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月眨了眨眼,看著楚星的臉,又笑起來。她按著楚星的肩膀,輕輕的一個吻,落在他臉頰。


    “謝謝你。”


    她退回來一步,看著麵前這張臉。長眉微蹙,一雙美目如點墨,又如星辰,鼻挺拔而又不會過分突兀,薄唇皓齒,簡直就像畫裏走出來的人一樣。


    城月看著他,看得入神。


    她又踮腳,輕輕地,落在他唇瓣上。


    很柔軟的,帶了些涼意。


    她仿佛又得知了什麽新奇玩意,表情一時間有些莫測。


    城月退回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也很柔軟。


    她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麽回頭問他:“你是侍衛嗎?”


    楚星嗯了聲,算是承認。


    城月又高興一分,還好,他不是太監。


    城月衝楚星揮手,寬大的袖子順著她細白的手腕滑下去,露出她半截嫩藕似的手臂。


    她聲音很清亮,“楚星,我走啦,今天真的很感謝你。”


    楚星看著她一蹦一跳的背影往前,直到快要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他忽然叫住她,“明天還來嗎?”


    她回過頭,點頭道:“好啊,明天。”


    日光落在湖麵上,這湖水中竟然還活著好幾條金魚。金魚從荷葉下麵遊過,尾巴一甩一甩的。


    楚星撐手在欄杆上,看著金魚遊動。


    他一直看著,直到太陽都落下去好遠。楚星沒同任何人說他來了這裏,忽然君主就不見了,可急壞了宮裏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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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星從冷宮出來的時候,他們還在找他。


    “陛下,可算尋到您了。”太監總管劉培恩急急忙忙趕來。


    楚星這會兒心情大好,把手裏的盒子遞給劉培恩,背過手去,整個人神情開朗。


    “找孤做什麽?”


    劉培恩低著頭,笑道:“陛下是天下的君主,忽然不見了蹤影,可不是就把我們急壞了。陛下這大半天,是去了哪兒?”


    楚星睨他一眼,劉培恩當即跪下,“奴才多嘴。”


    楚星卻懶懶道:“起來吧,孤不過是散散心罷了。”


    劉培恩鬆了口氣,抹了把汗,又笑道:“那陛下可要傳膳?”


    “嗯,傳吧。”


    楚星越過劉培恩,走到前頭去了。劉培恩看著楚星的背影,心裏默默疑惑,聽聞陛下今日上朝動了氣,這會兒看著,怎麽感覺心情還不錯?


    他不敢多想,跟上楚星的腳步。


    楚星進了大殿,在椅子上坐下,手搭在扶手上,問:“劉培恩,明天你叫禦膳房給孤準備些吃的,仍舊放在盒子裏送過來。”


    劉培恩低著頭:“是,奴才明白。”


    “傳膳吧。”


    城月回來的時候心情大好,還哼著歌。她回到住處,琉璃和彩雲都在,琉璃睇她一眼,語氣不太好聽:“隻有傻子,才會待在這裏給這麽高興。”


    彩雲是同琉璃一起的,自然附和:“是啊,這鬼地方,要什麽沒什麽,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有機會離開這裏?”


    琉璃道:“我反正待不下去了,天天連吃的東西都這麽難吃,我一定要飛黃騰達。”


    她隻當城月是傻子,說話並不顧忌她。


    城月鋪著自己的被子,默默聽著她們的話,她想說她也不是那麽傻,聽得懂她們的話的。


    琉璃問彩雲:“你那個情哥哥呢?長得這麽好大威猛,一定感覺很不錯吧?”


    話題一下子變得曖昧起來,城月又覺得自己聽不懂了。她偷偷瞥一眼她們,看見彩雲羞紅了臉,拍開琉璃的手。


    彩雲道:“你胡說什麽。”


    琉璃擠眉弄眼:“我哪裏胡說了,他生得這麽高大威猛,豈不是讓你欲仙/欲死,哈哈哈哈。”


    彩雲被說得急了,抄起旁邊的抱枕丟像琉璃,兩個人就扭打起來。


    城月默默收回視線,為什麽會欲仙/欲死?又要生又要死?


    她搖了搖頭,把自己的被子鋪好,起身去外頭曬太陽。


    這會兒太陽快要落山,既不會太曬,又暖洋洋的,最適合坐在樹下麵了。


    再過會兒,就要吃晚飯了。


    城月坐在外頭的石頭上,想起今天中午楚星給她帶的吃食,很好吃。比起這裏的東西來說,簡直好吃一百倍。難怪琉璃她們都想離開這裏,飛黃騰達。


    宮女能飛黃騰達的機會,無非是那麽幾種。要麽跟了一個好的主子,跟著主子吃香喝辣;要麽被陛下看上了,一躍成為主子。


    但是這一條在當今陛下即位之後還未有過,聽說當今陛下生性暴戾,且不喜歡女人。


    城月沒見過當今陛下,也不知他喜不喜歡女人。反正她覺得她隻能在這裏待一輩子了,她已經在這裏待了十六年。


    入了宮門,便再沒出去的機會了。有些人或許碰上好時機,才能得到特赦出宮去。


    但城月也不想出宮,她生下來就在這宮裏了。宮外是何種樣子,她想象不出來。


    城月托著下巴,看著太陽一點點落下去,夕陽浮出來,染紅了半邊天。禦膳房的人送了吃的來,眾人都走出來,又熱鬧起來。


    彩雲和琉璃時常一起走,但是今天隻有琉璃。城月看一眼孤單的琉璃,想起她們先前所說的話。


    彩雲是去見她的情哥哥了?


    宮女一輩子困在宮裏,可是侍衛不是。故而若能嫁給一個有出息的侍衛,也是一條好路。


    所以常常有宮女和侍衛私相授受。


    撿到她的明月姑姑,也有一個很要好的侍衛。


    姑姑死了之後,那個男人把姑姑的骨灰帶走了。


    城月收回視線,又想到她們所討論的後半段,高大威猛到底和快活有什麽關係?


    她還是不明白。


    宮女是勞碌的,尤其是雜役宮女,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吃過晚飯,管事姑姑叫城月把洗好的衣服送到太監所去。城月提著衣服,回來的時候已經有點晚。


    途中經過一處幽暗假山,城月仿佛聽見彩雲的聲音。


    壓抑的,又似乎不是痛苦的。


    她停了腳步,輕手輕腳往假山深處探去。隻看見彩雲和一個男人窩在一起,露出半座白色山峰,頭埋在男人懷裏。


    那種壓抑的歡欣,從喉嚨裏飄出來。


    月黑風高,城月嚇了一跳,趁著她們沒發現她,迅速地跑走。


    城月一路跑回自己的住處,她們已經睡下,她迅速地窩進被子裏,不知道為什麽臉紅心跳。


    好像明白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明白。


    城月閉著眼,腦子裏就浮現出窩在一起的兩個身影。


    她搖搖頭,隱隱覺得彩雲發出的聲音有些駭人。


    城月閉著眼,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她卷著被子,隻露出一雙眼睛,想忘記那畫麵。


    隻好胡思亂想。


    想起死了的姑姑,姑姑人很好,從不為難她。


    又想起姑姑和要好的侍衛,似乎也曾經被她瞧見過。


    城月茫然在黑暗中睜開眼,兩段記憶好像連接在一起。


    她又瑟縮起來,好像是害怕,又好像不是。


    她太笨了,還摸不著頭腦。


    城月這一夜睡得不□□穩,夢裏好多東西混合在一起,一會是明月姑姑的聲音,一會兒又是彩雲的聲音。倏忽間,又什麽都沒有了。她又回到冷宮裏,變成了她的聲音。


    城月嚇出了一身冷汗,睜開眼來,外頭天還沒亮。


    她睡眼惺忪,從被子裏探出頭來,瞧見彩雲悄悄地打開門回來,臉上還掛著笑容。


    她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再醒過來,天就亮了。


    城月把昨天的夢忘了,主動和管事姑姑說,她去打掃冷宮。


    管事姑姑巴不得如此,自然不會拒絕。


    琉璃又看著她笑,“傻子真傻,往冷宮跑。”


    彩雲坐在琉璃身邊,也跟著捂嘴笑。


    她看著捂嘴笑的彩雲,又想起發出痛苦的聲音的彩雲,轉過頭去,不理她們。


    出了宮女所,往冷宮要走很長一段路。


    她又經過昨天晚上那假山,今天已經什麽也沒有。


    她轉身離開,到冷宮的時候,時辰還早。


    楚星還沒來。


    她想起他柔軟的嘴唇,和微微皺著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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