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飯, 九卿和青楚回到挽芳院裏。剛進大門就見一個青衣葛帽的小廝由正房裏出來, 一邊走著一邊好像在往懷裏揣著什麽,遠遠地看著,好像是信箋之類的東西。


    九卿暗暗納罕, 不由加快了腳步。那小廝迎麵看到九卿顯然一愣,但迅疾反應過來, 他急忙上前給九卿作揖行禮,“夫人。”神色從容, 看不出來什麽異樣。


    大概是方仲威差他去辦什麽事吧。九卿點了點頭算作跟他打了招呼, 並沒有多問他到正院裏是幹什麽來的。


    小廝低著頭不見九卿對自己問話,詫異地抬頭看了她一眼,九卿微微一笑, 對他擺了擺手, “你可以走了。”小廝就是一愣,又對九卿抱了抱拳, 然後才低著頭急急地往院外退去。


    行色匆匆之中讓人覺得有些怪異。


    九卿不由回頭多看了他一眼。正這時, 打廂房裏出來一個小丫鬟,見到九卿青楚站在院當中回頭盯著那個小廝的背影瞧,她略微躊躇了一下,之後走過來對九卿輕聲道,“夫人, 這是將軍身旁的隨從,叫方笑,今日將軍招他進來, 是遣他出去辦事的……”


    方仲威的隨從?看著文質彬彬的,倒不像是行武的人。本來以為是方府裏的小廝,沒想到卻是方仲威的護衛。


    九卿愕然思索,方仲威不知在忙些什麽,早上由宮裏回來,吃完飯後又匆匆忙忙出去了。這時又把護衛招進內宅的院裏來,難道是有什麽要事?


    她轉頭問那小丫頭,“將軍回來了?”


    小丫頭答道,“回來好一會了,正在屋裏歇著呢……”想了想,又道,“奴婢們給將軍上了茶水,洗漱也完畢了,這時正留秀芬在屋裏說話呢……”小丫頭低聲說著,眼睛覷著地麵。但九卿的感覺,她的眼角餘光還在不時瞟著自己臉上的表情。


    九卿心裏一悸,她這麽說顯然是帶著某種深意:不然為什麽鑼濾盜蘇餉匆淮蠖眩裁唇姓饈閉糶惴以諼堇鎪禱澳兀


    她是在暗示什麽還是純粹就為了討好自己?想多說兩句話在自己麵前邀功?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小丫頭。小丫頭正低著頭,屈著腳尖處一顆細小的沙礫玩,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


    九卿兩世為人,本來就是通透之人,心思陡轉之下,她嘴角掛上淡淡的笑意,微笑著問小丫頭,“你叫什麽名字?在這院裏是做什麽的?”忽然輕快地轉移了話題。


    小丫頭身穿一件嶄新的豆綠平紋碎花襖子,頭梳雙角,戴了一圈肉粉色的絹花,看著也就十一二的模樣。她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爽利勁,聽了九卿的詢問眼中立刻迸出喜色,“奴婢名叫冬梅,是……”說著,把聲音壓了下去,頭往九卿的跟前湊了湊,“是跟碧雲姐姐住在一個屋的。”


    碧雲?九卿忽然想起了青楚的那個親戚,年前她跟李錦玉要過來,找了要她幫自己打絡子借口的那個。


    她狐疑地朝青楚看去,青楚輕輕點了點頭。證實了小丫頭的說法。


    九卿不由汗顏……由於這幾天忙,倒把碧雲給忘到腦後去了,也沒有對人家表示關心一下什麽的。如今不經小丫頭提起,自己還想起人家來……她歉然地看著青楚。


    青楚笑著跟她搖頭。


    不過經青楚證實,她立時把對小丫頭的疑心去了幾分。隻要不是踩著別人頭頂,不惜讒言誣告一心隻想往上爬的人就好。


    ……冬梅說完,眼睛晶晶亮地望著青楚。青楚臉上露著靦腆,看了看九卿,然後才對冬梅輕輕道了句,“你做的很好。”目光裏透著讚許,嚴肅的表情就像一個師尊在誇學生功課不錯似的。


    九卿看得暗暗好笑,沒想到老實的青楚過了一個年之後,也開始變得成熟穩重了。居然知道在挽芳院裏給自己布眼線了。


    冬梅得了青楚一句讚賞,高高興興地給九卿施了一個禮,剛要轉身離去,九卿叫住了她。她由自己的荷包裏摸出一個四分的銀錁子,遞到冬梅的手上,“去買朵花戴吧。”


    主子給自己賞了銀子,這是不是就代表,主子已經變相地肯定了自己的工作能力?主子這是在用另一種隱秘的方式誇獎自己?


    冬梅見了不由大喜,重重給九卿行了一個蹲禮,然後便喜滋滋地急急退了下去。


    九卿青楚主仆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就聽到東麵的大紅簾子裏傳來方仲威低沉醇厚的聲音。


    “你先去吧,這件事我以後自然會向老夫人作個交代,隻不過在我沒說之前,你萬萬不可對別人說……不然的話……”說到這裏聲音戛然而止,接著傳來一種什麽東西敲在桌子上的聲音,然後再無下文。


    屋裏半天都陷在一陣靜穆之中。


    九卿熬不住性子,故意咳嗽一聲,把腳步放重,使厚底的氈履踩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音來。然後屋裏便傳來有人走動的腳步聲,當青楚為九卿打開簾子時,秀芬也正好由裏麵出來……兩人由內室門檻的裏外正好碰了個對麵。


    秀芬看到九卿時臉上並無過分的表情,即無驚惶也無害怕,她欠身對九卿微微行了個禮,“夫人回來了。”然後便靜靜地給九卿讓路,站在門口邊耐心等候。待九卿進屋後她才輕手輕腳地出了屋。


    撂下的簾子後九卿就聽到青楚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大概是青楚誤會什麽了吧。九卿一邊想著一邊跟方仲威打招呼,“您早回來了?”心裏又同時忍不住腹誹:也難怪,方仲威方才的一番話的確讓人有歧義,若不是自己親眼看到秀芬的表情,大概也會把他們往別的方麵上想。


    方仲威的臉色不是太好,他淡淡看了九卿一眼,輕聲答道,“嗯。”又漫不經心地問,“前麵都散了?”邊說邊拿起了黃花梨衣架上雪青麵的袍子。又隨手把剛剛脫下來的家常棉袍扔在了椅子上,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看架勢又是要出去。


    “嗯,散了……”九卿簡短地回答,見他沒有說話的興趣,於是轉身,邊往外走邊道,“我隻是過來告訴你一聲,沒別的事。”語氣有些生硬,話說完,腳步也開始加快起來。


    身後沒有聽到方仲威的聲音。


    九卿心裏一冷。


    她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慢待自己……


    如果說錢夫人,江五等人對自己不好還可以借著精神勝利法催眠自己,心裏總寄著一份希望,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能脫離她們的身邊,所以對她們的態度並不介意。但是方仲威就不一樣了,他昨天對自己坦露秘密的那一刻起,自己已經把他當成了真正的朋友……即使做不了夫妻,她也想把他視為能夠談得來的朋友……最起碼,自己將來一半的自由都維係在他的身上,跟他搞好關係,就意味著自己已經把大半的自由抓在手裏。


    所以,從心裏往外,她是真心希望能夠跟他交朋友的。


    可是想歸想,如今遇上方仲威這麽一副態度,她心裏還是忍不住小小的委屈和失望。


    她向門口走著的身影不由就有些蕭索。宛如被秋天霜打的落葉一般。


    剛剛走到門口,尚未來得及掀簾,就聽方仲威低沉的聲音在身後說道,“我出去一會,如果晚飯時回不來,你就自己去娘那裏吃吧。”雖然還是平平淡淡的,但是較先前已有了不少溫度。


    他是在向她交代行蹤?九卿心裏一喜,訝異地回頭。就看見方仲威麵色已經緩和不少,在接觸到她的目光後,還微微對她點了點頭。臉上甚至帶上一絲苦澀的笑意。


    是苦笑?九卿努力眨了眨一雙如水的大眼睛,再對上方仲威的眸子時,他已經又恢複成了之前的平淡。一切都船過水無痕。


    也許是錯覺吧……九卿狐疑著回了西側間,青楚已經為她鋪好了被,三姑兩個人正在說話等著她。


    看到她進來,青楚急忙命人端了沐盆,服侍她卸妝洗漱完畢,才和三姑輕手輕腳退了下去。


    ……這一覺九卿睡的極其香甜,到申正起來三姑青楚又重新幫她上了妝,等到申末方仲威還沒有回來,便自己一個人帶著青楚去了上房。


    吃完飯再回來時已經酉末,方仲威還是不見蹤影。九卿想了一想,吩咐在方仲威房裏值夜的南屏,“先燉好醒酒湯在熏籠上焐著……”又特意叮囑她如果方仲威喝了酒,就小心伺候著,待他睡下再過來回青楚一聲。


    南屏一一答應著退了下去。


    這個南屏就是九卿在江府裏帶回來的那個小丫頭。回來後九卿問了她的名字,她回九卿說叫“三兒”。九卿嫌這名字太過大眾化,又問了她本家的名字,才知道她叫孫南屏,於是便以本名稱呼了她,把她派到方仲威的值夜丫頭當中去。


    九卿剛剛洗漱完畢準備上炕睡覺,就聽到外間值夜的冬梅驚呼道,“將軍,夫人她已經睡下了。”接著就聽到門口乒乒乓乓的一陣聲響,好像是花架案幾碰翻了的聲音。


    冬梅是今天剛剛調到九卿房裏來的,不明白上屋裏的規矩,因此說話的聲音不免有些高。


    也幸好她這一聲驚呼,九卿急忙頓住了身形,青楚慌張地把剛剛脫下來的大襖又披回到九卿的身上。


    剛剛把胳膊伸進袖子裏,就見夾絮的紅綢軟簾掀開,方仲威一身酒氣地大踏步走了進來。九卿一驚,急忙攏了衣襟,從青楚的手裏接過帶子緊緊把大襖束上。


    方仲威腳步微蹌,一手扶著靠門邊的梨木花架,一邊眯著眼睛吩咐青楚,“你先出去。”聲音裏透著一點點的僵直,看起來是喝了不少酒的樣子。


    青楚瑟縮一下,扭頭去看九卿。


    九卿微微對她點頭,輕聲吩咐,“你叫南屏把醒酒湯端過來……”又轉頭對方仲威道,“將軍快請坐下吧……”一邊說著,一邊起步去為他鋪椅袱。


    青楚見了急忙搶上前去幫忙,九卿趁機低聲對她說道,“你出去吩咐廚房備點熱水,沒準將軍一會睡前要沐浴一下。”說完,輕輕皺了皺眉頭。方仲威身上的酒味實在太過濃重,他這剛一進來,整個屋子裏的暖香就被他奪去了味道。


    青楚訝然,抬起漆黑的眸子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默不作聲的快速退了出去。


    方仲威走到太師椅上斜斜坐了下來,一手支在扶手上以掌背撐著頭,一手扶在八仙桌上在上麵胡亂劃拉……九卿看了忍不住道,“將軍是不是想要喝水?”說著她對門外吩咐,“快給將軍送一盅溫茶來。”


    外麵有人答應著腳步匆匆地離去。


    方仲威抬頭看了看她,突然說了一句,“頭疼。”然後便撤回那隻扶在八仙桌上的手,坐直身體狠狠在頭上捶了起來。


    暗黃的燈光下,九卿看清他眼底布著條條的血絲,神色中的疲憊,又好像年三十那天剛回來時幾天幾夜沒睡覺的樣子。


    難道他有什麽心事?


    還是為了朝廷之事煩惱,抑或是抓了大司農後皇上對他行了卸磨殺驢之事?


    思忖著,九卿邁步上前,輕輕按住了他猛力捶頭的手,“將軍不要再捶頭了,這樣反而會更助酒勁,越捶你的頭就會越疼的厲害。”她的聲音輕柔,回蕩在流著暗魅燭光的屋子裏,帶著一種母親般的親切,很有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


    方仲威不由停下手來,定定看著她隱在燭光下半明半暗宛如珍珠一般,散發著溫潤光輝的臉龐。愣怔了片刻,竟然忘了手中的動作。


    半晌,他才蠕了蠕唇,最後終於吐出一口長長的酒氣,歎道,“九卿,你說我做人是不是很失敗?”聲音猝短而無奈,仿佛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痛苦。


    九卿愣然,震驚於他對自己的稱呼上,久久不能回神。


    他直呼自己為九卿,是不是他從心裏已經真正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可以傾訴心事的朋友了?


    她半天才回過神來,正想開口安慰他幾句,就見門簾掀起,南屏手裏端著一碗熱湯,在青楚的陪同下一起走了進來。二人進來見到九卿覆在方仲威手上的一雙纖手,不由怔了一怔。


    南屏的臉色立刻緋紅,飛快地低下頭,把目光躲閃到手中端著的醒酒湯上去。青楚則是先露喜色,繼而才覺出羞澀,她也一下子紅了臉,隻不過低下頭去的眼神裏,帶著一抹情不自禁的驚喜。


    九卿慢慢放下手來,無奈苦笑:至於的麽,自己不就是握了一下方仲威的手嗎?南屏的羞澀她可以理解,畢竟這個時代的女孩子都比較靦腆。可是青楚的驚喜就讓她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對方仲威的態度,青楚和三姑又不是不知道,她們幹嘛還要對自己和方仲威寄予如此的希望?


    伺候著方仲威喝完醒酒湯,冬梅也把由廚房新沏過來的熱茶端了上來。幾個人收了湯碗,得了九卿的暗示,一起退了下去。


    九卿親自為方仲威倒了一盅熱茶,輕輕放在了他手邊,“將軍再喝一盅茶吧,去去嘴裏的甜味。”她選了一張隔著八仙桌的椅子在方仲威的對麵坐了下來,說話時看著他的眼睛裏麵帶著真誠,仿佛多年老友一般讓方仲威感到貼心而溫暖。


    醒酒湯是用靈芝切片熬出來的,裏麵放了蜂蜜,那種淡淡的甜味女人也許喜歡,但是作為男人的方仲威就不一定受用——他剛才喝湯時輕皺的眉頭,就已經泄漏了他的心思。


    他默默地看了九卿一眼,然後端起茶盅來一飲而盡。


    九卿再接著為他續上一盅。方仲威又端起來輕輕啜了一口,才慢聲說道,“我今天出去喝酒了。”仿佛對家人交代白天的行止似的,語氣溫和而隨意。


    想是這時已經鎮定下來了吧?九卿眸中帶笑地看著她,把就要衝口而出的“我知道”三個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身上這麽大的酒味,不用他開口別人也知道他幹什麽去了。他這時說這話好像有點多此一舉了。


    不過為了迎合他,九卿還是裝作很感興趣地問了一句,“是和朋友出去喝的?”說著起身,再次把方仲威已經喝幹的茶盅續滿了水。


    “嗯,”方仲威低著眉頭,刀削般的側臉一半隱在燭光中,一半呈現在了九卿的眼前,“我今天遇上了一個舊日好友……”他捏著茶盅的邊緣,手指嫻熟地撚動著呈喇叭花形敞開的沿口,輕聲道,“我們有兩年多沒見,今天在……碰上了,就相約著一起去了他的府上喝酒。”他在說到當中地名的時候頓了一頓,把碰到好友的地點全部省略了。


    “哦,那很好啊,兩年不見的好友,今日偶然相遇,想來將軍也一定很高興吧……”九卿麵帶笑容,並不對他話裏的漏洞刨根問底,接著他的話音說道,“所以將軍就有些喝多了?”


    她眼裏閃著俏皮的光,仿佛兩人是多年的老友一般,在說正事的時候隨便開開玩笑也應該無傷大雅似的。


    方仲威微笑著點了點頭。


    九卿也笑容燦然。


    說笑了幾句,就覺得一絲冷意順著右衽的襖子鑽進身體,九卿禁不住打了個寒噤。轉眼去看地當中擺著的炭盆,發現之前彤紅的火炭已經漸漸勢弱,過不了一刻就要熄滅的樣子。她起身走過去,用竹夾夾了兩塊青楚走時備好的木炭,放進火盆裏,又用鐵釺捅了捅火堆,才拍拍手站起身來,走回到椅前重新坐好。


    就聽已經靠上椅背閉著眼睛的方仲威輕聲說道,“你知道嗎?我的這個朋友,他是曾經在戰場上與我生死與共的兄弟……”聲音裏帶著唏噓,仿佛正沉浸在那些刀劍蔥蘢,殺聲震天的戰場裏拔不出來。


    九卿靜靜地聽著,並不去打斷他的話。她知道,他現在隻是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


    方仲威接著道,“可惜他在一次和西蒙人作戰中負了傷……丟了一隻手臂……”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微微睜開的眼角裏似有淚光閃爍,半天才又接著道,“……從此以後他就再也沒上過戰場……”然後便是深深地一歎。


    他是在為朋友的不幸遭遇感歎嗎?可是他剛才為什麽又說自己做人很失敗?九卿偷偷打量他燭光下的英俊麵容,努力想從他的臉上找出一絲多餘的表情。他該不會是因見到朋友而觸景生情,拿他比照自己,也開始憂慮自己的未來了吧?


    正胡思亂想,就聽方仲威說道,“可是我好手好腳卻已不能再上戰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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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九卿聽了他這句話就好像遭了晴天霹靂,他不能再上戰場?這句話到底代表著什麽意思?


    難道說皇上真的要卸磨殺驢了?


    可仔細一想這也不太可能啊?皇上不可能馬上贏了戰役就行這背棄人心之事——他即使再擔心方仲威功高蓋主,也要有一個能堵住悠悠眾人之口的合適契機才行。


    無論怎麽樣,他不可能在西蒙剛剛來議和的時候,就拿方仲威開刀。如果那樣,他豈不失了民心?這樣一來,他等於是給自己頭上結結實實扣了個昏君的帽子,從此以後還有人敢為他賣命嗎?


    這是上位者之大忌,再昏庸的皇帝也應該明白這一條才對。


    又想起他那日洗澡時把丫鬟們都打發出來的情景,九卿心裏隱隱有了答案。


    “你是說,你也受傷了?”她試探著問。


    唯一可以解釋的通的,就是方仲威也受傷了這個理由。


    方仲威睜開眼睛,茫然地瞅著跳躍不定的燭光,仿佛對九卿說話,又仿佛是自言自語,答非所問地道,“我的手臂已經舉不起握了多年的大刀……我今天又在朋友那裏試了試,還是不行……”蒼茫的聲音裏帶著一種英雄末路般的悲壯,聽了讓人忍不住心酸。


    九卿看著他隻有二十幾歲的容顏,聲音裏卻透著烈士暮年一樣的無奈,心裏的某個地方,突然就如細細的黃土層一般,無風自動的坍塌下來一個小小的角落。


    “你……是怎麽傷的……”她試探著開口,不管方仲威願不願意,她覺得自己都有必要從朋友的立場,在他傷心的時候陪著他一起度過,在他難過的時候給予他寬心和勸解。


    但是,這個前提,就是首先要了解他傷心難過的原因。不了解清楚,她又怎能對他進行對症下藥,對他關心和勸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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