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周一回公司報到的時候,言幼寧一路都聽到有人在議論娛樂圈裏的“風水不順”。路過前台的時候,聽見兩個小姑娘說東星的藝人昏迷不醒,八成要變成植物人;擠電梯的時候聽見新近簽約的學員在議論那幾個涉毒的藝人。據說當天聚會的還有幾個是當紅的偶像明星,這種醜聞一旦被爆出來,星路算是徹底斷送,未免讓人替他們感到惋惜雲雲。


    言幼寧之前在網上也搜了搜,不過流傳在網絡上的消息大部分都是粉絲們的猜測,尤其涉毒事件,看樣子圈裏的幾家大公司都被牽扯在內。流言沸沸揚揚,隻說警方已經立案,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麽確切的說法。


    這種古怪壓抑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了錄音室,才被丁蓉的一句話給打散了,“想知道什麽盡管問我,姐姐我這兒掌握了第一手資料,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言幼寧和她坐在錄音室外麵的長椅上,一邊喝著奶茶一邊隔著玻璃牆看陳家航坐在輪椅上試唱,他腦袋上纏著繃帶,胳膊和腿上都還打著夾板,整個人的造型活像是一位身殘誌堅的殘疾人藝術家。


    言幼寧的嘴角抖了抖,忍著笑別開了視線,“別家公司的情況我也不了解,也沒有什麽認識的人,你就跟我說說華藝的情況吧。”


    丁蓉伏在言幼寧的肩上,肩膀笑得一抽一抽的。


    言幼寧無奈,“丁姐,你再笑,回頭讓陳家航看見了一定會記恨你的。真的,你這反應實在是太不厚道了。嚴重缺乏同情心啊,這是。”


    明知道眼前這一麵是單麵玻璃,正在試唱的陳家航不可能透過玻璃牆看見他們倆,丁蓉還是做賊心虛地舉起茶杯擋住了自己的臉,“你們華藝啊,你們華藝出的事兒最多了。先是你和陳家航出事兒,哦,補充一句,華藝高層出麵,媒體那邊好像打了招呼,倒沒有誰亂寫什麽。隻說樓梯重新裝修,材質不過關,沾水之後地麵太滑,導致兩位藝人摔傷。你們到底是怎麽鬧的啊,不會是你跟他打起來了吧?”


    言幼寧輕輕咳了一聲,“就是地麵太滑,摔了。”


    丁蓉沒好氣地“嘁”了一聲,“誰信啊。一定是你倆打起來了。”


    “真沒打。”言幼寧被她的結論鬧的哭笑不得,“我真要跟他有什麽過節還能選在公司裏動手啊?到處都是眼睛,我還想不想混了?”


    “這倒也是。”丁蓉點點頭,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算了,不說你倆了,反正你倆那點兒事現在已經不夠看了。你認識徐充嗎?”


    “誰?”言幼寧覺得這個名字他似乎在那裏聽到過。


    “徐充,”丁蓉解釋說:“在《春暖花開》裏麵演過一個男二,還有去年那個古裝戲,叫《捕神》還是《神捕》的,他在裏麵演一個瞎了眼的捕快,記得不?”


    言幼寧茫然搖頭。


    丁蓉又問,“那金童子你總該認識吧?”


    言幼寧怔住,“金童子怎麽了?”


    “具體怎麽了不好說,”丁蓉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不過我聽說那幾個藝人的毒品都是通過他弄到的。”


    言幼寧回憶了一下金童子那張唇紅齒白的小臉蛋,怎麽看都不像是吸毒的模樣,“他吸毒?他看著不像啊……”


    丁蓉也說:“就是,他看著不像吸毒的。不過是不是販毒這就不好說了。警方在查呢。”


    聽到警方兩個字,言幼寧心頭震動。他知道,就算金童子沒販毒,招惹到這種不名譽的醜聞,想要脫身也非常困難了。公眾很難再接受這樣一個藝人,高層們為了公司的聲譽著想,恐怕也不會再花心思去捧他了。


    金童子不論曾經取得怎樣的成績,他的演藝之路恐怕要到此為止了。


    丁蓉又說:“他吸不吸毒不好說,不過那個徐充十/有/八/九是吸毒的,我有一次在一品軒吃飯,聽見同席的哥兒們說在衛生間看見他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絕對是有問題。我看那時候說不定就是犯了毒癮了。”


    言幼寧有些茫然地想,這個徐充說不定就是那天在電梯裏跟他挑事兒的人。就是不知道是那個條紋毛衫,還是那個長著美人痣的娃娃臉?


    丁蓉不知想到了什麽,輕聲歎了口氣,“我知道好多人都有一些不能讓外人知道的怪癖,畢竟混這個圈子,壓力太大了。隻要不犯法,別人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多說什麽。不過沾了毒品,那可真是自尋死路了。當年的x虎樂隊你知道吧?那火爆到什麽程度啊,一首單曲推出來,你們這個年齡的孩子就沒有不會唱的。走在街上,到處都能聽見放他們的歌。這麽些年下來,你見過有誰紅到那種程度的?結果吸毒醜聞爆出來,幾個大有前途的小夥子幾乎一夜之間就消失在了公眾的視線之外。再有才華又能怎麽樣呢?”停頓了一下,丁蓉搖了搖頭,“不管金童子和徐充到底有沒有販毒,再想混這個圈子是不可能了。”


    言幼寧久久無語。在回來公司之前,他也不止一次地想過要怎麽給自己找回一口氣,讓那個背後暗算他的人知道,自己也不是人人揉捏的軟柿子。但是他沒想到,自己還沒有動手,自己的對手就已經翻了船……


    言幼寧心裏忽然就有些疑惑起來。金童子在這個時候出事,真的隻是巧合嗎?他不敢深想,但是有些事又明明白白地誘惑著他,讓他不由自主地越想越深,越來越難以自拔。


    或許直截了當地問個清楚是最好的辦法。但是……


    他真的應該問嗎?


    明鋒下班回家的時候,言幼寧正幫著張阿姨往餐桌上布菜。清蒸鱖魚、溜肉段、紅燒茄子、上湯娃娃菜,還有一罐燉的濃濃的老鴨湯。房間裏充滿了食物的香氣,讓人一進門就從裏到外都溫暖了起來。


    言幼寧大概剛洗完澡,頭發稍還沾著潮濕的水汽。他身上穿著一條寬鬆的灰色運動褲,上身是一件略顯寬鬆的黑紅格子的棉布襯衫,袖子卷在手肘上,露出一截白玉似的手臂。一副居家打扮,看起來休閑又舒適,簡直比餐桌上的食物還要可口。


    明鋒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自己都不知道是對著滿桌的美食,還是那個讓他動心動情的男人。隻覺得有這樣一間房子,一桌熱騰騰的飯菜和這樣一個讓他牽腸掛肚的人,他的人生簡直太完美了。


    言幼寧放好筷子,抬起頭看見他還站在玄關處發呆,沒好氣地說:“你傻站在那裏做什麽?還不去換衣服洗手?馬上就開飯了。”


    明鋒連忙放下手裏的公文包,“好,我這就去。”


    洗了手出來,鍾點工已經走了,言幼寧坐在桌邊正端著湯碗喝湯,視線從湯碗上麵瞟過來,若有所思地從他身上掃過。


    “怎麽了?”明鋒對言幼寧的態度特別敏感,就這麽一眼,就覺出了這個孩子心裏有事。而且這事兒還很有可能跟自己有關係。


    言幼寧本來打算吃完飯再說這些事兒的,但是既然明鋒先問了,他也就沒有必要死命忍著。他放下手裏的湯碗,神色平靜地問道:“金童子的事兒,你幹的?”


    明鋒微微一愣,眼睛盯著言幼寧,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什麽來。不過言幼寧的表情顯得過分平靜了,他什麽也看不出來。


    明鋒點點頭,“是。”


    言幼寧賭氣似的用筷子戳了戳麵前的肉段,心說這土匪承認的倒痛快。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明鋒見他臉上微微有些不悅,索性也破罐子破摔起來,“不過我已經警告過他了,他還敢動你,我當然不會放過他。你是不是覺得我的手段太狠?沒錯,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但凡惹了我的,除非把我踩進泥裏,讓我再沒有還手之力。否則的話,等我恢複過來,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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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幼寧心頭震動,他早知道明鋒不是什麽心思單純的人。但也沒想過有這麽一天,他會當著自己的麵把話說的這麽清楚。言幼寧皺著眉頭放下手裏的筷子,“你當然狠,但我心裏不痛快並不是因為你狠,而是……”


    明鋒緊盯著他,臉上微微帶了點兒受委屈似的表情。


    言幼寧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我隻是不想你替我出頭。你看,我也是成年人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處理。什麽事兒都由你來處理,那我成什麽人了?”


    明鋒表情一暖,吊在胸前的那口氣緩緩籲了出來,臉上也不由得浮起微笑來,“你是什麽人?你自己說你是我什麽人?”


    言幼寧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嚴肅點兒!我還沒審完呢!”


    明鋒看著他瞪著眼睛的樣子,心裏癢癢的,起身挨到他旁邊坐了下來,伸手將他抱進懷裏,“幼寧,你不覺得我心狠手辣?”


    言幼寧無聲地歎了口氣,“明鋒,我知道人狠起來是什麽樣。要說心狠手辣這四個字,你做的這些事兒還真算不上。我不高興的,隻是你不聲不響地幹涉我的事。”


    言幼寧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多麽善良的人。不會主動去害人,並不表示別人害自己的時候會忍氣吞聲。這次的事故,若不是陳家航在下麵擋了一下,他自己會摔成什麽樣還真不好說。而陳家航這個倒黴蛋到現在還打著夾板,出入都要讓人用輪椅推著,搞的跟個殘疾人似的,生活都不能自理。這又會耽誤多少事情?


    這筆賬,就算陳家航不了解內情,難道言幼寧也要假裝不知道?!


    他可不是那麽好欺負的人,早在出院之前他就開始在心裏謀劃一些事情了。不過,他是真沒想到,還沒等自己的謀劃開始布置這件事就已經塵埃落定了。


    “毒品哪裏來的?”


    “我買的。”


    言幼寧,“……”


    明鋒解釋說:“你真以為他幹的那些事情上麵的人不知道?就算我不動手,你真以為他能順心順意地達成目的?你想想看,為什麽他出了事,上麵那些跟他交情匪淺的人沒有一個出麵去撈他?”


    言幼寧微怔,他隻想著私人恩怨,更深一些的東西他倒沒想過那麽多。


    “一個公司要想發展,必須要保證大多數人的利益。如果金童子這一招得逞,回頭人人都學起他來,進門先學怎麽背後捅刀子,公司裏的風氣會變成什麽樣子?”明鋒輕嗤,“你以為公司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嗎?!跟上層有關係的藝人可不止他一個,人人都這麽鬧騰起來,我看華藝還是直接關門好了。”


    言幼寧,“……”


    “徐充吸毒,公司花了好大力氣替他封鎖消息,金童子或許沒有沾毒,但是他用金錢來拉攏徐充替他跑腿做事,這是肯定的。從這一點上說,他就不清白。言而總之,總而言之,他不應該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不該動自己不該動的人。”


    言幼寧明白了,明鋒會這麽做,一部分原因是替自己出頭,還有一部分原因是金童子越線了。某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遊戲,他明顯的犯規了。這並不僅僅是一次工作機會的爭奪戰,放任他鬧騰下去會有很多人覺得不安。


    “他以後會怎麽樣?”


    明鋒對這一點並不關心,他隻要知道這個危險分子不會再出現在言幼寧的麵前,不會再對他做出什麽危害性的舉動,隻要他的幼寧是安全的,就足夠了。


    “誰知道呢。或許警方會查清楚他跟販毒的事情沒關係,然後他就會被放出來,嗯,他應該有一些積蓄吧。就算這一行再混不下去,他應該也餓不死。”


    言幼寧想起金童子對這次演唱插曲的機會勢在必得的架勢,心裏也微微有些感慨。或許,再也沒有機會站在舞台上,對他來說,才是最大的懲罰吧。


    “在想什麽?”明鋒咬了咬他的耳垂,對他的溜號明顯有些不滿。


    “沒什麽。”言幼寧拍了拍他的手,“我隻是在想,咱們倆要是再膩味下去的話,飯菜就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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