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縣令的奏折,經過了省布政司、通政司、內閣等幾道衙門,到了崇禎手上時,奏折上已經寫上了幾道批語建議。


    布政司寫的是:皇家禦封真人,地方不敢擅專,請朝廷定奪。


    通政司裏的官員看了,唯恐事情不夠大,直接批上:閹黨餘孽,轉內閣。


    到了內閣,批閱這個奏折的正好是周道登,這位啥事都不表態,誰都不得罪的迷糊首輔,一看事涉皇家,老規矩,就讓皇帝來決定吧,於是在奏折上批注:請聖裁。


    這封抹黑文啟東的奏折,因為是地方上的小事,這樣的奏折,一般到了內閣就會處理掉的,現在層層通關後,被有心人送到了朱由檢的禦案上。


    史縣令雖沒有在奏折中明說文啟東有罪,但他把文啟東幹的事,換了一種說辭寫在了奏折上。


    收治流民,被說成買賣人口。購買土地,被說成倚仗錢財,高價購買農戶的土地,使得修武縣的民戶失去了土地後,變成了佃戶,修武縣自耕農減少,沒有了稅源,收不上來稅。


    而且在奏折中,還提到了道士私自建了一座城,一座比修武縣城還大的城池,並且收攏大量流民,來耕種道觀擁有的五六萬畝土地。


    其實,史縣令寫的這道奏折,地方官員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這樣的手段是地方官員常用的伎倆。


    看中某個能下手的目標了,就先歪曲事實真相,誇大危害程度,取得了朝廷便宜其行事的旨意後,再以大義名分,把看中的好處收入囊中。


    隻不過這樣的伎倆,長於深宮婦人之手的朱由檢不懂啊!


    朱由檢隻看到了奏折明麵上的那些數字,幾萬畝良田,花費百萬兩銀子修的城池……。


    為錢發愁的朱由檢,看到一個道士都這麽有錢,小心眼病頓時發作了。


    同時,在他有限的見識判斷下,好像真看到了,那道士仗著皇家禦封的名頭,在地方上胡作非為收刮民財,令修武縣城民不聊生,當地官員素手無策的情景。


    有了這樣的想法,稍微猶豫了一下後,要做聖君的朱由檢,還是下了聖旨……。


    整個冬季,山陽鎮都沒有停止建設,由於水泥和磚頭的組合,在建造時,簡單省事,在天氣沒有進入結冰前,六千米的城牆磚順利的完成了施工。


    采用改進工藝燒製的青磚,把整個城牆都包裹一遍後,山陽鎮立即變得雄渾堅固,給人一種固若金湯之感。


    建完了城牆,災民們可不是沒事了,剛買下的兩萬畝坡地,就是這些災民整個冬季的主要任務。


    政務處下發了一個通知,在二萬畝地的改造中,參加幹活的災民,政務處會根據記錄,按災民在開荒中幹活的多少,幹活質量的好壞,計算工分後,可以用工分兌換錢糧。


    一直以來,文啟東都是以實物和銀子對待為自己幹活的人,而不是喊口號,以及搞一些欺騙性質的講故事、許諾等虛頭。


    文啟東內心固執的認為,隻和人談理想、描繪前景,而不拿出真金白銀的老板,都是無賴和騙子。


    幾千人開荒二萬畝地,在工具趁手的情況下,整個冬季的時間還是很充裕的。


    和山陽鎮熱火朝天的全員勞動相比,修武其它地方,包括縣城,都顯得死氣沉沉。


    在古代,一片區域連續兩年的災荒可是災難性的,後果很嚴重,整村整村的人口消失,在災荒年景裏是常有的事。


    災荒年景,災民最難熬的就是冬季,饑寒交迫這個詞,就是最貼切的表達。


    對於投靠道觀的災民來說,在整個崇禎元年的冬季,並沒感覺天有多冷,更是沒有經受饑寒交迫的悲慘體會。


    雖然幾千人還是住在地窩棚裏,可每天都能吃飽,身上衣服也穿的很暖,每天充滿希望的開墾著,以後屬於自己耕種的田地,往年難熬的冬季,今年卻感覺過得很快。


    有人擁有了希望,也有人收下了麻煩和失望。


    修武縣衙內,史縣令最近是寢食難安,每天對著手上的聖旨發愁。


    他一時腦子發熱寫的奏折,兜兜轉轉後換來了一道聖旨。


    聖旨上的大致內容是:“皇家收回鳳山真人的封號,鳳山觀的不法事,交給有司查辦。”


    皇帝的聖旨到了內閣,內閣批示,責令河南有司查辦,就把這事又推給了地方。


    像這樣的事,要是擱在天啟朝,宮內派出太監帶上聖旨,再帶著廠衛直接到地方就把事情處理了。


    現在,處理事情的程序改變了,由於朱由檢解散了朝臣口中,為禍地方的廠衛,對於地方上的事物,隻能由各級衙門一級級的批示解決。


    皇帝的旨意,內閣批示了以後,六科給事中也沒啥意見,簽字同意,查辦道觀的聖旨就正式生效,下發到地方有司。


    查辦一家道觀這樣的小事,當然交給當地官府,於是聖旨又傳到懷慶府,懷慶府一看,你史縣令想撈錢,隻要不忘了給上官分成就行。


    於是,查辦道觀的旨意被府台大人加上了一張字條,上麵寫著:“責令修武縣嚴查不法道觀,清查道觀後,向府衙提交賬物、人犯等。”


    就古代的交通以及衙門之間的做事推諉,史縣令秋天遞上去的奏折,到了冬天快過完了,才等來了結果。


    但這個結果卻讓他坐蠟了……。


    宣布皇家取消鳳山真人稱號容易,不管道士願不願意,你的封號也沒有了,朝廷不承認了。


    而且宣旨這事也好辦,要是害怕到鳳山觀宣旨會挨揍,就在縣城內,道觀開的商鋪中宣旨,讓葛知事代領也一樣。


    可去查辦道觀這事就難辦了……。


    去查道觀,怎麽查,誰去查,用縣衙的這些衙役捕快嗎!


    接到聖旨後,史縣令把縣衙的衙役和捕快召集起來,宣讀了旨意。


    衙役和捕快們,聽完聖旨後,都跪在地上不動彈,一點沒有平時抄家抓人時的興奮和主動。


    史縣令當時看著那些裝死的衙役捕快,心中雖然生氣,但也沒有逼迫他們,因為史縣令知道,查封道觀這樣的活,根本不是這些隻能欺負一下老百姓的衙役捕快們能幹的。


    史縣令很清楚,查封鳳山觀,這就不是修武縣能解決的問題,甚至懷慶府衙也無能為力,隻有能調動大批官軍的巡撫以及朝廷,才有力量查封擁有護衛團練的鳳山觀。


    對於鳳山觀擁有團練的事,史縣令在奏折中沒提,當時腦子一熱,就上了一道奏折,本意隻是想借助朝廷的力量,能讓道觀給縣衙上稅。


    目前來看,這個目標實現了,朝廷不但免去了道士鳳山真人的稱號,讓鳳山觀沒有了免稅權,還下旨意可以查封道觀。


    但現實是,不要說去查封道觀了,就是想讓道觀交稅,也是很難完成的一件事。


    收稅的胥吏,不但沒有膽量到鳳山觀收稅,就是道觀在縣城內的商鋪,也沒有那個胥吏敢上門。


    史縣令想借助本地的官紳豪強來對付道觀,可一圈商談下來,沒有一家同意支持史縣令,都說這是朝廷的公事,他們這些‘鄉野之民’不便參與。


    不過,奇怪的是,這些鄉紳雖不支持,卻也不反對,有些還態度曖昧的鼓勵史縣令大膽去做。


    史縣令從這些鄉紳們的態度上看到了貓膩,越發不敢再輕舉妄動,反正聖旨裏也沒明確查封道觀的時間,慢慢拖著唄。


    為了推卸責任,史縣令重新寫了一份奏折,在奏折裏,史縣令把道觀的護衛團練擴大好幾倍,強調了自己的困難後,請求上級衙門處理,把事情推給了上級和朝廷。


    縣城裏發生的事,朝廷免去文啟東鳳山真人稱號的消息,在聖旨到修武縣的第二天,就傳到了山陽鎮,傳到了山穀道觀。


    這樣的消息,對山穀和道觀沒有一點影響,山穀內的居民是文啟東的鐵杆,自家觀主還不是鳳山真人時,就已經跟著道爺過日子了,道爺有沒有鳳山真人的稱號,都不影響他們對自家道爺的態度。


    山陽鎮的居民,跟著文啟東時,也不是衝著啥鳳山真人的名號來的,除了對自家觀主沒有了封號有點失落外,日子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


    隻有修武縣的那些災民有些波動,有一部分災民,得知觀主被朝廷削了封號,道觀還被朝廷下旨查封,害怕被連累,兌換了自己幹活掙得的錢糧,自找生路去了。


    對那些要走的人,文啟東指示何成文和李虎,不得克扣其錢糧,不要幹涉,任其離去。


    看道觀真的對要走的人不加以傷害和限製,還有一部分有顧慮和處於猶豫之中的人,也領了錢糧離開。


    不得不說,大部分人,都有趨利避害的心理和從眾的盲目小心思,近四千災民,十日內,走了一大半。


    到了最後,這種避禍的言論,甚至傳到了山陽鎮內,搞得少部分鎮內的居民也坐不住了。


    山陽鎮的居民動態,範江報告給文啟東後,文啟東做出了暗地裏把控,但不幹涉的指示。


    不過,山陽鎮內的居民,畢竟和那些災民不同,那些災民拿著足夠的錢糧,可以就近回轉自己在修武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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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陽鎮的居民可沒有近距離的家可回,要是帶著錢糧去跋涉幾百上千裏回家,吃過行路難苦的居民,沒有幾個傻子覺得自己能帶著錢糧活著走到老家。


    但也有一些特例,一些教派分子,因為山陽鎮不讓供奉自己信仰的神像,就借著這個機會,把自家的物品折賣成便於攜帶的銀子後,離開了山陽鎮,投奔自己信仰的樂土去了。


    二十天後,等事態穩定下來,政務處經過統計,修武的災民剩下三百多戶,一千多人。


    山陽鎮內的居民,走了七十多戶,近三百人。


    該走的都走了,能留下來的,不論是啥原因,至少是對道觀存在一定認同感的。


    原本山陽鎮因為容積率的問題,沒有直接收納那些災民,現在好了,沒有那麽多人了。


    文啟東大手一揮,不用再重新建一個城鎮了,剩下的人,統統都住進山陽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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