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東泉會試。


    天還沒亮,知府衙門的差役和省裏鎮守使的兵,已經把考試的貢院團團圍住,半裏之內,全部清場,確保考場的秩序和絕對的安靜。


    卯時初刻,本科主考徐謹拎著兩位副主考,八名考官,設香案,拜天地、朝廷、先賢,


    然後當著府裏、省裏派出的監考官員的麵,一起拆封考題。


    卯時六刻,一輪炮響,等待在貢院外的考生分成四列,從貢院東門,也就是俗稱‘龍門’的正門下,魚貫而入。


    辰時初刻,又是一輪炮響,貢院四門落鎖上閘,監考官員領著差役分發考卷,東泉本科秋闈正式開始。


    拿到油墨噴香的試卷,方覺下意識嘿然一笑,這個世界已經有了活字雕版、油墨印刷,否則自己還能冒充一次發明家,就憑著這兩個發明,說不定也能青史留名。


    和上輩子考試流程一樣,先沒答題,而是快速的通覽了一遍試卷。


    舉人考試,比秀才考試,要複雜一些,分為貼經、墨義、大小策論四塊,


    貼經,類似填空題,從經典著作中隨即找出一段話,留幾個字的空,讓考生填;


    墨義,類似閱讀理解,同樣是從經典著作中找出一段,讓考生解釋是什麽意思,


    當然,不是想怎麽解釋都行,基本是有官方標準的。


    策論分為大小兩篇,


    小策論取材來自於官方經典,主要針對品德、心性、規範、正邪之分等等,限於‘個人立身’層麵。


    簡單來說,就是怎麽做一個‘好人、君子’。


    大策論取材非常廣,不限於官方經典,


    主要是針對社會現象、朝廷政策,甚至是軍務,等等‘國家大事’層麵,論述‘治國理政之道’,但是,也要從經典中找到‘理論依據’。


    言歸正傳,方覺瀏覽試卷,


    貼經墨義嘛,輕鬆簡單,他天天上課教得就是這些東西,早就滾瓜亂熟,


    小策論,四個沒頭沒腦的字:為君何食?


    這是是鶴韻裏的一段,


    有人問先賢,君主去世了,作為臣子,在國葬期間,我們應該吃什麽,才能表現出我們對君主的哀悼和忠誠?


    先賢說,國君猶如父母,國君去世了,臣子當然不能還想著自己的口舌之欲,因此不該吃肉、菜等等有滋味的食物,而是隻吃沒有任何滋味的白粥。


    由於內心極其悲痛,食不甘味,就算是吃肉,也不會有任何滋味的。


    但是話鋒一轉,又說,我們現在很多人,表麵上忠於君主,其實心裏各有各的算盤,就像蛀蟲一樣趴在國家身上吸血,遇到國家真正有難,畏縮不前,隻想著自己的榮華富貴,甚至不惜出賣國家利益,


    這樣的人,難道會因為他吃幾天粥,就對國家有什麽好處嗎?


    這樣的人,反而會在‘君主去世’這樣並不直接關係自身利益的情況下,通過吃粥,來裝出一副很悲痛的樣子,欺騙世人。


    既然有很多這樣的人,我又何必去湊這個熱鬧,偽君子吃粥,我也吃粥,別人會不會認為,我也是偽君子呢?


    所以,我還是照常吃肉好了,吃完了肉,更有力氣,可以更好的為國家出力,也讓天下人知道,吃粥的未必是君子,吃肉的未必是小人。


    這才對君主最大的忠誠,對國家最大的負責啊。


    這是知識分子對待朝廷,曆來慣用的套路:表麵上,我可有骨氣了,絕不卑躬屈膝,你死了我都不哭,但心裏,你看,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好,我愛死你了。


    朝廷也喜歡這種嘮嗑的套路。


    接下來的大策論,取材於先帝平北海、設郡縣的一係列戰役,也結合了鶴韻中的幾句話,


    總之,就是為朝廷的征伐找到名正言順的理由,歌功頌德,


    關鍵要在經典著作中,找出對應得上的‘馬屁’,並且形成邏輯鏈,這樣分才高。


    對於兩世為人,上輩子寫過幾年官麵文章的方覺來說,這都不是事。


    刷刷刷一蹴而就。


    ……


    ……


    和以前電視劇裏描寫的差不多,大昊的舉人考試,是一個比較漫長,略微痛苦的過程,考生呆在一個不超過三平方的長方形隔間裏,吃喝拉撒都在裏麵解決,寫完了也不能提前交卷,直到考試結束。


    唯一的好處,就是時間比較充裕,從辰時一直到下午未時末,早上七點,到下午三點,一共八個小時,是個時辰,除掉答題,再吃頓飯、睡個午覺都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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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聲炮響,監考官帶著差役鳴鑼收卷,


    居然還有沒寫完的傻叉唧唧歪歪、哭哭啼啼的不肯交卷,無一例外被賞了強行out的悲慘下場。


    沒一會,貢院外就三五成群的聚著考完的秀才,有人興奮,有的唉聲歎氣,有人拿出書去翻找正確答案,還有人商量著去哪玩。


    方覺剛出貢院大門就看見了秦壽。


    “方兄,考得如何?”秦壽笑嗬嗬的抱拳過來。


    “砸了,砸了,估計沒希望。”方覺習慣性的‘我昨天晚上根本沒複習在家打了一整天遊戲’,又問:“秦兄考得如何啊?”


    “也就那樣,八成要落榜。”秦壽嘖嘖有聲,搖頭晃腦。


    “說起來,我家那小廝也不曉得死哪去了,居然到現在還不來,否則的話,真要請方兄找個地方喝頓酒才好。”秦壽搓著手說。


    “酒錢嘛我這裏倒是不缺,就是不曉得,秦兄說要去哪裏喝酒?”方覺笑嗬嗬的問。


    兩人眼神一對,眼中閃過心照不宣的光。


    “嘿嘿嘿,隨我來,隨我來。”


    於是兩人穿街過巷,朝江陵最繁華的東城走去,沒一會,來到一座門臉巨大的三層建築物前。


    “呦,兩位公子來啦,快請快請,可有相熟的姑娘?還是小的給安排幾位色藝出眾的姐姐,來伺候兩位?”


    江陵最大的青樓眠月樓前,白天垂手而立的小廝忽然換發了活力,熱情的招呼著過往的行人。


    原來不是不拉客,隻是時間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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