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丹這種玩意,方覺在這個世界是第二次遇到,隻能說知道,不算熟悉,


    上輩子小說電影裏雖然看得多,但並沒有什麽有效的克製方法,人家都拚命了,要自爆和你同歸於盡,自然不是那麽好應對的,要麽靠著遠超過對方的道行硬壓,要麽就是硬抗。


    “都閃開!”


    方覺大吼一聲,也顧不得什麽七大姑八大姨亂七八糟一大堆了,修道之人,固然要趨利避害,保存性命,但道途漫漫,遇上生死關頭,也要有絕蕩死鬥的勇氣。


    何況他修得是劍道,字典裏便沒有逃避這兩個字。


    打得過打不過,還是要打過一場才曉得。


    更何況現在這個局麵,人逃得再快,也快不過飛舞的內丹。


    雙目圓瞪,眼中火苗燃燒到極致,平時出劍時刻很隨意掐著的劍訣,也一絲不苟,甚至做出了習武之人入門的弓步,將全身的精氣神,凝結於指尖。


    劍是身體的延伸,劍之力,來源於身體,劍訣指尖,便是劍道威力最大之處,指尖即飛劍。


    不去想什麽觀風台追責,也不想什麽保護百姓,甚至連李賢在身後,都忘記了,


    眼中,沒有吸人陽氣取人性命的惡人,沒有麵目猙獰的蝙蝠怪物;


    同樣的,心中也放下了善惡之分,不覺得對方殺人是惡人,自己救人是善舉;


    因為這些,所謂的道德、善惡、是非,都隻不過是皮相,是立場不同想法不同帶來的虛無的自我表達,並不是道的本質。


    今日我以為我是善的,是對的,並以此為出發點,殺了一人,


    那來日,我若是覺得我是錯的,或者發現,我殺錯了人,那我的道,豈不是無法立足,空中閣樓?


    因此,這些並不能作為‘道基’,


    就像公路,可以在上麵設置紅綠燈,製定一係列交通法則,但真正用來修路的,卻是最實實在在,靠得住,足夠堅固的石頭。


    眼中心中,再無雜念,


    連和無麵心作戰,是為了殺敵保命這種想法都不複存在,


    隻剩下劍,隻剩下那顆內丹!


    有了道,便是為了順著道朝前走;


    手中劍,便是用來破碎一切擋在道上的障礙;


    刹那間,天地沒有顏色,眼中失去景物,隻剩下那顆旋轉轟鳴的內丹,


    內丹原來越近,在眼中越來越大,幾乎變成了一座山!


    一座擋在路上的山!


    一座遮天蔽日的山!


    翻不過這座山,道途阻隔,永遠走不到遠方。


    ……


    在方覺眼中,隻剩下那顆內丹,內丹越拉越大,如同山嶽,遮蔽了全部的視野。


    這是因為他的眼中隻剩下道,


    若是斬不開這顆內丹,那麽他今日便要身死道消,再也無法走向遠方,


    因此,這顆內丹,就是一切,就是萬物。


    而同樣的,在無麵心眼中,他看到的卻是一把劍。


    一把樸實無華的劍,帶著煊赫的光芒,從天而降,宛如天神創造世界一半,劍光充斥著整個空間,


    劍光越來越刺眼,劍威越來越重,好像要將他的整個世界完全摧毀。


    若是躲不開這一劍,打不破這一劍,無麵心的道,也將在今天戛然而止。


    ……


    而在其他人眼中,卻根本沒有這把劍、這顆內丹,


    凡人,隻能看見皮相,


    隻見空中飛沙走石,黑雲陣陣,發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呼嘯聲,空氣中彌漫著危險的味道,


    卻看不見在黑黑雲後,飛沙中,真正對決的一劍一丹。


    老百姓說,會看的看門道,不會看的看熱鬧,此番兩個得道高人生死對決,在場眾人,也就隻能看到一個熱鬧罷了,


    然而偏偏是這種沒什麽意義的皮相熱鬧,反而能讓普通人覺得十分的神奇,產生巨大的羨慕或者畏懼,


    之前很多膽小想要逃走的人,此時竟然在原地跪下,瑟瑟發抖,連連磕頭,像是在求神仙的保佑,又像是像天地之威臣服。


    李賢心中微微有所感,盤膝而坐,抽出他那把新做的精鋼劍。


    握著劍柄,有些怕,


    他不知道方覺能不能打得贏,


    但是他知道,如果夫子敗了,那麽接下來,他就要拿著自己的劍,去和對方戰鬥!


    也許打不贏,


    不,如果連夫子都敗了,他一定打不贏。


    但還是要打!


    因為如果夫子敗了,他作為弟子,理應為師報仇。


    因為如果夫子敗了,他再不出手,那麽全場百姓就會死絕。


    李賢有李賢的堅持,有他的道,


    或許不是方覺那種不論善惡是非,我自行我道,一劍破萬法,


    他隻相信,我應該這麽做,我便要這麽做。


    至於能不能做得到,做得好?


    這麽做,值不值得,為了那些愚民愚婦,丟掉自己的小命,有沒有意義?


    或者可以隱忍負重,臥薪嚐膽?


    這不在考慮之中。


    李賢年紀雖小,u看書 w 卻有大仁心,大執著,大勇氣。


    也是大愚蠢。


    都是一些很純粹的東西。


    ……


    ……


    一分六彈指,一彈指十刹那。


    刹那之後,


    風卷雲舒,一切恢複平靜。


    劍斷,人亡。


    鴻羽劍在空中發出悲憫,嗡嗡顫抖著,一寸寸的碎裂開,啪的一聲,炸成數不清的隨便,連劍柄都斷成幾節,


    鴻羽血紋鋼,乃是人間神兵,


    但終究隻是人間,


    在兩個得道高人的生死搏殺中,終於無法支撐。


    劍道反噬,方覺哇的一下,吐出一口殷紅的鮮血來。


    那剛才和鴻羽劍爭鋒相對的那顆內丹,卻消失的無影無蹤,不知去向。


    十丈開外,無麵心已經恢複了人型,斷開的身體重新連接在一起,身上的傷口也重新彌補好,甚至臉上都多了幾分血色,好像從來沒有受過傷,回到了巔峰狀態一般。


    他如同老僧一般,盤膝而坐。


    “吾乃上古血脈,入道近百年,然而進展極慢……”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再像之前那麽乖戾陰狠,反而帶了些堂皇浩大,


    “吾師有言,妖物修道,劫難重重,我為血脈最後傳承,需勇猛精進,一往無前,方能有一線機緣,故而百年來,殺戮無數……”


    “今日,命喪你手,吾族血脈傳承斷絕,不知究竟是天意,還是人禍?”


    “若有朝一日,你能見大道彼岸,需替我問一問天地,世間萬物生長,為何偏偏不能留我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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