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機場了。有雨,飛機晚點了,大家都在等新的通知。”


    “雨真大,窗外白茫茫的,也不知航班會不會取消。”


    “幼寧,我知道你心裏埋怨我,但是我沒有別的選擇,這件事不徹底解決,這樣的戲碼就會不斷上演。被動地躲在這裏,並不是最好的辦法。”


    “我會盡快回來。”


    “幼寧,我愛你。”


    言幼寧將這些短信一條一條從手機裏刪除,在明鋒的名字上微微遲疑了一下,麵無表情地將他拉進了黑名單。


    一蓮曾經說過,在這世上,唯有回憶是永恒的。因為隻有那些發生過的事情是不會再改變的。它會停留在那個已經被固定了的時間坐標上,永永遠遠都不會再有變化。


    不會再有變化的意思,就是無論好壞都已經有了一個結果。


    言幼寧看見了那個句號,知道自己人生中的一段時光已然落下帷幕。


    他又一次變成了一個人。


    前麵的路,或許繁華或許寂寞,然而活著就得拿出活著的姿態來,不能軟弱得讓自己都看不起。


    因為《盛世》開拍在即,劇組安排了一大堆的培訓課程:武術、馬術、儀態訓練等等。言幼寧忙得晨昏顛倒,期末考試還是徐向北特意打電話提醒他才想起來的,於是又忙著學校劇組兩頭亂竄,除了看劇本背台詞,還得忙著抄筆記背重點,每天都得折騰到後半夜去,連做夢的時候腦子裏都閑不下來,不是在背台詞就是背筆記。


    生活突然間變得這樣的忙碌,最大的好處就是讓他沒有時間去琢磨什麽不該琢磨的事情。清醒的時候每一分鍾都被填得滿滿的,然後腦袋挨著枕頭就會睡個昏天黑地。連李翱都說這孩子雖然瘦了不少,但精神頭看著倒比原來好了很多。


    言幼寧的期末考試過的驚險萬分,商貿法語直接低空飛過。放假前一天還被輔導員特意拎到辦公室談話,談話的中心思想無非就是言幼寧年紀還輕,要分得清楚人生中什麽事情最重要,不要被浮華迷了眼雲雲。


    言幼寧出了辦公室,抖掉一腦門子冷汗,轉頭又殺回了劇組。


    他很忙,忙到沒有時間再去顧慮那曾經經曆過的前生今世,那些過往的糾結與甜蜜。隻是在某個不經意的間隙裏,他會因為某個曾經去過的地方,或者曾經聽過的歌曲而突然間有些失神。


    學校放暑假的第一個周末,言幼寧拖著自己的旅行箱跟著劇組去了西安。渝凡親自選定的《盛世》外景地就在那裏的某個山村。言幼寧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城市,坐在飛機上滿腦子都是兵馬俑、驪山、藍田玉和羊肉泡饃。據說外景地距離驪山很近,也不知有沒有機會過去看一眼鼎鼎大名的華清池。


    接機的大巴穿過了繁華的西安市區,一路向東穿山越嶺而去。在接近午夜的時候,終於到達了位於半山腰的謝亭村。這一帶屬於驪山的支脈,據說在天氣好的情況下能遠遠看到驪山最高處那座周幽王為博美人一笑烽火戲諸侯的烽火台。臨時充作向導的劇務這樣給大家介紹的時候,言幼寧也十分應景地跟著看了兩眼,可惜黑天半夜的,群山連綿,什麽也沒看見。


    早在大隊人馬到達之前,劇組已經把村裏小學因為放暑假而閑置的二層教學樓給租了下來。條件雖然簡陋,但好在是夏天,也不需要什麽供暖供風的。山裏一入夜比市區要涼快,隻要自備蚊香就能舒舒服服一覺睡到大天亮。


    因為是學校,所以空房間還是很多,平均兩個人就能分到一個房間。衛生間和水房在走廊的兩側,水房後麵有單獨的淋浴間,有電熱水器,就是得排隊。


    言幼寧帶著小丁住進分配的房間時才發現對門就是孔園的房間。孔園比他們早到兩天,是跟製片人一起過來的。據小丁說,孔園搭上的就是那個名叫陳明浩的製片人。言幼寧在機場看見過這個人,中年男人,五官平常,看著挺和氣,渝凡給他介紹劇組的成員時,還拉著言幼寧的手說了兩句“一表人才”之類的客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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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事不關己,言幼寧也並沒有把這些閑話很放在心上。再說也累得很了,大家隨意洗漱過了就都匆匆睡了。言幼寧半夜醒來的時候,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的,似乎還有竭力壓抑的哼哼唧唧的聲音,似乎就是從對麵房間裏傳來的。


    言幼寧有點兒心煩,蒙著頭繼續睡了。


    有了夜裏那一出,白天再看見孔園的時候,言幼寧心裏多少有些別扭。如何處理自己的私事是一回事,但是……但是在眼下這種宛如集體宿舍一般的環境裏,就算還隔著一道門,差不多也就是眾目睽睽了,在這種情況下自己那點兒私事是不是應該注意一下下呢?畢竟村子裏自己蓋的樓,隔音方麵是沒那麽講究的。


    不過這種事情除非當事人自己反應過來,否則別人即使有意見也隻能默默地蛋疼。言幼寧在化妝師一邊給他梳頭一邊打著哈欠含蓄地抱怨,“昨晚沒睡好。哎呀,住在人家樓下就是不好啊……”的時候就明白了,看樣子昨晚沒睡好的人絕對不止他一個。


    山裏條件有限,化妝間也隻分了男女兩間,當天有戲的藝人按照出鏡的順序輪流進來上妝。言幼寧換好戲服進來梳頭的時候,一眼就看見林君正坐在那裏上妝,看見他進來,林君在鏡子裏衝著他眨了眨眼,笑著說:“幼寧,等下是不是要拍馬上那一組鏡頭?”


    “是啊,”言幼寧忙說:“就是孔園扮演的師兄追殺我的那一場戲。今天也有你的戲?”


    林君點了點頭。他之所以會答應出演《盛世》,最主要的原因是渝凡答應了讓他做這部戲的副導演。不過能和言幼寧再度搭戲,他還是很高興的。


    林君又說:“等下要記住教練的囑咐。你們幾個都是剛上了幾節馬術課,山裏路況不好,萬一有什麽狀況千萬別慌張。”


    言幼寧點點頭。島城能騎馬的地方並不多,言幼寧還是中學時候被一蓮帶著玩過幾次,不過都有馬術教練全程陪護,所以單論騎馬,他還真是個外行。


    “我看孔園騎馬就很不錯,”林君問旁邊的人,“他以前學過?”


    旁邊正在上妝的侍衛甲說:“我聽他跟別人說他以前在馬場做過兼職。是做馬術教練。應該技術很不錯吧。”


    幾個人正在談論騎馬的問題,小丁敲門進來催人。化妝師連忙給言幼寧臉上拍上最後一層定妝粉,急匆匆地把人打發了出去。


    言幼寧出來的時候孔園已經牽著馬等著了,渝凡帶著助理正在討論攝影的角度問題,燈光劇務都已經各就各位。


    這段戲是講言幼寧扮演的宜安在去長安的路上與孔園扮演的師兄不期而遇,師兄不知道宜安是自己的師弟,一心要行俠仗義,殺盡吐蕃人什麽的。這段戲其實說白了,就是看在製片人的麵子上為了孔園的角色硬加上去的。但是渝凡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劇組其他的人也都不敢說什麽。越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況,工作人員就越是不敢大意,誰都不想讓自己撞到槍口上當了渝導泄怒的沙包。


    言幼寧不是搞文學創作的,也弄不懂什麽劇情結構。但是他看劇本的時候,這個角色是沒有的。從心裏講,他也不覺得這個角色有什麽存在的價值,怎麽看都屬於可有可無的性質。言幼寧甚至懷疑渝凡會不會在拍完之後把這個人的戲份全部剪掉。


    好吧,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現在必須配合編劇大人的神展開,拍一出你追我逃的惡俗戲碼。


    作為副導演的林君跑過來給言幼寧解釋了一下他需要注意的角度問題。看樣子渝凡是打算拿這場戲給林君練手了……


    言幼寧飛快地掃了一眼一副遊俠裝扮的孔園。那張略顯陰柔的漂亮的臉蛋上一如既往地掛著淡淡的笑容,溫柔謙和,看不出任何異樣的情緒。言幼寧覺得他這份從容倒是讓人不得不佩服。


    言幼寧翻身上馬,按照林君的要求站到了指定的位置上。馬術指導拉著韁繩往前走了幾步,將手裏的韁繩遞給了言幼寧,見言幼寧的神色已經放鬆了下來,就放心地閃開,閃開之前還在馬臀上拍了一巴掌,好讓馬兒能輕快地小跑起來。言幼寧按照教練的指導壓低了上半身,同時頻頻向後看去,眉眼之間帶上了恰到好處的焦慮之色。


    孔園順著小路追了上來。這個人的演技或許還不夠圓熟,但是從騎在馬上的姿勢便能看出馬術不是一般的好。


    挺短的一段路,言幼寧很快就跑到了指定的地點。孔園還沒有追上來,就在他考慮要不要放慢速度等等他的時候,身下的小紅馬猛然向前一竄,將馬背上的人用力甩了出去。


    言幼寧猝不及防,隻覺一陣天旋地轉,一頭撞在了樹幹上。


    言幼寧覺得自己昏迷的時間並不長,然而睜開眼時已是彩霞滿天。


    腦袋還有些昏沉沉的,言幼寧很有些沮喪地想起自己似乎是又一次從馬背上摔下來了。他一直覺得自己其實是個挺喜歡戶外運動的人,遊泳打拳都還不錯,但不知為什麽每次騎上馬就會顯得那麽笨拙。


    言幼寧剛剛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又跌回了床鋪裏。他忽然知道心裏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從何而來了。


    他騎馬摔過兩次,一次是在關家,陪著關政安去俱樂部散心時摔的,第二次就是拍戲時被馬兒甩了下來。他現在應該是躺在半山腰的樹林裏,他的周圍應該是山石、樹木和劇組的工作人員,而不是……


    站在門邊的中年男人躡手躡腳地走過來,對上他清醒的視線,臉上立刻浮現出一個驚喜的笑容,“少爺,你醒了?”


    言幼寧尚未從震駭中回過神,眼神呆滯地看著他,喃喃喚了聲,“陳伯?”


    這個人就是關家老宅的管家陳伯,言幼寧記得他還送過自己一個十分可愛的小盆景,似乎是榕樹。


    陳伯很小心地替他掖了掖被角,“頭還疼嗎?張大夫說你就是撞了頭,休息休息就好了。”


    言幼寧點點頭,心裏卻還是疑惑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要不要吃點兒東西?”陳伯看了看他皺著眉的樣子,一張老臉也耷拉了下來,“今天的事情其實都怪穆助理,他就在你旁邊,居然就看著你掉下來了,真是……”


    言幼寧忍不住笑了出來。一方麵覺得陳伯的語氣好笑,另一方麵也有些自嘲的意思。他心裏明白,現在躺在床上的自己是在時光的輪回裏轉了一圈又回來了,而不是當初被領回關家的那個對穆坤一往情深的自己。


    言幼寧隻是不明白這一切為什麽會發生。


    然而它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陳伯被他笑得臉色更不好看了,“你這孩子就是耳朵太軟,像當年的太太一樣。別人說什麽你都相信,被騙了都不知道……”他說的太太並不是後來嫁進關家的唐靜怡,而是言幼寧的生母一蓮。一蓮剛到島城的時候,住在東區的別墅裏,日常起居就是陳伯照顧的。


    言幼寧聽他說起自己母親,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陳伯歎了口氣,“要不要吃點兒東西?我讓廚房熬了粥。”


    言幼寧搖搖頭,他現在急於確定一件事,“陳伯,今天是幾號?”


    陳伯不疑有他,“九月十六號。”


    “哪一年?”


    陳伯詫異,不過還是告訴了他。果然是他跟著關政安去俱樂部騎馬受傷的時間,距離關宇森接手華航集團還有整整兩年。這個時候關宇森為了演戲演得更逼真,已經不再跟關政安一同出現在社交場合了,媒體似乎也默認了關家在栽培新的繼承人——關家需要散播的消息都已經散播了出去,所有的暗潮湧動都已經被嚴嚴實實地遮掩在了安穩的表象之下。


    言幼寧側過頭,看著床頭櫃上自己和關政安的合影,看著相框裏兩張帶著笑容的相似的麵孔,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陳伯顯然誤解了他的反應,“老爺去了公司,等下才能回來……”


    言幼寧苦笑了出來,“陳伯,沒事。我就是想睡會兒。”


    “好。”陳伯連忙站起身,幫他放下窗簾擋住了外麵微微有些炫目的漫天晚霞,“我去通知張大夫你已經醒了,等下讓他過來給你做個檢查。”


    言幼寧覺得自己已經累得無力再反駁什麽了,他閉上眼,在腦震蕩引起的輕微暈眩中沉沉睡了過去。


    隻是剛剛睡著,言幼寧就被一陣吵鬧聲驚醒了。他聽到耳畔極近的地方鬧哄哄的,其中居然還夾雜著兩聲馬嘶。有人在他頭頂上喊,“輕點,輕點,先把人放平。”


    言幼寧聽出這個是渝凡的聲音。不同於平時略顯不耐的淡漠,此刻的聲音裏居然急急火火的,旁邊還有人吵吵嚷嚷地喊著村裏的大夫過來了之類的話。


    言幼寧費力地睜開眼睛,一片綠茵茵的樹葉撲入眼簾。


    山風過耳,枝葉婆娑。


    林君熟悉的聲音急切地問他,“幼寧?醒了?感覺怎麽樣?頭暈想吐嗎?”


    言幼寧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腳,沒感覺有哪裏摔斷了。應該是沒事,就是後腦勺撞在了樹幹上,鼓起了一個大包。


    言幼寧扶著小丁的胳膊慢慢坐了起來,看了眼團團圍在身邊的人:渝凡、林君、孔園,甚至化妝師都跑了過來,一臉關切地看著他。言幼寧不好意思地衝著大家笑了笑,“撞了個大包,別的就沒什麽了,不難受。害大家擔心,不好意思……”


    聽到他說沒事,大家看上去都鬆了一口氣。


    林君小心地扶住他的另一邊胳膊,“你今天就坐邊上歇著吧,我先拍下一組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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