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通告,培訓課四點半就結束了。小丁把言幼寧送到藝人宿舍,交待了一下第二天的安排就急急忙忙開著車趕去了片場。淩傲手底下藝人可不止言幼寧一個人,他忙不過來那麽多事兒,跑個腿、接人送人之類的小差使就直接撥給了小丁這樣的助理。


    言幼寧目送小丁頂著兩個黑眼圈開車離去,心裏小小地愧疚了一下。其實從華藝總部到宿舍這段距離並不算遠,也就幾站路的距離。要不是顧慮到他的安全問題,言幼寧完全可以來回搭乘地鐵。


    言幼寧盤算了一下自己這幾個月的收入,華藝的薪水加上李翱付的代理費,豪宅名車自然是買不起,不過買一輛二手車的話,問題應該不大。有了車上下班接送的時候不用再被小丁催的死緊了,時間上至少可以自由些。


    言幼寧心裏盤算著買車的問題,出了電梯,摸出鑰匙了才發現自己家的房門是半掩著的,裏麵傳出男人的聲音,聽著像是正在打電話。言幼寧忽然覺得無奈。從什麽時候開始,開門撬鎖都變成熟人幹的事兒了呢?美國的學校難道都不教法律常識的嗎,他做起這種事情來真的沒有壓力嗎?


    房門推開,卷著襯衫袖口,脖子裏還夾著手機的男人從窗邊回過身,衝著幼寧做了個口型,“回來了?”


    這到底是誰的家啊?!


    言幼寧心裏的無奈加深,換了鞋進屋,把背包扔在門口的鞋架上。他確實憋著一肚子的話想要找機會問他,但是他沒打算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和這個人碰麵。隨隨便便跑進別人家,這種情況一般人都受不了吧。


    言幼寧臉色不好看,明鋒自然看出來了,匆匆掛了電話,跟著言幼寧進了廚房,“我想,我需要解釋一下。”


    言幼寧給自己接了一杯水,冷眼瞟著他。


    “我其實是過來跟你道別的。”明鋒懶洋洋地靠在廚房門框上,眉毛微微皺了皺,“年底了,真煩啊。”


    “道別?”言幼寧愣了一下,隨即便反應過來,快到舊曆新年了,明鋒這是要趕回家去過年的吧?也是,在外麵奔波了一年的農民工兄弟也都得大包小包地回家去過個團圓年呢,除了像自己這樣沒家的,誰願意在一年之中最喜慶的日子裏形隻影單呢。


    “哦,”言幼寧掩飾了心裏那一絲絲的小羨慕,盡量讓自己的神態看起來正常,“機票都定了嗎?”


    明鋒點點頭,一雙眼睛卻不錯眼地看著言幼寧。言幼寧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起來,他這種目光怎麽看都像是流浪漢隔著玻璃窗看見了擺在餐廳裏的大蹄o……


    呃,真是詭異的比喻。


    “一起吃個飯吧。”明鋒抱著胳膊半真半假地說:“給我踐個行麽,說不定我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呢。”


    言幼寧的手一頓,眼裏倏地閃過一絲驚懼的神色。


    明鋒怔住,隨即便想到了言幼寧自小沒有父親,母親又在不久之前去世。經曆過親人離去的人,對於這種帶有暗示性的語言總是格外敏感,即使它隻是一句隨口的玩笑。明鋒不由得後悔,同時又不由自主地感到……心疼。


    “我就是隨口說說,”明鋒連忙擺出正經的嘴臉來,“開玩笑的。”


    “哦,”言幼寧垂下眼眸,神色不悅,“你們外國人說起話來總是百無禁忌。”


    明鋒失笑,到底誰是外國人啊。


    “想吃什麽?”明鋒決定換個話題,“請你吃頓好的。”


    言幼寧剛上完舞蹈課,累得半死,一想到還要下樓出去就覺得渾身上下骨頭疼,“出去就算了,冰箱裏還有菜,在家裏吃一頓行嗎?”


    明鋒挑眉,“你會做飯?”


    “做熟還是沒問題的。”言幼寧就知道他會露出這種半信半疑的表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想吃大餐肯定沒有。”


    “能做熟就行。”明鋒也覺得不應該對言幼寧的廚藝抱有多大的期望。一個半大孩子而已,以前住家裏,後來住學校,能有多少機會進廚房呀。


    言幼寧放下手裏的水杯轉身拉開了冰箱的門,把裏麵的蔬菜水果一樣一樣取出來。冰箱是房東的,容量不大,冷藏室也隻有上下兩層。言幼寧沒有太多時間天天逛超市逛菜市場,而一次買太多的後果就是隻能把買回來的東西一層一層摞著放。放在最下麵的茄子被壓得變了形,慘兮兮的,就像他現在有點兒複雜的心情。


    言幼寧非要把他留下來吃飯也是有原因的。有些疑問,似乎隻有從當事人這裏才能得到答案。或者他也可以選擇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但是言幼寧發現自己的忍耐力明顯沒有前一世那麽好。在已經察覺了一些蛛絲馬跡之後,他沒有辦法再像曾經做過的那樣自欺欺人,刻意地去無視自己不想知道的實情。


    言幼寧一度覺得“難得糊塗”四個字極有道理,生活要想和諧地過下去,就不能太追究別人存心想要隱瞞的東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事即使知道了,也不要在意,一團和氣地過下去大家都高興。


    在那段不想回憶的日子裏,言幼寧也確實是這麽做的。當然這樣做的後果就是自己一路糊塗著過了幾年鏡花水月的好日子,然後糊裏糊塗地翹了辮子。這個活生生的教訓讓言幼寧覺得,如果自己在為人處世方麵還那麽傻的話,那可真是白死了。


    就在回家的路上,他滿腦子想的都還是蘇明透露給他的有關吳成岩家的□□消息。吳胖子要死要活跟他是沒什麽關係的,他關心的是明鋒到底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說起來,他對於明鋒對他隱瞞了什麽,心裏還是有幾分介意的。畢竟是關係到了自己。但是問題到底要怎麽問才不會顯得逾矩呢?


    言幼寧把袋子裏的菜撥拉了一遍,取出幾樣,剩下的又塞回冰箱裏。家裏還有排骨和昨天晚上就用調料煨起來的半片鴨子,正好等下蒸了吃。


    “山藥排骨湯、酒釀蒸鴨、芹菜豆腐幹、涼拌白菜心,”言幼寧點了一遍晚上要吃的菜,轉頭問明鋒,“有什麽忌口的嗎?”


    明鋒聽他報菜名的時候就呆了一下,“你都會做?”


    “會做,但是做不太好。”言幼寧老老實實地搖頭,“這些菜都是我照著網上的菜單學來的。你也知道,我媽是職業模特,一直節食,就算後來退出,也還是保留了那種飲食習慣,經常一頓飯兩片粗麵包、一杯橙汁、一小碗沙拉就ok,早飯有時就隻有一杯黑咖啡。她說這樣吃最健康,問題是我哪兒受得了啊。”


    明鋒不覺莞爾。


    言幼寧想想自己也覺得好笑,“一開始是保姆給做,後來就照著菜譜自己擺弄。我媽有時候忍不住也會跟著吃一些。”想起一蓮有些垂涎又拚命克製的可愛樣子,言幼寧不知不覺笑了出來。


    言幼寧掃了一眼明鋒,他正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堪稱柔和,似乎是一個可以談點兒什麽的好時機。


    言幼寧輕輕咳嗽了一聲,“對了,還得跟你說一聲謝謝呢。”


    明鋒懶洋洋地看著他,“謝什麽?”


    “吳成岩的事。”言幼寧忙忙碌碌地把山藥芹菜拿到水槽裏去洗,眼角的餘光卻留意著明鋒的動靜,“他真的沒再來過公司。”


    明鋒嗯了一聲,似乎不打算接話。


    “本來會以為會有麻煩呢。”言幼寧衝著他笑了笑,眼裏的感激之意並不摻假,“沒想到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你是怎麽做的?”


    “沒什麽。”明鋒抿了抿嘴角,輕描淡寫地說:“給他找點兒別的事情,讓他忙的沒時間禍害別人就好了。”


    言幼寧的心沉了沉。


    明鋒沒有說任何撇清自己的話,也就是說,這件事確實是跟他有關係的。言幼寧的心情稍稍有些複雜起來。


    “我聽培訓班上的學員說吳家不是本地人,好像還挺有背景的。”言幼寧擺出閑聊天的架勢,“你對付他會不會有什麽麻煩?”


    明鋒凝神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幼寧,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是在擔心我?”


    言幼寧很想說不是。不是擔心,他隻是不想把身邊的人卷進自己製造的麻煩裏去,如果因為這個麻煩再衍生出什麽不好的結果……


    他要怎麽原諒自己?


    言幼寧神差鬼使地想起明鋒剛才說的那一句“說不定就回不來了”,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明鋒察言觀色,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加深,“幼寧,我不是小孩子了,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我心裏有數。”


    言幼寧覺得“心裏有數”是個很含糊的詞,明鋒難道想不到,如果他一直拿這樣模棱兩可的話來解釋的話,他心裏反而會更加擔心的嗎?


    明鋒看著言幼寧微微皺起的眉頭,心頭發軟。言幼寧看似獨立的不得了,性格又彪悍,打起架來更是有股不要命的狠勁兒。就算是跟周圍的人都和和氣氣,那和氣裏也是帶著疏離的。隻有他知道,這個孩子有一顆多麽敏感又柔軟的小心髒。你對他好一點,他就會不自覺地想要對你更好。即使他的理智在提醒他,行了,到此為止。他心裏還是會惦念,是不是因為他的緣故,給別人惹來了麻煩。


    “我會沒事的。”明鋒安慰他,“做生意的人,認識的人總是會多一些。我托別人辦事,別人從我這裏得到利益。就像買賣一樣,各取所需。你不用擔心我。”


    “鬼才擔心你。”言幼寧沒好氣地把白菜扔進水槽裏,“我隻是覺得你要因為這個惹了麻煩,我欠你的人情就大了。”


    “呃……”明鋒揉了揉鼻子,這是……自作多情了?


    明鋒在心裏小小地檢討了一下自己的表現,覺得跟言幼寧打交道心急是不行的。這人看著不顯山不露水,但是身上很有些兔子屬性,過大的動作隻會驚得他蹦起來跑掉。他這頭越是熱情洋溢,言幼寧對他的戒備心隻會越重。


    明鋒幹笑了兩聲,“我剛才開玩笑的。那啥,用幫忙麽?”


    “你洗菜吧。我先把排骨燉上。”


    明鋒立馬卷袖子,“好,洗菜我最拿手了。”


    言幼寧瞥了一眼他臉上興衝衝的神情,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想太多了。就算明鋒會不會招惹麻煩,也不是自己這個平頭老百姓能處理得了的。作為熟人,嘴裏問候一下也就盡到義務了,別的還能幹什麽呢。


    至於這頓飯,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就當是送別飯好了。


    熟人麽,應該的。


    明鋒走了,言幼寧的生活又恢複了原來的節奏。接通告、上培訓課,公司放長假之前的這段時間照例是最忙碌的。因為馬上要到春節了,培訓課的老師也有些心不在焉起來,對學員們的要求也在無形中放鬆了許多。不過這個放鬆的尺度,對於某些沒有天份的孩子來說,仍然是遠遠不夠的。


    比如言幼寧。


    比如言幼寧的舞蹈課。


    舞蹈課一直是言幼寧的心頭之痛。一個人在藝術上的成就,天賦高低絕對是決定性的因素。不巧的是,言幼寧偏偏沒有這根筋。再婉約柔美的動作由他做來也總是大開大合,不倫不類。老師很頭痛,好吧,節奏感還是不錯的,那試試牛仔舞這種節奏感非常強的舞蹈吧。


    結果……


    老師不得不承認,言幼寧真是一個很勤奮的孩子。他可以一個人躲在練功房裏練得大汗淋漓,別人都下課了他還不走。


    可惜的是,這種美德對他的天賦毫無幫助。


    百折不撓的言堅強背著他的單肩包走出華藝的大門時,掛在大廳裏的時鍾已經指向了新聞聯播的時間。


    天色昏黑,路燈把空曠的路麵也染上了一層亮晃晃的橘黃色。已經過了下班的高峰時段,車輛行人都不多。言幼寧一眼就看見了停在路邊的那輛炫銀色的跑車。言幼寧記得車門打開的時候會向上方緩緩升起,如同夜色中展開的一對翅膀,有種男孩子都會喜歡的、非常酷的感覺。


    關宇飛就靠在車門上,低著頭抽煙。大冷天的,他身上隻穿了一件很薄的夾克,從側影看去很幾分單薄的感覺。


    言幼寧腳步頓了一下。


    關宇飛抬起頭,甩掉手裏的半截煙頭,朝著他大步走了過來。離得近了,言幼寧才發現他的肩膀一直在微微發抖。


    言幼寧心裏忽然間有種不那麽美妙的預感,“你是在等我?”


    關宇飛在相差兩級台階的地方停下了腳步。言幼寧飛快地掃了一眼他身上的夾克,夾克很薄,但是領口翻出的毛皮卻是最上好的材料,他應該不會感到太冷。可他還是在不停地抖,像是冷極了的人,怎麽都無法停止身體做出的本、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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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幼寧驀然心驚,“是……是出什麽事了嗎?”


    關宇飛的臉一半被身側的路燈照亮,一半沉浸在陰影裏,清秀的一張臉被半明半暗的光線硬生生地渲染出幾分肅殺的感覺。


    他微微抬著頭,眼神直勾勾地看著言幼寧,表情一片茫然,“言幼寧,我要遭殃了。”


    “嗯?”言幼寧張了張嘴,遭殃?遭殃是什麽意思?


    關宇飛的身體抖了一下,像是從深思中清醒了過來,眼中漸漸漫起隱忍疼痛的表情,“我以後能給你打電話嗎?”


    言幼寧被他的眼神嚇住,下意識地答道:“當然……”


    關宇飛點點頭,似乎想衝著他笑一下,然而那個淺淺的笑容還沒有成型就飛快地消散在了寒風裏。他後退了兩步,轉過身大步流星地穿過人行道,上了他那輛炫目的跑車,一陣風似的走了。


    言幼寧,“……”


    本來以為能搭個順風車回家呢。結果這熊孩子就這麽跑了,反倒讓他有些擔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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