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遙遙點綴夜空,俯瞰大地,靜謐無言。


    那句話之後,帝堂絕再沒有出聲,隻是閉目靠在椅背上靜靜休息以及等待——等待方卓平靜下來。


    方卓也確實需要時間平靜。


    雖然事實上的身體並沒有受損,但在剛才的幻境裏,不論是死亡還是疼痛,一切感覺都是比照現實而來的,加上帝堂絕的強大精神壓力和最後那恐怖片一樣的視覺效果,要說一點影響都沒有或者影響很小,那毫無疑問是在說謊。故而方卓也並不客氣,垂下眼放鬆身體,捧著還帶點熱氣的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水……就這麽好一會,直到方卓肉眼再看不見自己手指的顫抖之後,他才站起來:


    “閣下,我休息好了。”


    帝堂絕睜開眼,點點頭並不多說,起身便領著方卓向龍宮深處走去。


    一路無話。


    隨著地點的漸漸深入偏僻,龍煙也逐漸稀少,三五步可見的巡邏隊伍變成三五分鍾也不見一次。再接著,等帝堂絕又帶著方卓走過一段路程後,方卓發現,那漸漸稀少了的巡邏隊伍又驟然增多起來,看上去甚至比龍宮主要範圍還更精銳密集。


    又是一段路程。帝堂絕最終帶著方卓走進了一個被龍族侍衛圍成了鐵通似的石製房子。


    相較於龍宮動輒五六百甚至上千平米大小的建築,眼前的這石製房子說是房子,其實倒更像一間房間。它四四方方的,大約一百平米左右,材料粗看上去似乎極為普通,就是每一個角落都篆刻了各種咒語,咒語凹陷部位微微發光,顯得頗有些神秘。


    帶著方卓,帝堂絕給守衛在房子周圍的護衛看過手令之後,又站在石製房子前念了一段尤為艱深冗長的咒語,才終於帶著方卓推開石門,走進房子。


    方卓終於看清楚這間房子的內部了:四周空蕩蕩的,並無任何裝飾擺設,隻有魔法光球靜靜懸於房間的四角,照亮地麵上一個不停流轉光芒,似乎隨時都充斥了足夠運轉的能量的巨大魔法陣。


    方卓有些驚訝——因為這個魔法陣上的咒語,他竟然看不明白。


    “走吧。”帝堂絕並沒有解釋,也沒讓方卓研究,隻說了一聲,便率先站入魔法陣中。


    方卓自然跟上。


    同所有魔法陣一樣,這個魔法陣的傳送也隻是一霎那的功夫。在經曆了極短暫的失重和能量紊亂之後,方卓腳踏實地,看清周圍景象後,卻倏忽怔住——為麵前那個高聳入雲的巨樹,也為周圍濃鬱到讓人甚至能感覺有些窒息的能量:“這……是龍樹?”


    目光所及的地方再無野草外的第二種生物。帝堂絕走向一望無際的原野中央的那株大樹:“是龍樹。不過我們的習慣,是稱它為聖樹。”


    方卓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周圍:“我之前也有去見過龍樹,還記得那個時候龍山龍海的,而且……”也沒有這麽明顯的能量波動。最後一句,方卓吞回了喉嚨中,因為帝堂絕已經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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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麵那個隻是聖樹的投影而已。自然不會孕育出這麽濃厚的能量。”


    “投影?”方卓話裏的疑問顯而易見。


    沒有立刻回話,帝堂絕示意方卓跟著他一起行禮之後,才出聲說:


    “現在告訴你也無妨——你知道,聖樹是龍族聖物,是吧?”


    這是常識。方卓點頭表示明白。


    “聖樹確實是龍族聖物——不過不止是精神上的。”帝堂絕說。


    方卓一怔,感覺周圍濃鬱到幾乎凝成實質的能量,隱約有所明悟。


    果不其然,帝堂絕繼續說:“整個龍界所有能量——草木生長的能量,風雨湧動的能量,甚至我們使用法術技能所引動的能量,大半都是由這株聖樹所提供的。外域之所以那般貧瘠……”


    “因為聖樹顧及不到那邊!?”方卓反應過來,難掩驚訝。


    帝堂絕點頭,稍頓之後又說:“龍界有史冊記載,在數十萬,比黑龍那場背叛更久遠的以前,外域還是龍界的一部分。當時外域也不曾像現在這樣有能量暴動,完全不適合居住。這一段的記載語焉不詳,大意是某一場席卷整個龍界的叛亂讓當時的龍王把邊界的一塊地方化為流放之地,再用大力量立起結界,使聖樹孕育的能量無法穿過結界——這樣外域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監牢了。”


    方卓聽得目瞪口呆:“那現在結界打破了——”


    帝堂絕笑了笑,但沒見多少愉悅:“也沒有用。”說著,他不等方卓把疑惑問出口,就繼續說,“聖樹的力量在衰退,雖然並不迅速,但一直在衰退……如今,已經沒有辦法再覆蓋外域了。”


    乍聽見這些秘辛,方卓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


    帝堂絕的目的也隻是說一說,倒不需要方卓做什麽反應,他微微搖頭,接著說:“而除了這個之外,聖樹還有一項能力,隻有絕少數的龍知道。”


    “什麽?”方卓問。


    帝堂絕卻沒有回答,而是忽然說:“之前有關於外域的戰報傳來,情況不是太好,我已經批示了兩份命令,一份是軍隊今夜整裝完畢,隨時開拔的命令;另一個是由你做這次軍隊指揮的命令。”


    雖然帝堂絕所說的是方卓所期待的,可是明顯過於緊湊的時間還是讓方卓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怎麽這麽快?”


    帝堂絕再一次沒有回答方卓的問題,也再一次跳了一個話題:“先前外頭傳我們關係不同,你很生氣?”


    再想一百回也沒有想到帝堂絕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一句話,方卓呆在原地,一時真的很難形容自己的感覺,隻知道尷尬氣惱來回在自己心頭輪替,臉頰也燙得驚人——被氣紅的。


    “你不喜歡和撫養者扯上關係?”這句話其實並不太算疑問,因為帝堂絕已經確定了這一件事。


    方卓十分尷尬:“我不知道外麵為什麽會那樣傳……我很抱歉,閣下。”


    帝堂絕看著麵前緋紅臉頰的方卓一會,歎了一聲:“你總是把別人的過錯加在自己身上。”


    方卓抬頭剛想說什麽,卻聽帝堂絕又道:“我方才跟你說過,聖樹還有一項能力吧?”


    方卓一愣,心裏納悶帝堂絕怎麽又把話題轉了,卻還是點頭說:“是。”


    “這一項能力是孕育。”帝堂絕說。


    “孕育什麽?”方卓下意識問,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不好的預感。


    “孕育生命。”帝堂絕緩緩說,“據說龍界最早一代的龍族,就是從聖樹上誕生的,所以聖樹也叫龍樹。”


    方卓聽得心裏一咯噔。


    “隻是雖然聖樹能孕育生命,但畢竟極少,有史以來的記載也不過四個。平均下來,數千年乃至近萬年,也才隻有一個誕生——而這個誕生,還需要有龍的願力,就是有龍來聖樹前祈禱。”


    帝堂絕已經轉向方卓。


    方卓吞了口唾沫,不知怎麽的有些不敢看那一雙銀色的眼睛。


    然後,他聽見有聲音響起,沉穩有力,一字一句:


    “——我沒有想過,我的運氣能夠這麽好。”


    “……”


    現在該做什麽表情?或許真是吃驚到了極致,方卓反而顯得極為冷靜自持:“閣下告訴我這些,是想說什麽?”


    帝堂絕點點頭,也不知道是在讚許方卓的冷靜還是僅僅表示會回答方卓的問題:“你對那些傳言憤怒,大抵是覺得同我有血緣關係。現在如何?”


    方卓看似冷靜實則呆木地看著帝堂絕,表示自己不明白他所說的‘如何’是什麽如何。


    帝堂絕神態自若地解釋:“同我有關係,你覺得如何。”他的口吻平靜如同尋常時候簽署一份文件,所以方卓潛意識地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是帝堂絕並不讓方卓逃避,他神色一片平靜,依舊同往日一般沉著優雅:“我有這個想法,你可以考慮。”


    我有這個想法,你可以考慮……


    這個想法,考慮……


    這個想法?


    這個想法!?


    考慮?


    考慮!?


    一刹那之間,方卓徹底崩潰,隻覺天塌地陷,日月無光。


    這一夜的最後,帝堂絕回到自己的宮殿不多久,就接到消息說方卓在回去之後立刻收拾東西,連夜趕往龍宮外軍營,再不顧軍中大將的勸說,連夜拔營,以急行軍的速度向戰場趕去。


    彼時的帝堂絕正在翻閱文件。聽見這個消息,他隻說一句知道了,就繼續低頭閱讀手中的文件。


    這是一份建議對外域增兵的文件。文件上寫了出於戰略和戰術的考慮,必須在短時間內給予外域足夠的打擊,所以增兵的時間為一個半月後,而再出於士氣的考慮,提議由王率領此次增兵。


    ——當然,由輔王亦是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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