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忙亂成了一團。


    w&p的合作洽談當然是大事,喻堂居中坐鎮,調動分配工作的時候,各部門按部就班忙埋頭做事,也沒出過岔子。


    偏偏到了最後一步,喻特助因為身體原因,沒辦法出麵了。


    各部門緊急開會,人人急得額頭直冒汗。


    隋駟天賦好,資源又跟得上,實力是有的,在圈子裏的地位也足夠高。可樹大招風,不知道有多少對家暗中盯著。


    更何況,隋駟的合同即將到期,正在擬和公司徹底解約。公司巴不得隋駟在這時候狠狠吃幾個虧,老老實實地回來當搖錢樹。


    “公司那邊說時間串不開,派不出經紀人。”


    負責聯絡的人處處碰壁,放下電話,忍不住低聲抱怨:“經紀人又沒有日程,有什麽時間調不開的……”


    “談下來是工作室自己的項目,跟公司沒半分錢關係,談不下來咱們吃癟,老老實實回公司聽安排。”邊上的人說,“還會真幫忙?隨便找個借口就打發了,以前不也都是這樣嗎?”


    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地響,跟著隋駟最久的幾個部長來回穿梭,彼此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重重歎氣。


    以前當然也都是這樣。


    隋駟自己看不上娛樂圈應酬交際那一套,不屑於運作人脈,公司又冷眼旁觀一心看笑話,每次想爭取點什麽資源,連願意幫忙的人都難找得到。


    起初那段時間,工作室吃盡了冷嘲熱諷閉門羹,有不少人其實已經動了心思,準備索性辭職換個老板做事。


    跟著隋駟做工作室的,個個能力都不低,隨便跳槽出去換一家,不用受冤枉氣不說,也未必拿不到比現在更優厚的薪資待遇。


    是喻堂站出來接了這個爛攤子,一點一點在圈子裏鑿開門路,又和他們每個人私下裏聊天,勸他們留下,給他們加了翻倍的年終獎金。


    可辭退喻特助的文件,都已經過了秘書部,準備正式走工作室流程了。


    多事之秋,雖然現在工作室的運行還勉強能維持,但風雨欲來,接二連三的意外已經足以讓人感覺到不同尋常的端倪。


    看著眼前的情形,這間工作室裏不少正焦頭爛額的人,也已經開始悄悄動起了心思。


    “確實沒辦法。”


    沒有一通電話真派上了用場,外聯部部長走過來,給秘書部傳消息:“找不到合適的人,那邊也不肯妥協,隻能讓隋老師親自出麵試試了。”


    這個結果眾人心裏早就有數,所有人都沒精打采,沒人說話,隻埋頭把通話記錄整理好,給隋駟發過去。


    w&p的洽談一旦出問題,帶來的不隻是合作泡湯這一件後果。


    隋駟長期以來穩定的輿論,在圈子裏的超然地位,粉絲的優越感,一定都會出現動蕩。不少盯著他出錯的人,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大做文章。


    隋駟的演技固然好,可在這個圈子裏,並沒有不可替代性。


    圈子裏那些資源,歸根結底,其實都在喻堂的手裏。沒有喻堂運作轉圜,上次拍攝的不愉快、這次的合約風波,都僅僅隻是一場雪崩的開始。


    秘書部部長是工作室的老人了,從隋駟出道就搭夥合作,坐在辦公桌旁,煙頭堆了一煙灰缸。


    “要是……喻堂真走了。”


    外聯部部長走過來,和他借了個火,低聲問:“能幫忙打聽打聽,問問喻特助的下家嗎?”


    另一邊,隋駟的臉色也正難看得要命。


    聶馳帶醫生過來,給喻堂做了檢查,是受到強刺激後急性狀態下的緘默狀態,結合昨晚隋駟在監控裏看到喻堂一動不動坐著,這已經是亞木僵的明顯表現。


    當務之急,就是要給患者換個沒有刺激、相對溫和的,能令心情放鬆愉悅環境。


    “就讓他住在我家就行。”


    隋駟沉聲說:“他喜歡住在這兒,他——”


    “隋先生。”醫生有些遲疑,試探著勸,“綜合考慮,患者再和您待在一起,或許……隻會更緊張,會加重病情。”


    隋駟像是被狠狠刺了下,他咬緊牙關,語氣冰冷:“你這話什麽意思?!”


    醫生不敢多說,看了一旁的聶馳一眼,低頭閉上嘴。


    聶馳剛替喻堂鋪好床,他握住喻堂垂在床邊的手腕,放進被子裏,調整好了輸液瓶內藥物的流速。


    為了保證喻堂不再受刺激,把人從工作室帶回來之前,醫生已經緊急給喻堂注射了有鎮靜安眠效果的藥物。


    沒有額外刺激,短時間內,喻堂不會自主醒過來。


    “可以。”聶馳說,“按隋老師說的做。”


    醫生還有些不讚同,看著隋駟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的臉色,閉上嘴,去一旁列出了家庭護理的要點。


    隋駟站在門邊,看著靜靜熟睡的喻堂,神色晦暗不明。


    聶馳走過來:“隋先生,w&p的洽談,您打算怎麽處理?”


    隋駟呼吸一滯,猛地抬頭盯住他。


    喻堂剛被藥力安撫下來,情況還很不穩定,可這個職業經理人卻像是一點也不懂人之常情,在這種時候,還來問他什麽洽談的事。


    聶馳神色平淡,對他目光裏的譴責質問一無所覺,正等著隋駟決定新一步的安排。


    醫生察覺到氣氛不對,側頭看過來。


    隋駟站了半晌。


    他的喉嚨微微動了下,收回視線,向後靠住門沿。


    他不想承認……他滿腦子正在想的,也是這件事。


    喻堂現在這個樣子,連話都說不出,不可能去參加洽談了,那w&p的合約怎麽辦?


    合約要是出了問題,他就沒了足夠的資本和底牌同隋家對話。如果不能脫離隋家,隋家遲早要來對付柯銘,兩個人的關係會不會受到影響?


    到時候,他怎麽和柯銘解釋?


    他和柯銘一起努力了這麽久,好不容易到了這一步,眼看就要熬成正果,偏偏在這個時候沒完沒了地出亂子。


    喻堂的失語症能不能治好?如果暫時不能恢複,能不能用別的交流方式?


    能不能先讓喻堂再撐一撐,等把這個合約談下來。隻要把合約談下來,撐過這一關,他就不讓喻堂再操心一點兒別的事了,留在家裏好好養病……


    隋駟忽然醒神,他被自己的無恥嚇了一跳,倉促刹住念頭。


    “喻特助暫時還不會醒,不需要一直有人陪護。”


    聶馳說:“工作室那邊發來消息,洽談會那邊,還是需要本人親自出席。”


    “知道了。”隋駟忽然覺得疲憊不堪,他彎下後背,用力揉了揉太陽穴,“給那邊回消息,我一定準時到場。”


    聶馳問:“需要我開車送您嗎?”


    隋駟已經不想再多說話,點了點頭。


    他走過去,坐在床邊,又仔細看了看喻堂。


    喻堂安安靜靜地闔著眼,他身上冰冷,被羽絨被裹著,微微側著頭,半張臉埋在鬆軟的枕頭裏。


    長期的睡眠不足和精神緊張,喻堂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隻是他的臉色也青白,不仔細看,幾乎不會讓人注意到。


    “我不能……”


    隋駟不知道是在解釋給誰聽,他替喻堂慢慢掩著被角,低聲說:“小銘……很介意他。”


    “小銘吃了太多苦了,一路走到今天,已經沒有退路。”


    隋駟說:“不像他,他從我這裏走了,還能去找其他的工作……”


    聶馳剛送走了醫生,他已經拿了車鑰匙,在門邊等著隋駟出發。


    隋駟靜了半晌,他伸手想去摸一摸喻堂的頭發,想起柯銘那時的反應,伸出的手又停在半道,慢慢收回來。


    他站起身,和聶馳一道出了門。


    洽談地點安排在了w&p的總部大樓。


    和其他老牌奢侈品牌不一樣,w&p是兩個世代聯姻的家族共同掌舵,在長達幾百年的時間裏,都由皇家專屬的執事負責經營。後來聯盟進行政治體製變革,它背後的家族也依然沒有退出核心勢力。


    就連它的總部大樓,也不把錢當錢一樣,闊氣地設在了寸土寸金、整個帝都最繁華的地段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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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那個意思。”走進電梯時,隋駟忽然說。


    聶馳側過頭。


    隋駟已經習慣了聶馳的寡言,他原本也沒想說給聶馳聽,隻是一味說下去:“我對他說……沒有他也一樣,是為了安慰他,讓他能放心接納新的生活。”


    隋駟看著電梯麵板上流動的燈帶,他像是在解釋,又像在說服什麽人。


    “我是為他好。”


    “我會按照合同,支付他至少五百萬的報酬……這些錢足夠他好好生活了。”


    “我還可以送他間店麵,讓他做些小本生意,這樣不會太辛苦,方便他養身體。”


    隋駟低聲說著,他出身優渥,其實沒經曆過普通人的生活,為數不多的了解也都來源於劇本和影視。


    但他想,為了喻堂,他還可以再多了解一些。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喻堂為他做了很多事,作為回報,他願意多去替喻堂想一想。


    “他不能總在我這裏,我沒辦法養他一輩子。”


    隋駟說:“我對他說那種話,隻是想激一激他,讓他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學一學外麵的東西……”


    “隋先生。”聶馳打斷他。


    隋駟停下話頭:“什麽?”


    電梯停在會客廳的樓層,聶馳抬手攔住閘門,側身等隋駟先出電梯。


    “有件事您或許誤會了。”聶馳說,“您其實不需要替喻特助考慮這些。”


    隋駟皺緊眉:“我怎麽能不替他考慮?”


    “他十來歲就跟著我,書讀得不多,眼界也窄,什麽都不知道,連個像樣的學曆都沒有。”


    隋駟說:“他就隻會那麽點東西,離開我以後,怎麽融入外麵的社會?將來——”


    看到不遠處走過來的人影,隋駟壓了壓火氣,停住話頭。


    他閉了下眼睛,調整好狀態,不再分心,定神含笑迎上去:“您好。”


    “隋先生,沒想到您親自來了。”來人同他握手,“我叫darren,是負責wp總部的職業經理人。”


    darren向隋駟身後看了看,他隻看見了聶馳,有些疑惑:“請問喻先生沒有一起來嗎?”


    “喻特助生病了。”


    隋駟笑了笑,解釋:“我親自過來,也是為了表示歉意。”


    “這沒什麽,隻是談一筆生意而已,您來談也一樣。”


    darren的口語很標準,隻有個別字的口音有些生硬,他也同隋駟客氣地笑了下:“隻是有些可惜,我們原以為,正事也可以一起談的。”


    隋駟不著痕跡蹙了下眉。


    他從不知道……還有什麽其他的,和喻堂有關的正事。


    除了他,喻堂怎麽還會有別的正事。


    “您說的我不太了解,”


    隋駟緩了半步,等darren先進會談室:“是有關喻特助的事?他的事我都可以做主,如果有什麽問題,也可以和我談……”


    “是這樣嗎?那太好了。”darren不太熟悉娛樂圈,聞言有些驚喜,“可以請您盡快給出聲明,明確解除喻先生在您工作室的相關職務,讓喻先生恢複自由人嗎?”


    隋駟頓在原地。


    這段話他不陌生,幾周前,它其實就出現在他親手簽的、開除喻堂的文件上。


    可在聽到darren用不太標準的口音,一板一眼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隋駟依然幾乎沒辦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這算什麽正事?


    解除喻堂的職務,把人轟出工作室,這算什麽正事?


    “是會談過程中……喻堂做出了什麽令貴公司不快的舉動嗎?”


    不知道為什麽,隋駟忽然有些心慌。他定了定神,緩聲說:“如果有什麽誤會,請允許我替他道歉——”


    “沒有誤會,是我表意不清。”darren笑著打斷,“請原諒我,我的口語還不太好……是我們董事長的要求。”


    “您也知道,我們的董事長最近正在考慮退休事宜,與之相應的,總部的人員結構也需要提升優化。”


    “在喻先生代表您和我們協作,配合w&p品牌進行市場、銷售、策劃、公關各方麵運籌的過程中,我們見識到了他非凡的悟性和工作能力。我們需要這樣的人才來協調客戶和市場的關係,也相信他完全足以勝任這份工作。”


    “董事長很欣賞喻先生,想邀請他作為wp的營銷部門總監的目標人選,來公司進行初步適應性培訓。”


    darren和氣地說:“入職就可以領取正式員工福利,住宅和代步工具可以在wp附屬子產業的別墅園和車型中任意挑選,總監級別的年薪保證在千萬級……其他待遇還可以再商量。”


    “既然您可以做主,我們想托您問一問喻先生。”darren說,“請問喻先生有意向在本月內完成入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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