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靜,遠山杳然。


    白天的喧囂都已經過去,跟方卓撲騰累了的小金龍也用小爪子扒著方卓軟軟的短發陷入沉睡,發出輕輕鼾聲。


    方卓正坐在樹杈上守夜,巡視完營地,還沒有睡也不想睡的艾瑞亞走到方卓呆的樹下看了看,一縱身跳到樹上坐到了方卓旁邊:


    “累不累?不然我們換換?”


    方卓精神奕奕,聽了艾瑞亞的話轉頭笑道:“什麽都沒做怎麽就累了。”


    “……噗。”小小的一聲,是在方卓轉頭時候從方卓腦袋上滑下來的小金龍發出的。模模糊糊地根本還沒有醒,那做著自由落地的小龍砸砸嘴巴,閉著眼睛亂揮小爪子,也不知道是想抓住什麽。


    方卓伸手接住了往下落的小金龍,瞅著這樣都沒能醒過來的小龍,他頗為佩服地戳了戳手上小金龍微微起伏的小肚子,在被對方用爪子不耐煩撥開後,才將小龍放到了一旁廢棄的鳥窩裏。


    頗有興致地看著方卓和小龍的這一係列互動,等到一切都完了之後,艾瑞亞才繼續開口:“接下去你想怎麽做?”


    聽見這句話,方卓略微沉吟,一時沒有回答。


    “怎麽了?”艾瑞亞有些不解。


    “這一次他們的損失很大……”方卓說。


    艾瑞亞皺眉點頭:“是啊,所以正常情況下,我們應該沒有危險了。”


    方卓望了遠處一會:“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會再打下去。”


    艾瑞亞略有詫異。


    方卓解釋說:“沒有必要。首先這種情況下,如果是一對一的對抗還好,但現在這樣……未免太多外在因素了,又外在得不夠,至少不能再召集人手修複器械。”說到這裏,方卓稍稍一頓,“所以如果是我,不會再打下去,沒有必要——真要分出勝負,不如去外麵再說。”


    艾瑞亞聽完了方卓的解釋:“你傾向他們會直接認輸?那為什麽……”剛才還一一安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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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卓露齒一笑:“隻是我的想法而已。或許那個金龍……西迪斯?”方卓問,在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之後,他繼續說,“或許西迪斯會想著在放棄前最後博一把,或者他想放棄但不能放棄,”他撓撓頭發,“總之多準備一些會更好。”


    艾瑞亞一時沒有接話。


    方卓等了一會,有些奇怪地看向對方:“怎麽了?”


    仿佛思索什麽的艾瑞亞抬起頭來,正要對方卓開口說話,就感覺周圍空間的能量開始劇烈動蕩,而那些樹木花草,甚至山川河流,則更開始扭曲崩離,就像是——


    營地裏安睡的龍紛紛被吵醒,不過片刻就嘈雜一片。長著龍模樣但睡了就跟豬一樣的小金龍也終於醒過來了,一眼看見周圍的情景就嚇得撲騰翅膀撞撞跌跌地飛進方卓懷裏,“噗羿簟鋇卦儼豢俠肟


    艾瑞亞和方卓驚訝地對看一眼。


    片刻,艾瑞亞驀然一笑:“我在想,你想得很細,也很準。”


    最後一個‘準’字方落,還在空間裏的眾龍隻覺得眼前一花,便重新出現在了龍宮,原本從什麽位置進去,就又回到了什麽位置。


    重新回到了艾瑞亞宮殿裏的那一片紅楓林,保持著剛剛踏出腳步的姿態,方卓一個趔趄,差點扭到腳踝。


    旁邊的艾瑞亞顯然早已習慣,穩穩地站住身子並及時扶了方卓一把:“沒事吧?”


    借著艾瑞亞的力道直起了身,方卓搖搖頭,並一把撈住從自己懷裏跌出來,暈頭轉向四處亂飛的小金龍重新塞回懷裏,說:“沒什麽,現在……”


    < 眾位請注意,眾位請注意,此次狩獵勝負已分,請所有參加狩獵的龍立刻到玄武台上。重複一遍:此次狩獵勝負已分,請所有參加狩獵的龍立刻到玄武台上!請所有參加狩獵的龍立刻到玄武台上!>


    “……到玄武台上。”重複這一句的,是剛剛看完比試,轉回宮殿休息的塞萊斯特。


    就是再沒有長眼睛也看得出塞萊斯特此時心情不好,站住塞萊斯特旁邊的青龍想了好一會,終於決定禍水東移:“王,西迪斯殿下這次未免也太擅做主張了,他明明知道您需要這次勝利。”


    塞萊斯特俊美的麵孔微微陰沉,並沒有說話。


    那青龍還想再說些什麽,就見外頭快步走來另一個龍,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那青龍麵上掠過一絲詫異,示意說話的龍出去之後,就彎腰對塞萊斯特說:“王,輔王並沒有去玄武台上觀禮!”


    塞萊斯特神色微動:“你說他沒有去觀禮?怎麽會?”


    “輔王確實沒有去觀禮。”那青龍肯定地說,隨後又道,“我先前聽有傳言說輔王甚至不打算出席那個小銀龍的成年禮,或許那個小銀龍真的已經不得輔王歡心了。要不然……”青龍有些遲疑,“輔王是做給您看的……?”


    塞萊斯特搖頭說:“依他的驕傲個性,如果現在的情勢是一邊倒他倒還有可能做些掩飾,可既然我們現在不相上下……他真喜歡那個小龍,就隻會極盡所能地對他好來讓別人眼紅。”


    青龍啞然一下:“輔王這個個性……”


    塞萊斯特哼了一聲:“他又不是第一次這麽做。”說著,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一旁極力討塞萊斯特歡心的青龍暗暗叫苦,但也不可能不再說話,隻得硬著頭皮說:“王,現在儀式也差不多開始了,您是……”去還是不去?


    塞萊斯特陰著臉想了一會:“帝堂絕不去?”


    “不去。”青龍肯定回答。


    “那我也不去了。”塞萊斯特揮了揮手。既然帝堂絕不去給那個小龍撐場麵,他也沒必要出去——去了幹嘛?褒獎那個小龍他心裏不高興,為難那個小龍……一個小龍而已,也真不嫌掉分。


    這麽想著的塞萊斯特站起身說:“我們走,去亂雲殿。”


    亂雲殿?青龍一開始還懵了一下,暗想亂雲殿不是空殿麽!隨即又想起來在幾天前那裏就已經住進了一個相貌頗為不俗的藍龍,不由長長地答應一聲,就出去吩咐外頭龍準備代表王的天馬儀仗車。


    玄武台上的儀式已經開始。


    對著這樣一種結果,不論帝堂絕和塞萊斯特心中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們至少都還能保持著屬於王和輔王的風度,不對已經成立的結果表示什麽不滿——他們隻是不表示滿意而已。雖然大多數時候,他們也隻需要不表示滿意。


    方卓正站在高台上。除了塞萊斯特和帝堂絕之外,龍界夠得上分量的高層倒是都來了,再加上所有區參加狩獵的龍,整個玄武台還是顯得十分熱鬧的。


    和先前所有典禮一樣,最開頭照例是出來出來一個司儀進行一番歌功頌德並簡單敘述。


    在這聽到不愛聽的開場白中,就坐在玄武台最前一排的西迪斯帶些疑惑和不解,不耐煩地左看右看。


    “怎麽了?”西迪斯旁邊的龍悄聲問。


    “王和輔王都沒出來。”西迪斯簡略回答。


    出聲的龍就笑了:“那不是剛好?不恰巧就說明那台上的家夥,”這龍用下巴點點方卓,“不得上麵的心思?”


    西迪斯轉頭冷冷地看了說話的龍一眼,隨後才說:“我覺得這場比試挺精彩的。”


    說話的龍沒忽略西迪斯的表情,他微微皺眉,隨即再展顏笑道:“他既然能贏你,就算有取巧的嫌疑,也確實不錯。”


    “所以,”西迪斯的目光重新轉向高台,“我覺得王和輔王應該出來觀禮……至少,上頭那個龍,配。”


    站在高台上的方卓並不知道底下眾龍的心思。在旁邊的司儀終於把話說完並把最後獎勵的令牌遞到他手上之後,方卓鬆一口氣剛要下去,就聽見對方繼續微笑著說:


    “殿下,這次您漂亮地取得了勝利,不知道有沒有什麽想對大家說的?”


    “大家?”正要走的方卓一愣。


    “當然,”顯然也知道方卓不是在龍宮長大的,所以司儀非常寬容並耐心地解釋說,“每次狩獵之後,除了不同的獎勵之外,照例每個獲得最終勝利的龍都有機會對大家——對龍界所有的龍說一段話。殿下,”司儀笑得更誠摯了,“這是一個很好的好機會,請您好好把握。”


    “所有龍都聽得見?……包括龍宮裏的?”方卓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這個問題並不罕見,上來這裏的龍除了要取得龍界普通龍的支持外,當然也不會忘記巴結巴結龍宮裏掌握最大權利的王和輔王了。所以司儀很快點頭:“當然,都聽得見,龍界的每一個角落都聽得見,您盡管說您想說的話!”


    “謝謝。”方卓先對司儀道了謝,隨後才走到海螺樣施了傳音魔法的話筒前,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我……”


    “你覺得他會說什麽?”玄武台第一排的另一個角落,阿法爾正在和艾瑞亞咬著耳朵。


    “不知道。”艾瑞亞十分幹脆。


    阿法爾先覺得掃興,隨後又興致勃勃起來:“不過這次王和輔王都沒有出來啊……王就算了,輔王怎麽會不出來?不過說起來,如果輔王出來了,那王肯定會出來的。”


    “方卓和輔王有了一點誤會。”艾瑞亞對阿法爾解釋。


    阿法爾一愣:“誤會?方卓怎麽會和輔王有誤會?他如果沒有輔王撐腰,以後不是……”


    這麽同艾瑞亞說著,阿法爾也沒漏掉台上方卓的說話,聽了兩句再普通不過的表示謙虛以及謝意之後,阿法爾覺得自己心中惴惴:“喂,你有沒有跟方卓說過這一次說話的重要性啊?如果方卓希望……”他含混了一下,“那這次的說話,可是他第一次在整個龍族麵前露臉啊。”


    “我什麽都沒說。”艾瑞亞回應。


    “為什麽?”阿法爾一呆。


    艾瑞亞搖了搖頭,片刻才說:“他想做什麽要做什麽……由他自己決定吧。”


    底下的談話告一段落,而這時候,方卓也終於說出了他真正想說的話:“……這是一個好機會,所以我想借這個機會,像一個龍道歉。”


    這句話一出來,整個玄武台上一片寂靜。原本交頭接耳的、漫不經心的、又或者對方卓或憤恨或覺得自己比他好許多許多的,都齊刷刷把目光集中在方卓身上,並很努力很努力地用射向方卓的目光表示同一個意思:


    ——“這是傻瓜嗎?”


    顯然不太相同於正常人的成長方式將方卓的神經鍛煉得十分粗壯,所以方卓完全沒意思到底下龍怎麽看自己,隻繼續按著自己想說的往下說:


    “或許是我做得太不好了,所以對方現在不願意見我……可是我想說,從來就沒有什麽選擇。”


    這麽說著,方卓搖了搖頭:“從來就沒有什麽選擇,我從沒有想過要離開,我在外麵很久,我隻是想著,解決完了,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回來不再出去;還有那棵樹的,你氣我幫助它……我隻是看到了,所以沒有辦法當作沒看見。”


    方卓稍一緘默。


    底下眾龍交頭接耳:“什麽叫那棵樹?”


    “以及最後的那個龍,”方卓繼續往下說,“我沒有辦法不再和他接觸,但隻是因為我欠了他一樣東西——隻是如此而已,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在你們之間做對比,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在你們之中做選擇……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打算處理完事情就回來。”


    底下眾龍繼續交頭接耳:“對比,選擇?還三角戀了?”


    “我……”方卓說了一個字。他最後說:


    “我很抱歉。”


    最後一聲還稚嫩的、飽含歉意的聲音落下了。


    龍宮正南方向的宮殿裏,帝堂絕麵沉如水,卻到底停下了對麵前文件的批示。


    而在龍宮外圍的一個小酒吧中,則有一位坐於角落陰影處的龍輕輕哼了一聲,一口喝幹杯中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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