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駟的公寓。


    俞堂和係統窩在意識海,看完了全程現場轉播。


    為了讓員工盡可能代入人物和劇情,穿書局下了大功夫。第一視角高清無延遲轉播,畫外音結束後,又過了幾秒,畫麵才停在嫋嫋的煙氣裏。


    “他真這麽覺得?”


    俞堂有點驚喜:“等我回局裏,一秒入戲這一項評估是不是高低能拿到b了?”


    係統:“……”


    俞堂又拖回進度條,聽了兩遍“活不下去”的那幾句畫外音。


    他的禁言套餐還沒到期,但在意識裏說話不受限製。俞堂穿了四本書,從沒在感情方向上有過這麽大的突破,意猶未盡,拉著係統討論:“這就是演技的力量嗎?”


    係統:“……”


    它覺得是隋駟腦補的力量。


    但它的宿主顯然不這麽覺得,它的宿主很高興,甚至還想再交一次一秒入戲項目的補考費


    “宿主,宿主。”係統看著已經開始扒拉小算盤的俞堂,壓下浪費經驗點的擔憂,提醒他正事,“隋駟想要你入職w&p,你要同意嗎?”


    俞堂好奇:“還能不同意嗎?”


    “能。”係統說,“我問了別的統,他們的宿主好像一般都是會以‘隻想留在主角身邊’、‘願意為了主角放棄更好的發展機會’作為理由拒絕的。”


    倒不是主角真這麽重要,在穿書局下轄的各條世界線裏,隻要不是實在沒得選,員工們基本都不願意走這種劇情。


    俞堂所在的深情備胎部還好,相對來說,還是以感情線和故事線為主,不會有什麽太離譜的工作。


    隔壁的全能秘書管家部,經常會在一些世界線裏,接到包括但不限於“三天內開發出一套完善的遊戲係統”、“一周內把營業額提升三倍”、“兩個月內收購競爭對手公司”之類的無理要求。


    他們這些係統沒有辦法超越世界線邏輯提供金手指,要完成這些任務,就隻能讓宿主斥巨資購買[天賦異稟]、[天資絕倫]、[天涼王破]之類的s級短期能力飆升卡。


    因為這個,全能管家部的員工經常入不敷出,上本書剛賺來的經驗點,這本書就要全兌成能力卡換出去,和深情備胎部一並成為了穿書局員工跳槽最快的兩大部門。


    “我們的經驗點不太多。”


    係統剛評估了w&p營銷總監的工作難度,它不想打消宿主的積極性,努力斟酌措辭:“以我們目前的存款,宿主再被綁架十次,再賣十艘奴隸船,大概能購買一張s級能力卡……”


    俞堂:“買經驗卡幹什麽?”


    係統:“?”


    “天賦異稟?”俞堂湊過來,看了一眼係統的購物車,“這張卡是我實習的時候做的。”


    係統:“……?”


    俞堂點開頁麵:“天資絕倫、天涼王破,都是我做的。我其實還編寫了一套《零基礎教你如何收購一家財團》的教材,不過他們好像興趣不大,寧可買天涼王破卡。”


    這些都隻是閑得無聊時候的消遣,俞堂還在惦記補考一秒入戲的事,趁係統不注意,把他們的小金庫扒拉出來,又從頭到尾數了一遍經驗點。


    剛來穿書局實習的時候,他最先去的就是全能管家部。


    全能管家部是純工具人類別,對感情線的要求十分低,俞堂工作起來非常順手,一度想打報告永遠留在這個部門。


    如果不是因為工作得太順手,幾次不小心收購了主角的公司,他也不會被全能管家部的部長勸退,來了同為配角工具人體係的深情備胎部。


    “再補考一次,隻要把一秒入戲刷到c級75分以上,我們就能打報告申請調去龍傲天主角部了。”


    俞堂:“事業線升級流,功成名就事業有成家財萬貫。”


    俞堂和係統商量:“還差兩個經驗點,分我塊泡泡糖。”


    “……宿主。”係統剛重啟,艱難運轉邏輯程序,“[天涼王破]卡今年才上線,您是什麽時候開發的?”


    “今年啊。”俞堂說,“我不是一直在第三本書的冰冷別墅裏孤獨地打遊戲嗎?”


    係統交出泡泡糖,想起俞堂沉迷psp的幾百個小時:“……”


    斥巨資購買能力卡的那些宿主一定不知道,那些貴得離譜仿佛割肉的s級能力卡,是在一台二手遊戲機上被開發出來的。


    穿書局這種“員工有任一項評級為d級就不準調進主角部”的僵化體製,實在應當考慮現實情況,做出適當的更新和改革。


    俞堂熟練地把泡泡糖數據化,懟回經驗點餘額,提交了第七十九次補考申請。


    係統增進了對宿主的了解,不再勸阻俞堂,幫他調出了w&p公司的相關資料:“宿主,那些能力卡都是天價經驗點,宿主作為開發者,沒有分紅嗎?”


    “有。”俞堂說,“暫時不能用,分紅掙的錢跟咱們不是一個世界觀。”


    存折是階梯解鎖的,也和員工技能評級掛鉤。他現在還隻能動用所在世界觀內的盈利收入,隻有把所有技能評級都刷到c級以上,才能解鎖跨世界觀收益轉賬功能。


    要不是這幾本書碰巧都在一個世界,係統就算把第一本書的奴隸船賣了,經驗點也隻會因為權限不足被暫時封存。


    等他把一秒入戲考過c級,穿書局的分紅就會自動解封,直接打到他的賬上。1:1匯率世界貨幣直兌,想買多少泡泡糖就買多少泡泡糖。


    “應當和總部打報告,申請調整規定。”係統替他抱不平,“雖然宿主的演技隻有61分,其中還有20分是永久技能卡換的,但宿主在其他方麵的突出能力,應當也允許作為彌補折算進來。”


    “我來穿書局的時候,工作手冊還是二十年前的,都翻卷邊了。”


    俞堂點開監視器,又從係統那偷了塊泡泡糖:“局裏應該也沒遇到過我這種情況,讓那幫老古董再研究研究。”


    係統閃著小紅燈,和他一起湊到監視器前,又刷了一遍隋駟和聶馳在車裏的對話。


    俞堂喜歡搞事業,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就是天生喜歡。


    他對錢不太感興趣,但從無到有白手起家打出事業巔峰end,對俞堂來說,比什麽遊戲都好玩刺激。


    相比之下,鍛煉演技、配合主角攻受走感情線,完結一本書按部就班掙經驗點,才是把人變成社畜的對工作熱情慘無人道的摧殘。


    俞堂也不想摧殘,但隻要在這幾個世界的磨練下,把演技提上來,就能拿到天價分紅,提前過上想買哪個主角公司就買哪個主角公司的養老生活。


    “加把勁。”俞堂知道了自己能去w&p上班,興致高了不少,振作起來,和係統擊掌,“鍛煉演技,過了75分,咱們就是一夜暴富人。”


    係統閃著小紅燈,和他擊了掌,火速去係統打折商城,買回來了一整套《演員的自我修養》係列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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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駟到家時,俞堂才看完係列叢書的第三頁。


    他一看這套書就頭疼,盡力看了三頁,撐不住睡了兩覺,被一隻手輕輕扶著肩膀晃醒,作為喻堂睜開眼睛。


    隋駟坐在床邊。


    窗簾掩去了大半光線,有些昏暗的臥室裏,吊瓶的藥水一滴一滴向下淌,空氣都像是安靜的。


    隋駟的臉色不太好,眉宇間有藏不住的疲憊,神色卻難得的很溫和。


    至少對喻堂來說是這樣。


    除了他們剛結婚,為了替柯銘分擔火力,在鏡頭前假意親密的那些時候……這樣的溫和出現在隋駟臉上,幾乎是難得到了有些陌生的地步。


    隋駟的演技很好,收放自如,能在鏡頭前溫存小意、處處體貼,也能在鏡頭移開後立刻恢複冷漠。沒人看出影帝級別演技的漏洞,網上那些曾經嗑隋駟和柯銘的cp粉,被這樣的畫麵刺得失了理智,鋪天蓋地的辱罵和譏諷追了喻堂近一年。


    看見隋駟臉上這樣的溫和,喻堂的深層原始數據,最先湧起來的反而是幾乎窒息的畏懼。


    “醒了?”隋駟伸手去扶他,“我給你帶了粥,你……”


    隋駟停下話頭,伸出的那隻手頓在半空處。


    喻堂躲開了他的手。


    隋駟胸口不著痕跡地微沉,他不動聲色,放下那隻手,靜靜看著喻堂。


    ……


    “宿主!”係統嚇了一跳,在俞堂腦海裏提醒,“我們不可以違背人設——”


    俞堂也困惑:“我沒有違背人設。”


    這個動作根本不是他自己的意願,是他當初臨走前做的原始數據,在邏輯推算下,依照人設對隋駟的動作做出的本能反應。


    係統有些詫異,過來打開ooc麵板,果然沒有看到任何數據波動。


    俞堂心裏忽然一動:“能不能申請重新推演?從今天起往後,一直推導到隋駟結婚,重推一下喻堂的劇情線。”


    “可以,這個也是監察部負責。”係統說,“隻是數據太龐大,要花幾天時間。”


    俞堂不缺時間,他安排係統去遞申請,繼續專心摸索不易覺察的微妙變化。


    隋駟眼底的沉色隻泄出一瞬,就已經調整好情緒,側過身,把粥放在了床頭櫃上。


    “生我的氣?”


    隋駟的語氣裏沒有責備,替喻堂掩了掩被角,緩聲說:“早上那句話,是你誤會了。”


    喻堂張了張嘴,依然沒能發出聲音。


    他才醒過來,身上還很難受,手臂打著顫盡力支撐穩身體,慘白著一張臉看向隋駟。


    “我不是想轟你走,是想讓你放下擔子,好好歇歇。”


    隋駟抬頭:“你看看你自己,都瘦成了什麽樣?”


    喻堂本能抿了唇角,犯錯似的低下頭。


    隋駟看著喻堂,不知道為什麽,胸口的壓抑反而鬆動了些許。


    知道喻堂放在他身上的心思,隋駟不想給喻堂無用的期待,從沒好好看過喻堂。


    現在他卻慢慢發現,喻堂這樣的時候,並不像他想的那樣招人厭煩。


    喻堂的氣質木訥溫吞,這樣的溫吞可以掩去不少細節,讓人覺得他的長相並不出眾。可那雙眼睛幹淨溫柔,安安靜靜垂著頭,散碎的額發也落下來,眼睫下斂著一點不甚清晰的霧氣。


    隋駟想起那天,他把喻堂從河裏救出來,用衣服裹著抱去醫院時,心裏一瞬閃過的無數念頭。


    如果沒有隋家的賭約,沒有合同的事壓得他喘不過氣,他會讓喻堂好好待在家裏,哪兒也不去,什麽都不做,安安心心地休息。


    醫生提醒過他,喻堂現在的狀態不穩定,急於進行正常的交流和相處,可能會導致更嚴重的後果。


    ……可他沒有時間了。


    對喻堂來說,隻要他耐心一點,溫柔一點,應當就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隋駟看著喻堂的神色,他盡量把握著尺度,緩聲說:“餓不餓?”


    喻堂向後退了退。


    “係統,查一下。”俞堂在腦海裏問,“ooc值波動了嗎?”


    係統舉著防電擊小紙傘,格外驚訝:“沒有!”


    俞堂心裏大致有了數。


    按照規則,他應當被隋駟這樣的目光引得緊張忐忑,立刻強行找回工作狀態,做他作為喻特助該做的事。


    可現在,即使喻堂依然瑟縮著往後躲,人設的ooc評測也沒有任何波動。


    沒有波動,說明這個世界的劇情發展,喻堂身上所累積的壓力,醫生對喻堂精神狀態做出的診斷,已經提供足夠的邏輯支撐,讓人設發生了新的變化。


    “醫生的診斷裏,的確說喻堂正在急性應激期,可能出現反常舉動。”


    係統也翻到了這一條,緊急下載了《人類精神疾病指南》:“宿主,我們要查一查,什麽才算是反常舉動……”


    “跑。”俞堂說,“去住大別墅,當營銷總監。”


    係統:“……”


    它覺得這個舉動有些許過於反常了。


    “不要緊,局裏的規定有bug。”


    俞堂已經總結出了規律:“隻要我能解釋清楚我的行為邏輯,就不算ooc。”


    就像現在的喻堂,因為已經承受了超出極限的壓力,即使做不回當初那個從容穩定的喻特助,也不會再引起人設的波動。


    對隋駟來說,那個曾經對他百依百順、予取予求的工具人備胎喻堂,已經開始失控了。


    “我的狀態太差,現在是緊張性木僵的急性應激期,不能和外界進行有效交流。”


    俞堂說:“隋駟把我叫起來,強行讓我接受新的環境變化刺激,進一步加劇了應激反應,我已經沒有餘力照顧他了。”


    這一段的劇情很合理,係統給監察部打報告,憂心忡忡:“可我們怎麽過渡到大別墅呢?”


    “我知道這不是我能留宿的地方,憑借本能,離開了隋駟家。”


    俞堂:“一路流浪,走到了w&p給員工提供的別墅區……”


    係統:“……”


    “好吧。”俞堂退讓,“走到了工作室。”


    這是喻堂最熟悉的地方,即使意識不清,他的身體本能地記得自己有事要做,也會回到這裏。


    為了替隋駟拿下這份合作,喻堂在w&p的下級部門義務幫忙了半年,w&p派來交接的工作人員不會不認得他。


    發現他的異樣,喻堂就會被w&p的人保護起來,帶回總部妥善治療。


    “大公司大財團,都是利益優先的。”


    係統還是擔心:“他們要是覺得宿主的狀態不好,不想雇傭宿主了怎麽辦?”


    俞堂很和氣:“那我就黑了他們總裁的郵箱,送他們一本《零基礎教你如何收購一家財團》。”


    係統:“……”


    係統給自己開了靜音,抱著寫好的人設行為邏輯申訴書,去監察部匯報了。


    俞堂收回心神。


    隋駟還在和他緩聲說話。


    喻堂垂著眼睫,不回應,神色也沒有波動。


    他又像是那天在辦公室裏一樣,一動不動地坐著,連剛才突如其來的畏懼瑟縮也沒了。


    隋駟拿過粥,舀了一勺,遞在喻堂唇邊。


    “吃一點。”隋駟說,“你和我賭氣,但沒必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他的語氣顯得溫柔又體貼,和所有熒幕上和鏡頭前最正常的配偶一樣。


    喻堂像是沒聽見他的話,直到勺子裏溫熱的米粥在唇邊碰了碰,蒙著霧氣的眼睛才動了下,抬起頭。


    隋駟有些無奈:“張嘴。”


    喻堂依言張開嘴,就著隋駟的動作,把那一勺粥含在嘴裏。


    他隻是含著,不嚼也不咽,又不動了。


    喻堂的年紀比柯銘還小一點,他含著這一點粥,臉頰稍稍鼓起些弧度,看著就更顯得小。


    幾乎像是頭懵懂混沌的鹿。


    “想什麽呢?”


    隋駟失笑:“行了,我認錯。”


    “我認錯。”隋駟輕聲說,“沒有你不行,早上不該那麽對你說話,別和我賭氣了。”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想要去摸一摸喻堂的頭發。


    手抬到一半,喻堂卻忽然坐起來。


    喻堂拔掉了手上的吊針,沒去管手背上帶出的血痕,站起身下了床。


    喻堂的動作並不快,甚至每個動作都透出隱隱的僵硬刻板,卻又仿佛格外堅決。


    “你幹什麽?”


    隋駟愣住:“喻堂,你要幹什麽?你——”


    他很快就知道了喻堂要做什麽。


    喻堂的動作很熟練,熟練得像是因為不知道多少次的重複,早變成了某種既定的模式。


    不用思考,不敢思考。


    他背對著隋駟,把自己躺過的床收拾好,被子疊成原本的樣式,床單抻得平平整整。


    喻堂在屋裏徘徊,像是根本沒看見隋駟,把吊瓶和輸液管整理好裝進塑料袋,又把所有挪動過的東西恢複成原樣。


    喻堂跪坐在地上,把地毯被弄出皺褶也一點點撫平。


    他拎著那個裝了醫療垃圾的塑料袋,走到床頭,拿起那份剛開封熱騰騰的粥,一並倒進去。


    “喻堂!”隋駟瞳底狠狠一縮,他過去攔住喻堂,沉聲問,“你什麽意思?你——”


    隋駟神色變了幾變,愕然刹住話頭。


    喻堂沒在看他。


    那雙眼睛裏沁著霧氣,喻堂的視線很模糊,像是什麽都看不見,也流不出任何情緒。


    喻堂從隋駟身邊繞過去,關了臥室的燈。


    他意識混沌,隻有一件事依然記得清楚,這間臥室絕不允許自己留宿。


    這不是他的家。


    喻堂拎著那袋垃圾,走出整理妥當的臥室,打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隋駟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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