,還跳了兩下。跺地上塵土飛揚。


    靜漪咳嗽起來,罵道:「你這個丫頭,還不快停下!」


    秋薇卻反而撲過來,說:「就不就不……」


    主僕二人笑作一團,無憂無慮的。


    連看守都被驚動,特地走過來看她們。見她們隻是笑,查看半晌才走開。


    「小姐,我們會不會死?」秋薇笑著問。


    「怕嗎?」靜漪問。她知道秋薇突然間這麽問不會沒有理由。幾天過去了,匪首沒有一個出現,陶家沒有消息,而給他們送飯的人,臉色越來越難看,雖然緊閉雙唇、一言不發,眼神卻像刀子,能淩遲了她。


    「怕什麽,戲詞兒裏說的,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十六年後,我又是一個好姑娘!」秋薇嘻嘻笑著。


    連之忓都被逗笑了。


    靜漪笑夠了,給秋薇打開頭髮,用她隨身帶的小篦子,給她蓖頭髮。


    秋薇的頭髮深棕帶黃,發梢兒簡直就是金黃色,十分的好看。


    土牢裏髒兮兮的,秋薇說頭癢,可能是生了虱子。


    「和小姐在一起,什麽都不怕。」秋薇攥了衣袖。


    靜漪笑笑。


    秋薇的臉都瘦了一圈兒。每日秋薇都想辦法逗她笑一笑,其實心裏焦慮的很。畢竟還是個孩子……靜漪也忘了自己比秋薇大不了多少。


    「姑爺會想辦法救我們吧?」秋薇又問,「咱們家老爺太太要是知道,不知道會急成什麽樣……不是說,親家老爺是西北王?還有人敢打陶家的主意?反正我想,不管怎麽樣,姑爺一定會想辦法救咱們出去的……小姐,姑爺有槍嘛,帶著人殺上來就好了。你說是不是?」


    靜漪不語。


    陶驤嗎?


    她不知道這夥人究竟是什麽來路和背景。但是拚了命從嚴兵布陣中炸開一條血路把人劫走,要的肯定不是簡單的交換條件——陶家會為了區區一個她大動幹戈?她的確不能做如此想像。但也許,陶家會想辦法救人的……撇開陶駟一家三口不提,西北王的新兒媳婦在自家地盤上被劫走,傳出去,好說不好聽。說到底,陶家丟不起這個人,陶驤丟不起這個人。倒真不是她程靜漪或者程家有那麽重要。


    「哎喲。」秋薇喊疼。


    靜漪不知不覺間把她的頭髮揪狠了。


    她揉著秋薇的發頂。


    就聽見外麵有嘈雜的聲音,她坐好了。


    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來人不由分說地開了牢門便進來,一把拉起靜漪來就往外拖。


    秋薇抱住靜漪的腿,叫道:「你們幹什麽,你們放開我家小姐……」


    靜漪怕秋薇挨打,匆促間說:「秋薇你鬆開手,他們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她認出拖著她出來的是十四。十四一腳踹開秋薇,將靜漪抄在懷裏。


    靜漪見他紅了眼睛,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讓他如此憤怒。十四將牢門關上,一把將靜漪摜在地上,抬腳便踩在了她臉上。


    地麵上騰起的黃土嗆到靜漪口鼻內,她頓時有些窒息,眼睛被黃土迷了,淚就不自覺地往外流。她抓住十四的腳踝。秋薇的哭喊聲很悽厲,她卻沒法兒理會。


    十四被靜漪沉默的反抗激怒,下腳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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