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從此隔絕了一切消息的來源,每日的三餐,都是由王嬤嬤陪著青楚過去取。吃完了,再由麥嬤嬤陪著青楚過去送,其中繡緣和王嫂子一次也沒有和青楚搭上話。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三天,這日肖嬤嬤突然領了兩個婦人過來,一進屋肖嬤嬤就笑著說道,“太太找了繡坊的人來給小姐量尺寸,說今年要給小姐多做兩件過年的新衣裳呢。”說完就衝九卿眨了眨眼睛。


    九卿怔了一怔,心裏的那塊大石頭就又加重了幾分。


    她掰著手指算了算,是啊,離過年還有十多天了。不知不覺間,日子過得真快,她已來到這個世界差不多小半年了。


    王嬤嬤和麥嬤嬤都一起跟著肖嬤嬤進了屋,不大的暖閣裏立即擁擠起來。


    王嬤嬤自顧找了一個小杌子坐下,又拉著麥嬤嬤坐在自己身旁的繡墩上,伸手烤著火盆,笑眯眯的對著眾人道,“咱也開開眼界,從小長這麽大,還從來沒看過成衣坊的人給人量尺寸呢。”


    說完就抿著嘴笑。麥嬤嬤就在旁邊拉了拉她的衣角。抬頭間又接觸到九卿若有所思的目光,她一張老臉不禁通紅,仿佛做了虧心事似的,急忙低下頭去。


    看起來倒是個比較憨厚的人。


    肖嬤嬤不由皺了皺眉,兩位嬤嬤是大夫人派來的,她不好開罪。隻得把注意事項交代兩個繡紡的娘子,“小姐的身子弱,受不得風寒,你們不要量的太久。”兩位娘子連連點頭,她又吩咐青楚,“你去拿幾塊木炭,把火盆燒的旺旺的,待火變得彤紅了,你們再給小姐量衣。”青楚答應轉身而去,她說完也自己退了出來。


    兩個娘子邊量尺寸邊記數,又問做什麽樣子的,選什麽顏色的,需要在哪裏繡花,花朵要纏枝的,還是連莖不空地兒的……等等。王嬤嬤麥嬤嬤一個也答不上來,兩人互相對看一眼,無奈之下,隻得訕訕退了出去。


    肖嬤嬤進來就往兩個娘子手中一人塞了一塊碎銀子。


    兩個娘子心領神會,其中一個走到隔扇的簾前,溫言細語地征求外麵的意見,“麻煩外麵的媽媽,哪個替我們向府上的大夫人問一聲?就說我們繡坊得了一款新式樣的八幅裙樣,要不要給這位小姐也做一件?”她回頭看了站在九卿旁邊的那個娘子一眼,又道,“如果要的話,我們可以把這幾條裙子的邊料給撙下來。”


    那個娘子便微微地對重新看過來的她點了點頭。


    就聽王嬤嬤在外麵問道,“那得收多少工錢,你們給說個數,我們也好照直回了太太。”


    麥嬤嬤也道,“是啊,要是真便宜,太太肯定會同意的。隻怕你們是漫天要價,不提前跟我們說好價錢,做成了,又跟我們算成衣的錢,那時太太惱了,隻怕我們老姐兩個要吃不了兜著走。”


    這是拿話在把賣方的不良企圖扣死,以免到最後起爭執給她們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那個娘子便笑了,她掀簾走出暖閣,跟王麥兩位嬤嬤低低說了兩句話,然後就聽她喊屋裏的娘子,“金娥,你出來一下,細致地給她們說說。我嘴笨,說不清楚。”


    站在九卿身邊的娘子答應一聲,悄聲對肖嬤嬤說了一句,“快點。”然後便疾步走了出去。


    肖嬤嬤便附在九卿的耳邊低聲說道,“三姑讓我告訴你,不要著急,什麽事想開一點,天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全是一些安慰的話,根本沒有什麽有建樹的建議。九卿不免有些失望。


    她急著想知道外麵的事情,就直接打斷肖嬤嬤的話,“嬤嬤,你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會事?”她抓緊了肖嬤嬤的胳膊問道。


    肖嬤嬤回頭瞅了瞅暖閣的簾子,帶著九卿轉了一個方向,使自己的臉正對著門口,把眼睛盯緊那裏,才附在九卿的耳旁低聲道,“錢少爺讓老奴給小姐捎個話,說那個方將軍生死未卜……小姐可要考慮好了。”話說的前村不著後店,一句都沒有回答九卿的問題。


    這都什麽跟什麽?九卿不由氣餒,凝眉看著她,“怎麽又扯上了方將軍?”


    說完才恍然醒悟,她震驚非常地捂住了嘴。


    肖嬤嬤卻片刻不停,口中的話如竹筒爆豆子般叮叮當當一股腦撒了出來,“錢少爺用和四小姐定親為條件,換得了大老爺的一個確切消息——說方家上了奏折,請求皇上為方將軍賜婚……大老爺感念方老侯爺當年的救命之恩,決定把小姐嫁過去……”


    九卿聽著肖嬤嬤的話,腦中嗡嗡直響——隻覺得她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仿佛來自於天邊。


    這一天,終於還是到了!


    心開始一點一點揪緊,有什麽東西在心底一滴一滴滑落……仿佛是淚,卻又帶著鮮紅的顏色。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肖嬤嬤焦急地晃著她的胳膊,擔憂的眼神□□裸地呈現在她的眼底。


    “我沒事,”眼中迷霧漸漸散盡,她長長地出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撇開視線,拉開肖嬤嬤扶在自己臂上的手,“嬤嬤你接著說。”


    肖嬤嬤小心地瞄了她一眼,又朝門口望了望,拍著胸口道,“哎呦,小姐你都要嚇死我了。老奴還以為你撞神了呢。”然後她再次湊到的耳旁,聲音低低的道,“錢少爺讓我告訴小姐一句話,說您要是不想嫁給方將軍,他可以幫著您逃出去。”她小心翼翼觀察著九卿的臉色,“錢少爺在京郊有一處莊子,家裏人都不知道。他說……”


    說到這裏頓了下來,她為難地看著九卿,似乎後麵的話不好啟齒。


    九卿便靜靜地看著她,不動聲色。


    猶豫半晌,肖嬤嬤才最後咬了咬牙,盯著門口說道,“錢少爺說,如果小姐不覺得委屈,他願意養活小姐一輩子,他還說,趁著皇上還沒有下聖旨,小姐最好快點做決定。”話說的又急又快,連珠炮似的。


    說完又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擔一樣,她長長地出了口氣。


    看那神態,很有一種壯士斷腕,破釜沉舟的架勢。


    怎麽!這是在威脅嗎?九卿心內冷冷一笑,她攏了攏自己的衣袖,拉開與肖嬤嬤的距離,平心靜氣地對著她道,“錢多金到是打的好算盤。娶了一個江五陽還不夠,還想著要金屋藏嬌,把我也據為己有?”


    肖嬤嬤聽了訕訕一笑,急忙打哈哈道,“五小姐您也許是想左了。”


    九卿不由冷笑,“請問肖嬤嬤,他在說這些的時候,有沒有說過他給我一個什麽樣的名分?”


    肖嬤嬤一下子愣住,頓時呐呐地說不出話來。


    九卿笑道,“他幫我逃出去,即使真想養我一輩子,那麽肖嬤嬤用你的觀點來看,你說三姐她會容得下我嗎?”


    肖嬤嬤眨了眨眼,張口結舌。九卿的語氣卻陡轉嚴厲,“即使三姐容得下我!我一個無名無份,連個戶籍都沒有的人,如果有一天錢多金他厭倦了我,到那時我又怎麽辦?豈不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她隻覺得胸口一團鬱氣急驟而上。


    錢多金,他倒是真想得出來!


    肖嬤嬤額頭立刻見汗,口中喃喃道,“是老奴糊塗,老奴一時沒想到那麽多。”


    九卿目光咄咄地看著她,“那麽就請嬤嬤代我告訴錢多金一聲,就說我江九卿寧願做那個不知死活方將軍的望門寡,也不去做他假仁假義趁人之危的屋中嬌!”


    一個兩個,他們江家的人,錢家的人,怎麽都是些沒有人性的衣冠禽獸!


    肖嬤嬤用袖子抿著鬢角,張嘴方欲解釋,門外卻傳來王嬤嬤等人越來越近的說話聲。她馬上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簾子打起,兩個娘子走進屋來,王嬤嬤麥嬤嬤兩人卻留在暖閣屋外。隻聽王嬤嬤在屋外笑道,“那您二位稍等,待我去問過大夫人再來給您回話。”語氣比剛才客氣了不少。


    九卿心裏便是一聲冷笑。人誰不是為了財死?這兩個嬤嬤這麽大一會就被兩個娘子給收買了。肖嬤嬤幫錢多金遞話,卻也無可厚非。自己又生的哪門子氣?


    怪隻怪自己無能,誰讓自己無權無勢又無人疼愛來著!


    屋裏的氣氛有兩個娘子的加入,又變得活躍起來。


    不一時王嬤嬤就喜滋滋地來回話,“大夫人一看就允了,讓你們細心著點,做好了到時有賞。”兩個娘子笑著道謝,手腳麻利的收拾好了東西,在肖嬤嬤的陪伴下一同離去。


    九卿在她們走後心裏再也平靜不下來。一整個下午都靜靜地坐在炕上閉目沉思。


    天色漸漸昏暗,她招手叫青楚。


    青楚點上蠟燭,忐忑不安地走到她的跟前,九卿低低地吩咐她,“一會我肚子疼時,你就喊外麵的兩位嬤嬤……”


    青楚莫名所以,眼裏卻露出巨大的惶恐,攥住九卿的手慌慌張張地哀求,“小姐,你千萬別幹傻事啊!你不能再有什麽不測了。不看別人的麵子,你也得想著青楚……”說著,眼裏已經有淚光閃現。


    九卿知道她是誤會了,附在她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青楚立刻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正要再詢問幾句什麽,簾外王嬤嬤伸進半顆頭來,她看向九卿二人,皺著眉頭道,“青楚,該去給小姐拿晚飯了。”


    青楚卻不說話,攥著九卿的手,滿臉都是淚痕。


    王嬤嬤心裏就是一驚,她岔著聲招呼麥嬤嬤,“麥嫂子,你快進來。”


    說著,腳步不停地飛奔進來,路過地當中的火盆的時候,差點絆了個跟頭。


    外麵也同時響起麥嬤嬤急亂完全沒有章法的腳步聲。


    王嬤嬤奔到九卿的麵前,就去扯她被青楚握住的手,口中急問,“怎麽了?五小姐她怎麽了?”


    九卿眼簾微閉,氣息微弱。


    王嬤嬤就去摸她的脈門。青楚急忙搶過她的胳膊攥在自己的手裏。


    九卿抬眼看了看王嬤嬤,又無力地把眼睛重新閉上。


    這時麥嬤嬤已跑到跟前,她情急地去翻九卿的眼皮……王嬤嬤卻隔著她揪緊青楚的衣襟,大聲地逼問,“還不快說,五小姐到底怎麽了?”


    青楚抽抽噎噎,被王嬤嬤這一揪緊衣襟似乎更加害怕,立時豆大的淚珠便如夏日的雨簾一樣,從眼眶裏成雙成對地滾下來。


    王嬤嬤大急,她一把擄起青楚,厲聲衝著她吼道,“還不快說!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小姐萬一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看大夫人不扒了你的皮!”


    青楚的身子便如篩糠一樣抖了起來。


    麥嬤嬤畢竟性子綿軟一點,她擋開了王嬤嬤揪住青楚的手,低聲勸她,“你先別急,你越嚇她,她越說不出話來。”說著又轉身對青楚和顏悅色問道,“你先別哭,好好跟我們說說,小姐她到底怎麽了?”


    王嬤嬤便在一旁重重哼道,“再不說,小姐如果有了什麽事,她就跟著一起下地獄吧!”意思很明顯,小姐如果死了,你也得跟著一起死!話裏全是濃重的威脅。


    麥嬤嬤不滿地看了她一眼,再去回頭跟青楚說話,“你不要害怕,不管什麽事,還有我們給你作證……”


    青楚怯怯地瞅了王嬤嬤一眼,哽咽著道,“小姐的金耳環不見了……剛才我點燈的時候還看見她拿在手裏把玩,可是等我放好燭台,它就……就……不見了……”青楚抓起九卿的手臂大哭,斷斷續續地道,“我問她……她也不說……然後……就是這個樣了……”意思已不言自明。


    她說完又爬在九卿的身上痛哭起來。


    王麥兩位嬤嬤聽了青楚的話立時魂飛魄散,兩人對視一眼,急急向外跑去。及到暖閣門口,又想起什麽,王嬤嬤急速對麥嬤嬤道,“你留下來,我去告訴太太。”


    話未完,人已不見了蹤影。接著就聽到叮叮咣咣的門響,和碰翻了凳子盆架的乒乒乓乓聲。


    麥嬤嬤轉回身來坐到炕沿上,握緊了九卿的手帶著哭音安慰她,“小姐,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九卿虛弱地□□了一聲,麥嬤嬤立刻神情緊張地盯著她,驚恐的瞪大著眼睛問道,“小姐,你感覺怎麽樣?啊?哪裏不舒服,您快說一聲,我……我……”接下來要怎麽辦她也不知道,隻急得在屋裏團團轉,到最後她用手咣咣捶頭,口中不停地喃喃,“哎呀,都要急死我了!怎麽辦……怎麽辦……”整個人惶惶如驚弓之鳥。


    青楚的哭聲越來越大,看著麥嬤嬤六神無主的樣子,她便越發沒了主意,幾次哭得差點昏厥過去。


    這裏的響動終於驚動了外麵的王嫂子和繡緣幾人,她們一窩蜂似的擁了進來。


    見到九卿的模樣一個個嚇的魂飛魄散,幾個小丫頭也情不自禁跟著青楚嗚嗚哭起來。


    王嫂子喊了半天也沒有人停止哭聲,反而在青楚的帶動下越哭越響亮。她一時神思無主,便站在地上直愣愣望著九卿發起呆來。


    不大的屋裏立刻便如炸了營的蜂巢一樣,變得一盤混亂。


    錢夫人來的時候,麵對的就是這樣一種局麵:麥嬤嬤不停的在地中央來回轉圈;王嫂子瞪著兩隻大眼,死死地盯著九卿,一臉的悲痛;青楚伏在九卿的身上大哭,嗓子已經變的沙啞;繡緣還有另外幾個小丫頭,一排齊整地站在炕沿根處,兩個拿著帕子,兩個空著手,都在奮力地抹眼淚……


    簡直亂的一團糟。


    “怎麽回事!”錢夫人沉肅的聲音仿佛一支定心劑,屋子裏的所有聲音立刻隨著她的語聲戛然而止。


    王嬤嬤跟在錢夫人身後,臉色灰敗。她衝王嫂子低聲吩咐,“還不快帶著她們出去!”


    王嫂子如夢初醒,擔心地往炕上的九卿看去。無意中碰上錢夫人威嚴的目光,她縮了縮頭,招呼繡緣一聲,自己率先往暖閣外走去。


    繡緣走過錢夫人身旁的時候瑟瑟看了看她,錢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立刻低著頭快步在幾個小丫頭之前走出屋去。


    屋裏重歸寧靜。


    錢夫人雍容華貴地坐到九卿的身邊,她抓起了九卿的手,對站在地下的王麥兩位嬤嬤吩咐,“你們出去迎一下喬儲醫,他來了馬上帶他進來。”


    兩位嬤嬤諾諾連聲。


    “還有,”錢夫人又道,“別的人來了別讓他們進院子裏,不管是誰!”說到後麵這句話,她加重了語氣。


    王嬤嬤聽完麵現猶豫,錢夫人看出她的心思,叮囑她道,“就是大老爺來,也一樣攔著。就說是我說的,有喬儲醫在就夠了,人多反而添亂。”


    王嬤嬤得了準話,答應一聲,拉著麥嬤嬤的衣袖疾步退了出去。


    屋裏就剩下九卿、錢夫人和青楚。青楚猶豫不絕,不知道是退出去,還是留下來。錢夫人便衝她挑了挑眉,吩咐道,“你不用出屋,站到簾子後麵去,給我盯著點外麵的人,誰也不許進來。”


    青楚去看九卿,九卿衝她點了點頭。


    錢夫人便微微一笑,握住九卿的手輕輕摩挲起來。像摸著一隻寵物狗軟綿綿的皮毛,滿臉都是發自內心的寵愛和微笑。


    九卿立刻毛骨悚然,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慢慢坐直了身體。


    錢夫人意味深長地一笑,“不裝了?”


    九卿捋了捋鬢角,回給她一個同樣的笑容,“沒必要了。”


    錢夫人伸出長長的指甲在炕幾上畫著圈,聲音幽幽的,隨著撲閃的燭光飄飄搖搖從她的口中溢了出來,“說吧,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九卿把身後的迎枕往高立了立,開門見山說道,“我要五個莊子做陪嫁!”


    錢夫人臉上一閃而過一絲訝異,她望著九卿的眼神突然深沉起來,細細端詳了九卿半天,才笑微微地說道,“沒想到你倒真的好手段。我防你防得這樣緊,居然還是被你鑽了空子。”她指的是九卿知道了她和方將軍議婚這件事。


    九卿也微微地笑,她隨手擺弄著耳邊掉下來的一綹頭發,漫不經心地道,“娘親倒是過獎了,女兒絕對沒有你說的那般好手段。隻不過機緣巧合,今天量完衣裳尺寸之後,讓我參透了以前想不明白的許多事情。”她並沒有把錢多金扯進來。


    錢夫人對著燭光的那張菩薩臉,因為九卿咬音極重的“娘親”兩個字,陰晴不定地變了變。


    “哦?你說說看?”錢夫人聲音輕輕的,柔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九卿盤膝而坐。


    “那天,娘親你是不是跟嫂嫂說過要報答方家的話?”她的聲音淺而軟糯,輕若羽毛一樣,仿佛重一點就怕嚇醒了正在沉睡的嬰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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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夫人淡淡點頭。


    九卿對著燭光,悠悠然道,“那時娘親是不是就開始想到把我往方家設計了?”


    錢夫人的眼睛漸漸眯了起來。


    “我那天還有點不太明白,父親為何看見我們幾個女兒就唉聲歎氣,滿麵愁容……”九卿眼神迷離,她拔下頭上的簪子開始攏頭發,“今天我才想通。是不是父親當天聽到了方家請求賜婚的上書,他不好抉擇了?”


    她抬眼去看錢夫人。錢夫人也正定定望著她。


    “也是,他欠著方家的人情。一家老小好幾口人的性命是方老侯爺救的,如今人家兒子有難,他正是報恩的大好時候。”她善解人意,口齒清晰地說著,“即使方家不求皇上賜婚,隻要他們有衝喜的打算,父親也打算犧牲一個女兒去成全他知恩圖報的美名吧?”


    錢夫人臉上露出一片訝然。


    九卿接著道,“隻是卻有一樣出乎了父親大人的預料。”她頓了一頓,眼中浮出一抹譏諷來,“他原本是打算把三姐嫁給那個不知死活的方將軍,好撈個誥命當當……可是,當他聽到錢多金的一番話後,他又改變了主意……”


    錢夫人眉頭輕輕聳動,看著九卿的目光不覺又深沉了一分。


    九卿笑道,“這也就讓你的計劃出現了一個事半功倍的轉機。我說的對不對,娘親?”她笑語晏晏,“你原本是想讓媒人去方家給他們露個口風,說江侍郎為了報恩,願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方將軍做妾,用自己的女兒來給方將軍衝喜……沒想到方家人卻想左了你的意思,她們不知道受誰的攛掇,居然給皇上上了奏折,請求賜婚。”


    錢夫人默默聽著,皺緊的眉頭裏,泄漏了她對九卿所說之話的認同。


    “於是江老爺就有了那一日的糾結。他想把嫡女嫁給那個方將軍,又怕他活不過來,女兒剛一過門就要成為寡婦。”九卿擺弄著自己的指甲,閑閑的,像講故事似的說著,“但是我朝規製,皇上賜婚,哪有不給嫡女的?所以,他當時雖然糾結,卻也已經下定了決心,決定把三姐嫁給方將軍……卻不料錢多金的一番話,又讓他改變了主意。”


    “哦?你倒說說,多金他都說了些什麽?”錢夫人忍不住問。


    九卿抬起頭來,眼中的冷茫一閃而過,她清冷著聲音說道,“他的原話我猜不出來,但是意思我可以肯定,那個方將軍,有可能是活不過來了。”她一五一十地給錢夫人分析,“那日朱將軍說的是那麽一番話,而錢多金帶回來的卻是另外一種消息……兩人的說法大相徑庭,這其中的曲折,也就讓你們推算出了另外一種結果。這種結果,有可能這個方將軍的最後,落得的下場還不如死了的結果好。”


    錢夫人愕然,眼底散發出來的爍爍光華讓人看著觸目驚心。


    九卿不為所動,手指撚著頭發繼續道,“所以父親改變了主意,他不能拿著自己的嫡親女兒冒險……而這也正合了你的心意,於是你們便一同商量了一個針對我的辦法……”


    她話未完錢夫人就長歎了一聲,“可惜啊!你卻是那個女人生出來的,要不然……”說到這裏陡覺自己失言,又把沒說完的話吞了回去。


    九卿緊緊逼視著她,聲音冷如冰霜地問道,“我的生身母親到底與你有什麽仇?”


    錢夫人抿唇不語,回視她的眼神也是冷如冰雪,半天,才咬牙對她說道,“好,我答應給你五個莊子!”卻絕口不提她和江九卿母親的過結。


    說完起身就走。


    九卿對著她的背影沉沉地道,“明天我就要地契。”


    錢夫人倏然回頭,看向她的目光像要吃人一樣。


    九卿卻閑閑笑道,“如果我估計沒錯的話,明天聖旨就該到了吧?”她看著錢夫人,眼裏的光華如水晶一般透徹明亮,“如果我明天一早見不到地契,那麽對不起,也許跟著你們接聖旨的就是一具死屍!”她望著錢夫人的眼神堅定如冰,絲毫不讓。


    “好!”錢夫人咬牙切齒地回答,轉過身氣衝衝往外走去。


    剛打開簾子,就見喬儲醫背著醫箱在王嬤嬤的引領下朝暖閣裏走來。錢夫人揮了揮手,對著王嬤嬤冷臉道,“你陪著喬儲醫進去看吧,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了。”


    喬儲醫和王嬤嬤愣愣地看著她,她頭也不回,一陣風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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