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衙門。


    “真是見了鬼,觀星子這個老道士怎麽會出現,為了一個秀才大動幹戈?”


    錢敬肅沉著臉走來走去,一肚子都是疑問,


    他完全無法理解今天觀星子為什麽要這麽做,這個老頭身份很特殊


    三朝元老,十分的清貴,雖然這些年不掌實權,但朝廷上下各派對他都敬重有加,


    尤其是,和陛下的關係非常好,


    原因就在於他安心修道,幾乎不參與朝廷爭鬥,至少不在明麵上參與,時刻保持中立。


    這樣一個人,怎麽會為了一個秀才,大動幹戈,不惜直接闖入知府衙門,冒著違反大昊律法的風險,出手救人?


    事實上,欽天監的官再大,甚至是國師,在明麵上,也無權幹涉地方刑事案件。


    親信師爺微微躬身,飛快的抬頭看了眼錢敬肅的臉色,心中微微一動,低聲勸道:“大人,這件事既然觀星子插手了,在下以為,不管是什麽原因,就此打住,是最好的選擇。”


    錢敬肅卻是罕見的沒有聽師爺的話,搖了搖頭,說:“依我看,這件事要問一問上麵,觀星子為什麽會來江陵。”


    “大人,這又是何必?”師爺不以為然。


    “你想過沒有,觀星子此舉,或許是在宣告著什麽。”錢敬肅道。


    師爺心想這我沒有想過,我也不想去想,


    但是我就知道一點,這位老大人來了,如果真的惹毛了,要動你這個知府,並沒有什麽太大的難度。


    不要說他隨時能找到一大把證據,即便什麽證據都沒有,隻要他願意開口說一句話,賣一賣老臉,陛下也好,上麵那幾位爺也罷,恐怕都要給這個麵子,


    江陵知府,四品大員,東泉省排行前六的官,在地方上看起來,是不小了,


    可在朝廷眼裏,依舊隻是一枚普通的棋子,有時候,上麵的人,甚至都不一定能想起來這個棋子。


    “你說,若是本官能在江陵外,直接撲殺觀星子,上麵會怎麽想?”錢敬肅忽然問。


    師爺正在喝茶,好懸一口噴出來,


    猛地抬起頭,驚詫莫名的看著錢敬肅,


    大人,你早上吃堵了?和姨太太玩壞了?還是瘋了?!


    當然,這話沒說出口,


    “大人,觀星子入道日久,且不說以我們的力量,能不能做得到,退一萬步,即便做得到,朝廷裏也任何一方,也絕對不會允許這種行為。大人千萬三思!”


    師爺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這兩年錢大人是怎麽了,連連出現昏招?渾然沒有才認識他時候的英明,


    或許,陰暗的路子一旦走習慣了,習慣了走捷徑,習慣了用陰謀,就會形成慣性?


    動不動就是‘做掉他’,


    問題解決不了,於是解決產生問題的人?


    那最大的問題就在於,這個人,你真的能解決嗎?連那個方秀才都沒有解決,如今又癡心妄想,打起觀星子的主意來?


    即便成了,好處又在哪裏?


    上天要讓人滅亡,先令人瘋狂。


    “我再想想,你去查一查,觀星子此行,到底何為。我去給京城發一封信。”


    錢敬肅話音剛落,就聽頭頂空中,遠遠的響起一陣猛烈的呼嘯聲,宛若龍吟虎嘯,又好像有人在練氣長吟,


    “怎麽回事?!”


    剛說完,一柄長劍從天外而來,直接穿透錢敬肅的胸膛,然後轉頭而去,嗖得一下飛入空中,消失不見。


    錢敬肅甚至都沒來得及明白發生了什麽,嘴巴微張,一點點低下頭,看著胸口那個透明的窟窿,


    眉頭微微一簇,露出迷茫神情,


    然後身子晃了晃,仰天栽倒,氣絕身亡。


    “大人!”


    那師爺愣了許久,才發出一聲驚呼。


    ……


    ……


    郭東縣。


    風和日麗,適合野炊。


    白錦兒背著手,像個人一樣直立而起,晃晃悠悠的在前麵田埂上走,


    老母雞撅著屁股,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正是秋收季節,稻田之中麥浪陣陣,辛勤勞作一年,終於到了收獲的時候,這是普通農家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時節,也是最快樂的時候,


    田中一片熱火朝天的忙碌景象,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滿足的笑容,


    今年,是個豐年。


    白錦兒帶著老母雞在田埂上隨意漫步,卻沒有人發現他們兩,好像是透明的。


    走到原先的姥姥廟的位置,居高臨下的看過去,一麵是農田,一麵遠處的縣城,天色還大亮,但為了給收割的家人們準備飯食,已經有許多人家升起了炊煙。


    白錦兒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想到了四個字:生機勃勃。


    她在郭東縣生活了許多年,生在此處,成妖在此處,長在此處,學道在此處,


    直到今天,她才發現,自己其實很喜歡這個小縣城。


    為什麽喜歡,她也說不好,


    看到那些滿頭大汗,但是帶著滿足笑容的農民;看著那些給丈夫兒子送水送飯的婦人;看著稻田中的滾滾麥浪,uu看書 ww.uukshu 看著縣城裏的叨叨炊煙,白錦兒隻覺得非常的‘舒服’。


    她希望,這個地方,能一直這麽‘好’下去


    這幅場景,好像能給予她一種‘力量’,並不是什麽修道上的神通法力,或者力大無窮,


    而是心靈上的力量。


    “原來,是這個樣子啊……”


    白錦兒好像明白了些什麽,彎下腰,撚起一朵路邊的野花,在鼻子下,深深的嗅了嗅。


    隨著她這一嗅,田野中,樹林裏,縣城中,萬家燈火炊煙裏,層層疊疊的麥浪之中,波光粼粼的流花河中,鬱鬱蔥蔥的青山中,同時飄起一些像蒲公英一樣的飛絮,在空中飄蕩著,綻放著。


    她手中的那朵野花,其實已經凋謝了,然而一嗅之下,竟然微微一動,重新綻放盛開。


    拈一朵昨日的花,看一段人世繁華。


    白錦兒放下手中的花,那朵花便重新長出根須來,重新紮根在泥土之中。


    等她再次直起身子的時候,已經成為了一個娉娉婷婷的少女。


    “咦?你入道了?我草,我怎麽會說話?草,又是什麽意思?”


    老母雞忽然口吐人言,白錦兒的變化,和能說話這兩件,同時把它自己都嚇了一跳。


    白錦兒微微一笑,望著遠方盈盈一拜。


    “原來如此,這便是香火,這便是功德。我懂了。”


    所謂明心見性,不過如此,


    不過是,生活在自己喜歡的地方,以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著。


    這很難,但也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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