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幼寧一路都沒有說話,直到車子停在宿舍樓下的時候,才有點兒緩過神來的樣子。


    其實他腦子裏什麽也沒想,隻是有點兒亂糟糟的。明鋒說的話固然始料未及,更讓他覺得意外的,還是他自己的反應。


    言幼寧覺得心有點兒亂了。


    明鋒像是憑借著野獸的本/能察覺到了言幼寧此刻的狀態,他不催他,相反還遞了一支煙給他。都是男人,他自然知道借著抽煙這個小動作可以掩蓋很多事,也可以……製造很多機會。


    果然言幼寧點上這支煙之後,神色就舒展了一些。


    明鋒把車窗落下來一些,借著車廂裏緩緩彌漫起來的煙霧,輕聲說道:“幼寧,我知道你心裏煩。你要是想說,我就聽著。你要是不想說,我也不問。我不會逼著你做什麽,你也別急著回絕我。”


    言幼寧沒說話。明鋒說的話他聽見了,但是這每一個字都輕飄飄的,像聽不真切似的。他覺得自己今天沒有喝多,但是不知為什麽,一直都覺得有點兒發暈,所見所聞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甚至還主動湊過去想要親他……


    言幼寧有些心煩意亂起來。自己居然做出了這麽不可思議的事情,這是白天看見那枚戒指受了驚嚇產生的後遺症嗎?不過話說回來,這種狀態之下,有人能陪著自己吃吃飯、聊聊天,遠比一個人呆著胡思亂想要強得多。


    “我不會逼著你的。”明鋒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像是要給他做出一個保證,表情無比認真,“幼寧,我不會做什麽讓你為難的事,你也別躲著我,我們順其自然,行嗎?”


    “明鋒,”言幼寧把手裏的半截煙從窗口的縫隙裏扔了出去,轉過頭來看著他,“我現在是華藝簽約藝人,你是華藝的股東,我和你本來也不可能完全斷了聯係,至少這兩年不可能。現在我隻問你一句話,如果我說我想在你這些要求之上提出一個條件,你能不能答應?”


    明鋒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你說。”


    “跟我有關的事兒別瞞著我,別騙我。”言幼寧想了想,又補充說:“不想說的也請直截了當地告訴我。行嗎?”


    “我答應。”明鋒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挑起,“還有別的要求嗎?”


    言幼寧想了想,搖搖頭,“就這些。”


    明鋒忽然想笑,他覺得一本正經跟他談條件的言幼寧特別可愛。於是不由自主地就湊了過去。這完全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湊過去了是想幹什麽,揉揉他的臉?頂頂腦門?還是……親一口?


    然而要命的是:幼寧居然沒有躲。


    幼寧他居然沒有躲。他隻是靠在椅背上,用一種略顯無助的姿態看著他,像是不知道該對他這樣的舉動做出什麽樣的反應。明鋒被這樣乖覺的幼寧勾得抓心撓肝,然而最終,他也隻是湊過去,在他的眉尖上輕輕吻了一下。


    “回去早點兒休息。”明鋒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臉,“聽說你們劇組明天就要搬到東區的別墅去?到時候我去探你的班。”


    言幼寧點了點頭,推開車門回樓上去了。


    明鋒溫情脈脈地目送他的心上人走進樓梯間,直到防盜門在他身後闔上,才從口袋裏摸出手機,調出蘇樺的號碼打了過去,“今天出什麽事兒了嗎?我看幼寧狀態不太對。”這個破孩子剛剛出現在菜館的時候,臉色不好,眼神也明顯有些飄忽。後來見過關宇飛,再麵對自己的時候又是一副全然無所謂的樣子,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勁頭。雖然後來的交流還是很合自己的心意,但是為什麽幼寧會有這樣的反應,他還是有些擔憂的。


    蘇樺大概地講了一下今天的行程,又重點講了言幼寧看到那枚戒指之後的反應,“要說有什麽不對勁,就是那個時候了。他看到那個戒指的時候臉色都變了,好像被嚇著了似的。”


    明鋒追問,“什麽樣的戒指?”


    “祖母綠。”蘇樺對首飾之類的東西不在行,揀著自己記得的說了,“那個店員還講了一堆跟戒指有關的傳說什麽的,好像是個古董。”


    “你去查查。”明鋒想了想,又說:“查出底細之前東西先給我壓著。”


    “好的,我這就去辦。”


    明鋒又問,“房子收拾的怎麽樣了?”


    “基礎部分已經ok了,”蘇樺盡職盡責地回答,“明天鋪地板,裝燈,下周一進家具。我跟設計師溝通過,他們還要請專業人員做一些有毒有害氣體的檢測。”


    明鋒對這個進度表示滿意。自從除夕夜他千裏迢迢趕來探望他的心上人,結果被趕出去之後,明鋒就下決心在島城給自己安置一個窩。免得以後再有什麽風吹草動的,自己又得可憐巴巴地跑去住酒店。何況幼寧現在是住著公司的宿舍,說不定他哪天他就想從宿舍裏搬出來呢……


    不管怎麽說,有個安穩的窩總還是必要的。


    嗯,非常必要。


    因為搭了蘇樺的順風車,言幼寧比劇組的其他人早回來一天。轉天睡了個懶覺,快到中午才起來,洗了把臉就帶著給李翱買的禮物去了寧和雅居。


    寧和雅居要等出了正月十五才正式恢複營業,這期間店裏每天隻有兩位美發師輪流坐班。不為掙錢,隻為了照顧老客戶方便。生意上清閑,李翱也比平時懶散,睡了個懶覺,言幼寧跑來敲門的時候他也才剛起來。


    言幼寧熟門熟路地跑到廚房給自己拿了一罐可樂,回來的時候看見李翱正坐在沙發上擺弄自己給他買回來的印度香和一對錫製的燭台,臉上的表情果然很高興。言幼寧偷偷撇了撇嘴,心說果然這人喜歡的都是這種沒有什麽實際用處卻又精致好看的東西,簡直就是小蘿莉的愛好。


    李翱先把燭台擺到茶幾上,歪著腦袋看了半天,又挪到客廳的壁爐架上,喜滋滋地誇獎他,“眼光真不錯。”


    “你喜歡就好。”言幼寧懶洋洋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他的流氓兔睡衣,“你就這麽在家頹著?沒出去找個第二春、第三春什麽的?”


    李翱心情正好,也不跟他計較,“我昨天正好燉了肘子和牛肉,等下陪哥哥喝兩杯。”


    這話說的正中下懷,言幼寧臉上立刻笑了出來,“好。”


    李翱聽到他聲音裏帶著笑意,忍不住瞟了他兩眼,“吃完飯下樓,我再給你把頭發修一修。對了,下個月寧和雅居要辦一場秀,你能參加不?”


    寧和雅居春秋兩季的時裝秀是這兩年才搞出來的活動,規模不大,針對的也都是vip圈子裏的固定客戶。一開始也就是個自娛自樂的性質,類似於主辦方和客戶的聯誼活動。後來經過媒體曝光,在時尚圈裏也漸漸有了名氣。言幼寧是寧和雅居的形象代言人,這樣的活動是應該參加的。


    言幼寧盤算了一下拍戲的進度,點了點頭,“能。”


    李翱臉上也笑了出來,“我知道你拍戲忙著呢,等排練時間表出來了我給你一份,能參加就參加,參加不了就等你電影那邊殺青了給你來個集訓。”他還有句話沒說,言幼寧現在大小也算是個公眾人物了,隻要他露麵,不管走台走出什麽水平來,都會是秀台上最熱門的看點。何況他還有個當過世界級超模的媽媽,李翱琢磨著,龍生龍鳳生鳳,言幼寧多少也會遺傳到一點兒這方麵的天分吧。


    李翱收到禮物,又敲定了讓言幼寧走秀的事,心情大好,挽著袖子就進了廚房,“醬肘子、醬牛肉、哥哥再給你做個紅燒雞塊、拔絲山藥。”


    “好,再給弄盤青菜,肉吃多了容易上火。”言幼寧也笑了,他在李翱這裏總是很容易就放鬆下來。坐在這間暖色調的客廳裏,聽著廚房裏傳來的鍋碗瓢盆發出的聲音,他甚至有些想不起來昨天的時候那枚戒指帶給他的驚嚇了,“這幾天怎麽樣?光貓在家裏養膘了?”


    李翱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了出來,略帶著幾分唏噓,“哪能呢。過年那幾天我偷著回了一趟家,躲在樓下看了他們幾眼。我媽頭發都白嘍,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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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幼寧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這個話題太沉重,於是他又換了一個話題,“店裏都挺好的?”


    “年前忙,過年這幾天也就那樣。”李翱不怎麽在意,“不過昨天陸太太倒是帶著她的兩個閨蜜過來做頭發。”


    “哪個陸太太啊?”


    “就是家裏有船的那個陸家。”李翱八卦兮兮地說:“我跟你說哈,聽他們有錢人聊天真是過癮,那劇情展開的,比八點檔還狗血。”


    言幼寧笑了起來,“怎麽個狗血法?”


    “關家你知道吧?他家的當家不是娶了唐家的大小姐麽,結果不知倆人鬧什麽,老夫老妻了居然還分居。分就分吧,兒子還跳出來替老娘打抱不平了,結果鬧騰得娘倆一起失寵了。”


    言幼寧怔了一下,“是說關家的大公子關宇森?”


    “可不就是他?!”李翱的語氣多少帶了點兒幸災樂禍的味道,“這小子不是什麽好人,我跟你說,他倒黴我可一點兒都不帶同情他的。”


    言幼寧覺得腦子又有點兒亂了,“到底怎麽回事兒?”


    “好像是說正月初……初幾來著,我還真忘了,就是關太太的生日,關公子想把他娘接回大宅裏辦個生日宴會什麽的。結果呢,正趕上他家小兒子不舒服,哎,我跟你說,這孩子其實就是個剛認回來的私生子,不知怎麽的就入了關政安的眼,一下子麻雀變鳳凰了,寵的什麽似的……結果就擰巴上了。大公子說小公子病了就別參加了唄,在自己房裏養著。老爹覺得小公子病著,怎麽家裏還大宴賓客呢?就這麽的,鬧騰上了……”


    言幼寧明白了,這是爺倆又拿著關宇飛當幌子表演父子失和的一幕戲呢。就不知道那位關太太是主動幫兒子的忙,還是被關家父子倆夾在裏麵利用了。言幼寧不想再順著這個話題往下想了,他覺得利用自己或者關宇飛這種從小到大沒養在一起,沒什麽手足感情的兄弟是一回事兒,要是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能利用,那實在是禽獸不如了。


    至於關宇飛,昨夜見麵的時候他說自己沒事,看來一段時間之內他是真的不會有事。關家父子的計劃才剛剛拉開序幕,各方勢力對於這個新冒出來的繼承人人選還處於觀望的階段,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把槍口對準關宇飛的。


    言幼寧忽然覺得自己一直繃著的神經可以稍稍地鬆一鬆。關宇飛是真的不需要自己的操心和幫忙,至少現在他是不需要的。


    想通了這一節,言幼寧的胃口也回來了,他站起身來長長地伸了個懶腰,“還有多久能吃上飯啊,我連早飯都沒吃,特意攢著早午飯一起過來蹭的。”


    李翱笑罵,“還有沒有點兒出息!”


    言幼寧也跟著笑了。不過他心裏想的卻是在李翱跟前還講究什麽出息什麽麵子呢。李翱對於他的意義就是家人,而且還是很親近的家人。


    誰會在家人麵前還講究麵子呢?


    外景的戲搶的差不多了,劇組在休息了一天之後,又全體搬到了東區蓮花山上的一幢別墅。蓮花山傍山臨海,景色絕佳,這一帶算是富豪區了,很多有錢人都把家安在這裏。穆坤曾經拿給言幼寧看過一份房產證明,那座房子,也是在這裏。不過還好,劇組租的並不是關家的那幢房子,而且還離得挺遠,不特意繞路的話,應該不會看得到。


    言幼寧對這裏的房子有一種很矛盾的心理。一方麵,一蓮曾經住在這裏,他相信她剛剛搬進來的時候一定是非常幸福地憧憬著一段新生活的開始,然而她放棄一切遠渡重洋追隨著的這段感情,最後卻不得不黯淡收場。


    言幼寧無法想象她離開這幢大屋的時候,又是什麽樣的心情。或者,就像她曾經說過的那樣:有甜、有苦,這才是生活。


    言幼寧狠狠吸了一口煙,將指間的煙蒂扔進了台階下的草叢裏。他身後的大廳裏,道具組的人正在對樓梯做最後的修飾,丁蓉已經上了妝,正靠在一邊跟她的助理嘰嘰咕咕地說話。陳家航跟徐導圍著編劇陳哲,似乎在聽他解釋什麽。陳哲臉上略略帶著幾分焦慮的神色,目光隨意一轉,隔著半個大廳落在了言幼寧的臉上,雙眼微微一亮,衝著他招了招手。陳家航和徐導一起看了過來,言幼寧隻得過去,聽聽他們都在說什麽。


    陳哲拉住他的胳膊,往陳家航的方向拽了拽,“你和李天海並不是真正的情敵,他對雅君抱有愛慕之意,但你隻是利用雅君的感情來尋找他的破綻——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爭風吃醋。這個度你要把握好。”


    言幼寧點點頭。


    徐導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和丁蓉的配戲感覺要比其他部分的戲感要稍稍弱一些,自己好好揣摩揣摩。”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這跟沒談過戀愛的小孩兒說感情戲,真就跟對牛彈琴一樣,你說什麽他都不明白。有女朋友沒有?”


    言幼寧微微有些不自在地搖了搖頭。


    陳哲和陳家航跟著笑了起來,看向言幼寧的眼神裏都帶著調侃的味道。言幼寧不由得有些尷尬。像徐正因說的那種感情,他隻在一蓮的身上看到過。而一蓮的結局又讓他對這種感情心生抗拒。至於他曾經對穆坤抱有的感情,他看不見自己,看見的都是穆坤的敷衍和疏遠,他隻知道自己一直追在他的身後,生怕他會把自己丟下。或許就像徐正因說的那樣,所謂的兩情相悅的感情,談戀愛什麽的,他確實不曾體味過。


    陳哲試圖給他做出更理性的解釋,“就是你想對雅君好,但前提是旁邊有李天海在看著。無論你對雅君說什麽做什麽,都會分出幾分精力來觀察李天海的反應。”


    言幼寧琢磨了一下,點了點頭。


    站在旁邊的陳家航笑著說:“別想太多,到時候我和丁蓉會把情緒帶起來的。我覺得你反應特別快,到時候一準能跟得上。”


    他說的和氣,言幼寧也跟他客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陳家航看著自己的眼神透著幾分不客氣。但是想來想去,他和陳家航從來就沒有過什麽交集,何況他一個影帝,真有什麽也犯不著和自己一個剛入行的新人計較。


    或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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