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冽?風冽?”方卓耐著性子叫風花葉五分鍾了。


    可惜被叫的龍還是蓋著被子把頭埋在鬆軟枕頭裏。


    方卓終於放棄了:“你好歹告訴我,那些長腳的樹到底吃什麽!”


    圍繞在方卓腿邊的‘長腳的樹’頓時不樂意了,揮舞著還顯稚嫩的小枝條吱吱呀呀地對方卓 。


    “好,好,我不這麽叫……該死!”方卓手忙腳亂的安撫這個又承諾那個,暴躁地低咒一聲,問風花葉,“算了,我把它們帶去外邊森林,你自己休息。”


    “……出去。”風花葉聲音幽靈樣的飄來。


    方卓的火氣一下子沒了,他站在房門旁:“早餐準備好了在廚房裏,你別再睡到中午了。”


    “……”風花葉嘟囔了什麽。


    “酒也是,不喜歡喝天天喝做什麽,又沒龍陪你。”方卓其實有些奇怪,風花葉確實不喜歡喝酒,也從沒叫人陪他喝過,為什麽還是天天晃悠到酒櫃那邊拿上一瓶酒?習慣?


    “……”風花葉嘟囔的大聲了一點。


    “我走了,今天大概不會回來了。”方卓最後說了一句。


    “……嗯。”風花葉的聲音平穩了一點,也聽得出在說什麽了。


    領著小樹轉身沒走兩步的方卓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轉過身來開口:“對了,還有……”


    “滾!”幹脆利落的一個字加上砰一聲緊閉的房門,是風花葉最後給方卓的回應。


    方卓搔搔臉頰,有些錯愣又有些怏怏,再一低頭對上一排齊刷刷看著自己的木頭,不由彎腰抱起一個,訕訕笑道:


    “他其他時間脾氣不錯……其實最開始,好像沒什麽起床氣吧?”


    這個問題方卓也就隻能問問自己了。


    時間不早了,方卓把跟著自己的小巨樹人放在租來的馬車中藏好,吩咐不許出來之後,就親自駕車,向城外森林趕去。


    希爾鎮在龍界的東方,是一個位於山腳的偏僻小鎮。


    順利的用馬車把一堆能引起騷動的小巨樹人給偷渡了出來,方卓挑了一個沒龍的地方,將小樹人一一拉下馬車,就帶著它們往山裏頭走去——希爾鎮後頭的山足夠的大,將五六個小樹人藏上十五天半個月根本沒問題。而再接下來……


    再接下來,他必須去外域那邊看看。


    看有什麽方法,能把這幾個小樹人送到它們同族那邊。


    “嗯?”方卓的手突然被樹枝勾搭了一下。


    一陣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我聽不懂你們在說……好吧我知道了,我會把你們帶到陽光和水充足的地方……該死,問題是為什麽我會明白你們的話!——”


    一聲懊惱低呼,許多山雀啼鳴,山林再次恢複尋常幽靜。


    如同一位作古許久的先賢所說的:每一天對龍而言都是尋常,每一天對龍而言也都是不尋常。因為對於你尋常的這一天對於另一位龍來說,很可能是關鍵的,或者決定性的一天。


    每一天都隻是尋常的二十四個小時,然而每個二十四小時之內,卻能發生許多可能或者不可能的事情,至於到底有多少可能又有多少不可能——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就像從來沒有一個鎮守邊境龍族士兵會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有龍——自己的同族——敢擅闖中軍大營,赤|裸裸地背叛整個龍界!


    尖利的警報一下子響徹整個大營,幾乎頃刻的,本來安靜肅然的大營冒出一隊隊甲胄齊整的士兵,他們神情嚴厲又憤怒,目光四下搜索,同時極快地劃分好了各自負責的區域,分散四處,手持兵刃,朝各個旮旯角落走去……


    隱於暗處的方卓幾乎在心底□□了——他發誓自己沒有好奇到想來這裏打探什麽或者觀摩對比兩個世界軍隊差別的想法,隻是要過去外域那邊……可能不往這裏走麽?


    方卓在心底苦笑一下,隻覺得把小巨樹人帶過邊境送到族人那邊的這個想法,難度真的瞬間提高了不止一倍。


    不過現在的關鍵……方卓揉揉額角,剛想探出身查看逃跑路徑,就見左前和右前兩個方位都冒出了龍影,並直直地往自己這個方向走來。


    方卓當場嚇出一身冷汗,反射性就縮回腦袋,速度比平時快了不止一星半點。


    不能留在這裏,遲早被找到!但也不能出去,一出去就會被龍發現,別說他不能殺這些龍,就算能殺也不可能在這麽個處處是眼睛一步一站崗的地方瞞過什麽……方卓皺起眉來,左右環顧一會,忽然發現,在自己左手旁不遠處,就是一座好大的營帳,而從他這個方向到那頭去,雖然有點危險,但……


    方卓在心頭琢磨一會,悄悄鬆了一口氣:


    但也不是不可能嘛。


    帝堂絕正在中軍大營中。


    方才尖利的聲音他聽見了,也有人在營帳口跟他請罪說被龍闖進來了,但似乎不是外域那頭的。


    不是外域那頭的?


    雖然之前的種種準備都是為外域而準備的,但也沒什麽,就算是龍界罕見的以聖開頭的幾個,進來了也沒有可能什麽都不驚動就出去,隻要發現了……


    帝堂絕覺得胸口一陣悶痛,他皺起眉來,伸手按住胸口,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疲憊似乎從身體每一處傳來,他閉上眼,半靠在椅背上。


    之前聽到消息去找大統領,倒確實碰上了……可惜大意了。不過也沒什麽,他受的傷反正不會比他更輕。隻是大統領幾次去希爾,目的到底是……


    帝堂絕突然感覺到什麽,驀然張開眼直起身,就看見一個身影自後頭翻了進來,青色的短發,青色的眼睛,正是之前在希爾有過一麵之緣的小龍。


    而此時,這個小龍睜大眼睛看著他,麵上完全沒有被主人發現的驚慌失措,隻有驚異,和某些更深更複雜的感情,像是不可思議,也像是疼痛:


    “你受傷了!?”


    你受傷了?


    出乎意料的一句話不止讓帝堂絕停了一停,也徹底把方卓自己給砸懵了——麵前這個龍受傷了是沒錯,可是他受傷了和他有什麽關係?為什麽他會什麽都來不及想……就脫口而出?


    “輔王閣下?”忽然有聲音自外頭傳來,是帝堂絕外圍的侍衛,不得不說他們確實很警醒也十分盡職。


    帝堂絕和方卓都回過神來了。


    帝堂絕沒有急著做什麽,示意外頭沒事之後,就隻是打量進來的小龍,目光淩厲而顯得冰冷。


    至於方卓,他倒是知道自己應該按照計劃行動——如果帳中有龍就製住,然後找辦法脫身。可是問題是……問題是……


    方卓自己也說不出問題是什麽,就這麽傻子一樣地杵了半分鍾,他終於挫敗地放棄其他想法,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垂下眼瞼任由對方打量。


    隻是這麽一垂,方卓的目光就直直地對上帝堂絕的胸口——那裏,衣服筆挺不見一絲皺褶,暗金扣子一個一個,扣得整齊嚴謹……可是,正有血色自內洇開。


    心髒仿佛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牽動了一下,不算痛,但叫人難受。


    方卓心頭突然升起了某些衝動。這突然升起的衝動有些模糊,讓方卓一時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衝動什麽。


    帝堂絕的聲音適時響起:“你是擅闖者?有什麽目的。”


    方卓驚醒過來:“我隻是想借道……”一句話說出,他就知道不好。


    “借道去聖跡森林?”帝堂絕的語氣其實也不算太冰冷,就隻是有些冷漠,或者也不能說冷漠,隻是很平淡,平淡到沒有感情。


    ……可是這難道不正常麽?對於一個統共隻見過兩次的龍,第二次還是在這種情況下,他能要求對方有什麽感情?方卓為自己突如其來的別扭深深鬱悶了。


    隻是鬱悶歸鬱悶,該回答的還是要回答,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也不過現在如此:“我隻是想去那頭看看……很抱歉,輔王閣下,我知道做法不對。”


    “理由?”帝堂絕繼續問。


    方卓啞然了。


    帝堂絕也沒有再說話,他站起身似乎就要叫龍。


    “閣下!”方卓眼明嘴快地低叫了一聲。


    帝堂絕的動作一頓。


    方卓當即抓緊時間一口氣說完:“我並沒有什麽其他企圖,也願意接受調查和懲罰,不過在那之前——閣下,你的傷口可以先處理一下嗎?”


    一整句話說完以後,方卓隻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輕鬆下去,他突然明白自己方才到底在衝動什麽了,他隻不過是想提醒對方注意傷口而已。方卓呼一口氣,低聲的,帶點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緒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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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閣下,你可以先處理傷口嗎?或者……”


    “……我幫你處理?”


    方卓鬼使神差地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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