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先是愣了一會,才醒悟到西迪斯在說什麽——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把西迪斯擋在身下這點小事情,方卓還真的沒有記住。


    而且護著對方,也是因為出現在那裏的是塔洛蒂亞……隻是這樣解釋起來未免太過麻煩,方卓左右想了想,挑好說的說了:“隻是小事,你不用在意,而且我也有些責任。”


    方卓說的責任是塔洛蒂亞能夠去外域,進而導致今天,自己多多少少也有責任,可惜不理解其中曲折的西迪斯不得不誤會:


    “你有什麽責任?要去那個地方的是我,又不是你。”


    方卓呃了一聲,覺得真要把事情說清楚,還真不是一點兒的功夫。


    西迪斯看著方卓,他把方卓臉上的遲疑和猶豫都看進了眼裏,然後,他略一抿唇:“不好說?”


    確實不好說。方卓肯定地點頭,繼而頗為為難地看著西迪斯。


    西迪斯垂目一會,再抬起眼來時,麵上已經帶了笑容:“不好說就不要說了!那個……”他停了一下,臉上泛起淡淡的緋色,“謝謝你,我……很高興。”


    方卓覺得這句話有點兒奇怪,可還沒等他有所疑問,西迪斯就已經扯過椅子坐下,轉了話題了:“傷勢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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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有點兒奇怪,方卓見西迪斯主動轉了話題也就不再在意,轉而摸了摸肩頭的紗布,說:“差不多了,再過幾天就可以拆了。”


    西迪斯情不自禁地隨著方卓一起伸手摸了摸:“痛不痛?”但手剛伸出去摸到略有粗糙的紗布,他就覺得自己逾越了,一時不由有些尷尬。


    方卓倒是全沒有反應——就是再有潔癖的人,也不會覺得一個同性摸了一摸自己身上的紗布就覺得不對勁吧?


    “不會,早不痛了。”方卓這麽回答,轉眼又看見還被自己握在掌心裏的水果,實在沒有胃口,他也就不勉強自己吃下去,而是轉手喂了一旁依偎著他的小金龍。


    西迪斯看著方卓的動作,片刻撓了撓臉頰:“你不想吃水果麽?……那想吃什麽?我去幫你拿來。”


    方卓露出了一個笑容,並適時在笑容裏添了些疲憊:“謝謝,我剛剛才吃過東西。”


    西迪斯注意到了方卓的疲憊,他站起身來想要告辭,又覺得有點不舍,踟躕了一會才說:“我明天再來,還有,我剛才進來的時候外頭都沒有守著龍……”


    “嗯?”方卓看著西迪斯。


    西迪斯又踟躕片刻,做好了方卓發火的準備之後,才開口說了:“裏頭你不喜歡的話,可以沒有龍;可是連外麵都沒有,萬一你在裏頭做什麽重要的事情,很容易就被別的龍看去了……”


    這顯然是在說龍宮中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一點小齷齪。方卓了然,並感謝對方的細心:“謝謝。”


    已經做好被冷淡回應甚至反駁的西迪斯猛然一怔,隨後就整雙眼睛都明亮起來:“你不覺得煩就好——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


    說罷,西迪斯高高興興的轉身離去。


    而方卓,也一直保持著微笑,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於轉角。


    所有龍都已經離去了。


    方卓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消失,他垂下眼,看著自己放於腹上合握的雙手。


    握得好像有點緊了。方卓這麽想著。


    指縫處有點疼,手背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也跳得人煩……


    “……噗簦俊閉宰歐階康莞男鵒恢朗歉芯醯攪朔階啃鬧興耄故薔醯悶沼行┎歡裕o魯遠韉畝骶推鬆瘸嵐蚍傻椒階棵媲啊


    方卓頓了一會,才記得要伸出手拍拍小金龍的腦袋。


    “噗簟!斃鵒⌒〉亟辛艘簧坪醢參浚窒袷竊諶黿俊


    方卓便勉強自己擠出一個笑容,然後再伸出手準備繼續摸摸小金龍的腦袋,可是手還沒有抬到一半,他耳邊就再回響了西迪斯方才所說的情形:


    “至少死了有五萬數了。”


    “屍體都拚湊不完整。”


    “空中一向平穩的能量被刻意攪亂,就算有逃過一劫的龍,也……”


    方卓狼狽地抽回手敲在床上,沉沉的一聲悶響沒有敲痛手,卻似乎擊在了他的心口,悶得讓人幾欲作嘔。


    方卓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嘴巴,彎下腰幹嘔了好一會後,起身下床,也不走門,而是直接推開窗戶,一下就跳了出去。


    一直撲扇翅膀跟著方卓轉悠的小金龍見到這樣,也忙不迭振翅飛出了窗戶,追著方卓的背影而去。


    終於從繁忙事務中擺脫出來的帝堂絕走進來之後,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景象:床上的被子胡亂掀起,宮殿空蕩蕩的沒有聲息,不見任何一個活著的生物——包括方卓,和本來合該在此地伺候的侍從。


    旁邊跟隨帝堂絕進來、負責方卓宮殿的龍已經開始冒汗了:“閣下,我不知道小殿下……”


    “不知道他傷成了這樣還能亂跑?”帝堂絕接了話,聲音倒是平靜,聽不出什麽喜怒。


    負責的龍忙道:“不是,不是,是小殿下讓我們離開,加上阿法爾和艾瑞亞兩位殿下來了,所以我們……”


    “外頭的龍也是他特意吩咐的?”帝堂絕問。


    那龍低聲道:“殿下說的是都下去,我特意問過了……”


    帝堂絕隆起眉心,片刻才低歎一聲:“算了,你們都下去吧。”


    那龍不敢多說,領著其他的龍,就安靜離去。


    隻留帝堂絕一龍在宮殿裏,看著冷清清不見半絲人影的屋子,以及已經敞開了、正一下一下灌進風來的窗戶。


    方卓正蹲在龍宮花園裏的湖邊。


    春光正好,花木扶疏,一叢叢地相互掩映著,在宛如明鏡的湖邊遮出了一塊視線死角。


    方卓就是蹲在這一處死角裏的。湖泊麵前並無建築,周圍也是十分開闊,剛及春日,溫度正好,微涼的春風一陣陣吹來,恰如情人溫柔的撫摸,纏綿醉人。


    方卓呆的有些久,小金龍已經在一旁的枝椏上睡著了,輕輕的鼾聲混雜在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中,聽得不甚清晰。


    而這不甚清晰的聲音,顯然還包含了另一龍的腳步聲。


    “怎麽呆在這裏?”帝堂絕的聲音忽然在方卓耳邊響起。


    身子輕輕一震,方卓抬起頭來,臉上有些驚訝:“閣下?”


    “怎麽呆在這裏?”帝堂絕重複了自己的問題。


    “我覺得裏頭有點悶……”方卓站起了身。


    這個理由顯然借口多餘解釋,但帝堂絕也沒表示出什麽,隻淡淡地應了一聲就說:“傷口還痛麽?”


    “不痛了。”方卓搖搖頭。


    “那現在回去?”帝堂絕問。


    方卓沒有動。


    帝堂絕也耐心等著。


    片刻後,方卓低聲開口:“外域生物入侵後,他們做了……”


    帝堂絕靜待片刻,一直到好一會之後還沒聽方卓再出聲,才開口說:“你想問什麽?外域生物做的事情?”帝堂絕眉心略皺了皺,“先前西迪斯來過你這裏吧?他知道的差不多了,大概就是那樣。”


    方卓低應一聲,沒有再說話。


    帝堂絕在方卓麵前站了一會,片刻後才開口:“龍界和外域的爭端早持續過千萬年了,有今天這種局麵,並不奇怪。”說到這裏,他緩下口氣,“你不需要想太多。”


    方卓隨著帝堂絕的話露出一個笑容:“我知道。”


    帝堂絕點頭:“回去休息吧。”


    方卓默然無語,隻跟著帝堂絕往前。然後剛剛邁過一步,他就覺一個東西從自己懷中滾落了下來,低頭一看,卻是先前巨樹人送給的那顆圓球。


    圓球掉出來的聲響並不算太小,走在前頭的帝堂絕同樣注意到了,他眼角一跳,卻什麽也沒說,隻是看著方卓的反應。


    方卓有些驚訝,他不記得自己有把圓球再帶在身上……那是下意識地帶上了?方卓彎腰撿起了圓球,忽然想起一件事,抬頭問帝堂絕:“閣下,這是不是巨樹人的祭壇?”


    帝堂絕點頭:“是。”


    “那麽……”方卓又看了看手中的圓球,“風花葉說過,巨樹人出生後,會認第一眼看見的東西做父母,是不是真的?”


    帝堂絕還是頷首:“是。”


    方卓便扯了唇角,算是笑了一笑,“那麽,總算他還有些事沒有騙我。”


    帝堂絕看了方卓手裏的圓球一會:“他未必會騙你。他不過有些事情不說而已。”


    “不說?……”方卓重複了一遍。


    不是騙他,不過不說。


    隻是不說,然後再加上隱約的誘導……


    這兩者不一樣嗎?


    真的,不一樣嗎?……


    方卓稍稍握緊了手中的圓球。手中圓球裏頭流轉的液體一下子變快了些,溫度也隱隱有所轉變。這些轉變都十分細微,可方卓還是像被燙到了一樣飛快鬆開了手。


    帝堂絕注意到這點細節,不覺暗歎一回,但心頭隨之升起的,卻又不全是失望。


    片刻,帝堂絕說:“走吧。”


    方卓沒再出聲,將圓球再次收入懷中後,便跟著帝堂絕往回走。


    一路無話。


    一龍一人一前一後的走著,許久了,帝堂絕的聲音在隻有微風呢喃的花園中響起:“塔洛蒂亞的事情,你不必介意。風花葉,也是一樣。”


    跟在帝堂絕背後的方卓沒有出聲。


    帝堂絕便繼續開口:“塔洛蒂亞和風花葉,這兩者不論是誰,你可以自問,假設沒有你,他們會不會、能不能,做下今天的這些事。”


    這一次,不是方卓沒有回答,是帝堂絕沒有等方卓回答:“你覺得很多事情都是因你而起,然而隻需要有風花葉或者塔洛蒂亞,很多事情本身就要發生——不是你,也會有其他人。”


    帝堂絕的語氣忽然變得溫和了,他轉過身看著方卓:“你想當救世主嗎?”


    方卓一呆:“什麽救世主,我根本……”


    “根本沒想過?”帝堂絕接了方卓的話。


    方卓點點頭。


    帝堂絕就笑了:“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該期待什麽救世主——能力不夠,輸了就是輸了,死了,到底也不過是死了。何苦將希望寄托他龍。”


    這一句話,帝堂絕盡管語氣和往常並無多大變化,但卻自有一種睥睨縱橫之意——是隻有對自己又足夠自信的,並有足夠能力承載這種自信的龍,才能表現出來的一種氣質。


    “你不需要把太多的事情壓在你自己的肩頭。有些事情,你能改變,固然好;但如果你不能改變,”帝堂絕的語氣更為和緩了,“隻需盡力便是。”


    過了好久。


    “……謝謝,閣下。”方卓低聲對帝堂絕說。


    帝堂絕微微搖頭:“走吧。”


    “嗯。”方卓應道。


    又是一段無話。


    走在前頭的帝堂絕終於停下,一把將後頭咬牙跟住自己的方卓撈起來攔腰抱起,並對已經滿頭臉是汗,正驚訝看著自己的人歎氣:


    “都痛成這樣了,你到底是怎麽走到這麽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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