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錦的雲燁城裏,威嚴的調令司府衙隱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任誰也想不到,這名動天下的糊塗府其實就是調令司府衙。許然接過兒子遞來的毛巾擦了把臉,舒服的躺在搖椅上,瞥了一眼忙碌的許傑,心裏無故添了幾絲愁緒!


    “你們都下去吧!”


    圍著許然的仆人應了一聲匆匆忙忙的往屋外走去。


    “小傑你留下!”


    “怎麽了爹?”


    “孩子你覺得程倦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一個懶散的授業恩師,還能是什麽樣的人。”


    “看起來你並不了解他!”


    “說起這個爹,我覺得先生總是忽遠忽近的,就說這一次,那個陽國細作隻是喊了一聲萬歲,他就把人綁在馬上拖了回來!”


    老爺子閉上了眼睛,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一件被血染紅了的鎧甲,那一年,隻有六歲的他被許亭悠迎麵而來的一個擁抱嚇的說不出話來。


    “小傑,接下來我說你聽,有些事必須要你來做決定,知道嗎?”


    老爺子莫名其妙的嚴肅鄭重,讓他多少有些不適應,這一瞬間一股辛酸湧上許傑的鼻尖兒,像是在聽遺言一樣。


    “爹,你還健朗,別說這些話。”


    “混賬!我說的是程倦也!”


    “您說,您說!”


    “程倦也還沒成親吧,我看得出來,他是對我有些不耐煩了,那姑娘很喜歡他,換個角度想想,你和她本質上是一樣的,你們對程倦也都有一種盲目的崇拜,這沒什麽,人嘛總需要一個榜樣來激勵自己,但有一點你需要時刻注意,榜樣不僅僅是目標,在很多時候他更會左右你的想法,讓你在不知不覺間把自己的行為向他靠近,在你做決定時成為你偏離正確方向的借口!這之間的尺度你要自己把握!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過他的眼睛,在拉住他的手時我仔細的看過,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孤獨,是高高在上的悲憫,帶著些許欣賞的同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對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厭煩,他是一個有想法的瘋子,這種人究其一生往往隻為了一個目標,像他這樣的人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和我們同一類的生物,在他看來,行走於大地上的身影隻不過是一具承載著靈魂的皮囊,為一日三餐而走走停停是最讓他煎熬難受的事,而你,小傑,你要認真的問問自己,是要死心塌地的跟著他,還是選一條和他截然相反的路,又或者,踏踏實實的做一個旁觀者。”


    “師父!”許傑默默的念了一句,那個躺在拾古亭的懶人,原來他從始至終都是冷冰冰的,總是本分的和每一個人保持著距離,是我錯了嗎?我敬愛的師父!


    人屈服於腸胃,好和壞全在於一身皮毛!這世間,人人都在為一件體麵的皮毛爭的頭破血流,可憐的人啊!可程倦也,這位聲名顯赫的歲寒府先生,天生就有一副上好的皮毛!


    禦花園旁邊的引露閣上,程倦也親手把月玉簡交到皇帝的手上,兩人並肩立著,園子裏的樹被紅彤彤的燈火照的有些妖魅,夜空上,月細如勾!


    “想來以後也用不到了。”程倦也看著皇帝細心的把月玉簡放在隨身佩戴的玉佩裏,忍不住說。


    “就當是個懷念吧!想當年我父親都沒有勸下你來,想必今天我也不可能了!”


    “你是皇帝。”


    “同樣我也是個人!”


    “我知道,可你看這世間的芸芸眾生,像不像是從輪回裏跑出來的逃犯?他們曆經千辛萬苦才尋到這麽一片淨土,你要努力,爭取在他們被抓回去之前讓他們過幾天好日子!”


    “這個我自然會做到!可你想過沒有我們也一樣,和他們別無二致,你何必讓自己活的那麽累呢?近一百年的事了,你問問這些忙忙碌碌的人,他們誰還記得!”


    “我記的!你說的,我和他們別無二致!”


    程倦也走了,披著如水的月光,禦花園的泥土一如既往的厚重,在千萬個春夏秋冬之前它們就已經存在了,日升月落不改其淳厚,萬物枯榮不改其心!


    很多年前百善城的一個老人對著一座孤墳歎息,前朝摯勇王馮玉忠問他:“是覺得可惜嗎?”


    是啊,能歎息一聲的人都是善良的人,但毋庸置疑這樣的人往往也是平庸的人,他們渴望被保護,渴望人從來不曾變壞過,就像星辰一樣長遠,在光芒萬丈之下安靜的,心甘情願的做一粒灰!


    六月二十五日,皇帝命錦雲衛諸葛正押送物資前往玉鮫城救援。適時教化鑒方配協同明律院朱時英於殿前求見。


    “廣宣會?”皇帝吃了一驚,這一向與世無爭的廣宣會怎麽扯了進來。


    “不錯,陛下臣於方首正多日查訪,從劉申舊友張承的嘴裏得知劉申是陽國人事實,而他在時社的差事是廣宣會理事於興安排的,我們調查過,此人來曆成謎,目前不知所蹤!”


    “朕不管你們用什麽手段盡快找到這個於興,另外讓天工府配合好好查一查這個與世無爭的廣宣會!”


    “是!”


    這一天,輕裝簡從的方配在調令司門前下了車。


    “煩請通稟,教化鑒方配求見先生!”


    在侍從的帶領下,uu看書 ww.uuknshu 方配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一間竹屋在一簇鬱鬱青青的竹林後半隱半現!一個衣著鬆散的男人半倚在門前的石桌上,昏昏欲睡。


    “先生!”方配欣喜的叫了一聲。


    “方首正!”


    “當年要不是您拉了我一把,現在早已是一堆白骨了,所以請先生千萬不要這麽叫我!”


    “好了,我知道你重情義,這幾天教化鑒不是在查廣宣會嗎,怎麽有空來找我?”


    “您還是這樣,難道我就不是來看您的嗎?”


    “行了,你和許傑明識音一個樣子,快說吧,到底什麽事兒!”


    “好吧,其實是陛下讓我來的,您也知道,前一段時間時社的劉申就白府的事寫了一篇文章,言語間牽扯到了歲寒府,本來這並不是一件大事,可我教化鑒一插手,那劉申就服毒自盡了,後來一查,這家夥竟然是陽國的人,陛下讓我告訴你,白府的事廣宣會很有可能牽扯其中,還有在我們追查劉申的時候揪出了一個叫於興的人,是廣宣會的理事!”


    “理事?這職位可不低啊,他也是陽國的?”


    “不清楚,目前此人不知所蹤。”


    “那皇帝是什麽意思?想讓我去廣宣會走一趟?”


    “明麵上廣宣會是在天工府的管轄之下,可你也知道,廣宣會創立之初,天工府王之仁投了不少錢!”


    “你懷疑他?”


    “所以我想請您去看一眼!”


    “沒有皇帝的意思?”


    “我的想法!我的!”


    “好吧,我抽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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