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人頭嘈雜的賭坊中,詭異的安靜、不知何時來臨。


    沉悶的氣氛,宛若一條無形的毒蛇,纏繞在賭客、荷官們的脖子上,讓人禁不住想要大聲喘息。


    喘息、都被人刻意放低了音量。那種壓抑,幾乎讓一些爛命賭徒,都被迫的瘋狂。


    當驚叫、尖叫統統成為死亡的符詔、血腥的音符。想來,最膽小怕事的人,也會在恐怖、殘酷的事實麵前,捂上嘴、保持緘默。


    沉默,有時候除了無言、默認,還能表達一些其他的東西。比如,驚慌失措。又好比,肝膽俱裂。


    激動至無話可說,害怕至口不能言,又或者承認不想辯駁、否定卻不屑解釋,都是同一種意義上的“默”。


    無聲,有息,普通人是不可能長時間屏住呼吸的。


    連骰子在盅壁上碰撞的劈裏啪啦,都隨著那一陣低沉的冷笑消失。遲遲不啟的盅罩,被一隻略顯蒼老的枯手按住,掌心沁出了不少汗水。


    “你耍詐!”


    楊過冷笑看著對麵華服青年,他的語氣中充滿了肯定,右手已經摸上了擺在桌麵的重劍劍柄——他此刻所剩唯一的籌碼!


    青年眉頭一挑,失笑起來。可還沒等他解釋,那搖色的荷官,已經由於過度緊張,誤會了楊過言下之意,忍不住喊冤。


    “呦!這位小爺!您可千萬不能胡說!我趙廷雲為人,那是方圓...”


    呼!


    還沒等那荷官喋喋不休叨完,一柄無鋒重劍,已經帶起一股狂暴的氣流,壓到了他的頭頂!


    那劍未落,風壓卻嗡的一聲將那荷官撞的頭暈目眩。荷官踉蹌著坐到,好在沒有步上前人後塵...


    唯唯諾諾,這個自稱趙廷雲的家夥,終於一激靈驚醒,知道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不禁感激的看了楊過一眼。他曉得,某個看似帝王將相之家出身的年輕人,可不喜歡外人聒噪。若是那人出手...


    他不敢深想,顫抖著身子,退到了一旁。


    嗡!


    重劍一震,舉重若輕回到了桌麵,沒有引起木桌絲毫晃動。


    楊過淡淡的掃了荷官一眼,複又看向對麵不知名的青年。


    “我沒說你...”


    荷官聞言,隻顧點頭哈腰,哪裏還敢多言半句。他還年輕,雖然一雙枯瘦看起來蒼老,他本人的確不老。就連唯一看著極老的雙手,都是他保命致富的本錢——他是高手,不論賭術、或者武道,在這方圓百裏、千裏,都是屈指可數的一流、超一流高手。所以他不想死,一點都不想死...


    偏偏,在真正的高手麵前,他賴以成名的“閃電手”,什麽都不是...


    華服青年,不知為何同樣掃了掃荷官。又或者,是在注視他背後擋住的什麽。


    這不明含義的一眼,差點又把對方嚇得趴下。


    苦笑著諂笑,這是趙廷雲此生最狼狽的時刻。


    “你叫,閃電手?”


    華服青年,似乎能讀懂人的心聲。他仿佛並不急著揭曉賭局,也許,這在他看來,根本沒有懸念。


    荷官未曾想到,對方竟然主動和他說話,所以他的額頭滴下冷汗。


    楊過也未曾料到,青年竟然無視自己的質疑,轉而搭訕那樣一個爛人——縱然出手相救,也改變不了對方爛人的本質。他的麵色,變得陰沉...


    “是...是的...江湖...江湖朋友...朋友抬愛...”


    結結巴巴,荷官覺得嘴裏發澀。這往日和武林同道見麵,最為自豪的一句話,今天卻難以連貫說清。


    “抬愛?”


    青年臉上明顯出現了不以為然的神色。


    “我諸多下屬兄弟裏,也有一個叫做雷霆手的,他可比你,強多了。”


    青年不知想起了什麽,臉上居然出現一絲緬懷,點點溫馨。那是真心的、溫暖的笑。


    三月的春光終歸短暫,不過彈指,就越過盛夏和金秋,變作酷嚴的寒冬!


    “看在他的份上,今天你可以不用死。我不論你是有心、或者無意想要幫我。你那一點點賭術,根本上不得台麵。我不論你本意如何,或者僅僅是一種職業習慣,十秒鍾滾出我的視線,否則,自裁吧。”


    荷官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卻是被氣勢壓迫所致。他也顧不得顏麵,順勢就朝著兩人磕了幾個響頭,轉身落荒而逃...


    一點插曲,也算是調劑,卻當不得主餐。


    楊過狐疑的看著青年,青年卻看著荷官離去的方向。


    “真的不是你?”


    無怪他有此一問,他已經一連輸了二十幾把。人的運氣,可能偶爾很差,但不會差到這種地步。況且,他楊過運勢,一向不弱,現在也還未到衰敗的時候。這是、曾經洛克對他說過的,他最少還有五十年鴻運!


    青年似乎並不介意這樣無聊的問題,興許,他本身也是一個極度無聊的人。


    因為,當即將獲得最後的勝利,他卻不去享受勝利的果實,反而盯著場中另一名局外人直看,非常不禮貌、赤裸裸的注視。


    “你問他。”


    青年指著一名少年,麵帶淺笑的少年。


    少年身後原本應該還跟著一男一女,但現在,他孤身一人。


    ..........


    “混沌,既然那人本體,留下了兩手準備。那麽你,為什麽隻留下了你一個呢?”


    青銘靠著本尊,坐在一棵巨大的樹下,乘涼。


    這樹碧綠碧綠,和深秋的昏黃格格不入。


    綠樹生的無比巨大,究竟有多大呢,大到連本尊,都描繪不清...


    一處海角,或許是海角,要不隻能當成天涯——這裏,仿佛已經是世界盡頭,往前眺望可見星空無限,回首,又是茫茫人間。


    “真正有用的,一個足夠了。他留下兩顆、種子,隻是因為不夠自信。原本屬於他的,不理智在作祟。”


    本尊睜開眼睛,他一直是閉眼盤坐的。青銘正以一種極度曖昧的姿勢臥在他的懷中,抬頭,就可以看到本尊。青銘也知道,本尊正在進行一項非常刻苦、又極為重要的修行!


    本尊和她一樣,走的是器靈之道。不同的,她天生天成,而本尊後天逆行。兩人道路相仿,載具卻不同,不能混為一談。至少青銘不理解本尊的修行方式,她也不覺得有必要去試圖理解。看著對方一點點變強,這不就足夠了?這應該,就是許多凡間女子,所謂的幸福。


    “可是,那個家夥,你們都不喜歡的,一個都沒有留下哩。難道,他比你,還自信?”


    也許,本尊真的在旅程中,和青銘說了許多。以致聰明的她,總能找到不少話題來討論,甚至時常反駁本尊的觀點。而這種並沒有太大意義的討論,常常又以本尊的沉默告終。


    這一次,本尊不再沉默,他笑了...


    “你錯了,他也留了,可惜我們都覺得,那是一顆廢子。一個連聖道都沒能踏上的廢物,難道這就是他的信心?興許是我們孤陋、沒有看懂,又或者,奇跡已經變得廉價。但不論如何,在他明悟現狀以後,仍舊一意孤行。隻能說——他太自大。”


    本尊毫不留情的諷刺,那人實力本該最強,因為他占了最大的先手。可惜,他心思太過龐雜,已經不是五十缺一,而是五十得一。這種情況,哪裏還能讓他或“他”重視。


    青銘撇了撇嘴,嘟嘟的,很是可愛。她仿佛,並不喜歡失敗,連鬥嘴,也一樣。


    “但你說了,這場輪回的結局,是人定勝天哩!”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青銘洋洋得意,她的心性,的確很像是好勝的小女孩。若不去,深想那冷漠本能的話。


    本尊再也忍不住大笑,失笑...


    “人定勝天?不錯,就是人定勝天!但那又如何?!”


    “他是主角,我也是主角,而他,什麽都不是!”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主角的命格夠硬,還是滔滔大勢不可逆轉!”


    “人定勝天!人定勝天!究竟指世俗之人,勝了天道!還是你我,逆了這輪回!”


    “哈哈哈哈哈!一個卦象,引得多少夢回牽繞!若把目光放遠,什麽又是人,什麽又是天?人非人,天非天!不到最後,誰能定人,誰能定天?”


    本尊忽然站了起來,他的身上仿佛流露著某種絕然,某種孤傲!


    那是會當臨絕頂之後的悲壯,那是廣寒深處深鎖的憂傷!


    非無畏,實不得不勇往!天要我滅亡,我讓己瘋狂!


    青銘好似受驚的小兔,一下跳開。她愣愣的看著本尊,第一次見到這種狀態的他。


    那身影,屹立在扶桑樹下,踩著天涯,仿佛就是一座橫跨宇宙、直達彼岸的金橋!


    他無比挺拔,偉岸就像是不可挪動的山峰,不周都隻能在腳下仰望!


    他意氣風發,風發的卻不僅僅意氣,更加還有一種莫名的、感動人心的力量!


    “天衍四九,大道缺一!缺一!缺一!哈哈哈哈哈...”


    “究竟是我們太蠢,還是你站的太高!到頭來,終究繞了回了原點!可原點,真的還是原點?我不懂!你又懂得幾分!”


    誰的聲音,在神樹之下,遠遠回蕩?


    又是誰在鳴叫,嘻嘻枝頭。宛若回到了,昨日時光...


    ..........


    我們都已經,走了太久,遠遠離開了起點。


    縱然畫了個圈,回到了原地。


    真的,還能做回當年?


    不能了,不能了。


    太多,都已經改變...


    ..........


    “嗬嗬,好大的陣仗...”


    楚翔上前一步,一抬手,恰好將臉色有些不自然的清風,拉回身旁。


    他一動作,立刻轉移了青丘族人的注意。磅礴的壓力再次襲來,他身上的衣衫,又仿佛被風吹起,輕輕鼓蕩。


    風已經停了,陰沉餘韻尚重。


    清風舒了口氣,右手死死握著劍柄...


    “楚翔,交出玄牝珠,本皇可以做主,饒你不死!”


    敵對兩方,倘若一方手中有另一方所求的物什,隻要另一方覺得差距不是太大,甚至應該能吃下對方,總要這樣開場示意,不是嗎?


    這敵意,隻是用來開場示意...


    楚翔一愣,他竟然同時收到了旎姒的傳音——女人,果然難以理解...


    “想要東西,還得看你們,有沒有本事。”


    無趣到令人發指的對白,背後卻深藏著含義,惹人遐思。


    至少不用再頂著萬千道氣機壓迫的清風,眨著眼睛,審視著對白中的兩人。


    就連對麵,有幾頭資曆極老的狐狸,都開始狐疑的瞥起旎姒。


    總覺得,他們...


    旎姒表情淡然,心中卻頗為慌亂,已經傳音罵了起來。她為那不知自惜的男人,惱了。


    “哼,我青丘一族,底蘊深厚豈是爾等能夠想象。速速交還玄牝寶珠,這是最後的通牒!”


    很合理的威懾性話語,不是嗎?


    至少一些心下懷疑的老狐狸,挑不出毛病。


    楚翔朝著清風笑了笑,搖了搖頭。


    “尊上?”


    清風傳音...


    “那女人...要我逃走。還說關鍵時候...可以為我掩護...失手當人質...”


    楚翔傳音時,語氣很古怪。這種古怪,並非幸福突來時的得意,而是另一種莫名其妙。


    清風白眼一翻,“鏘”的一聲拔劍在手。


    “你麻煩了...”


    ...


    沒有廢話,清風的動作,已經宣示了短暫的談判結束。雖然這步驟,本就顯得多餘。


    楚翔傳音下令,他已經改變了主意。倘若歸還珠子,未必不會扯上另一段因果,即便是單方麵的。他並不願意這樣...


    就像清風說的,這感情對他而言,隻是麻煩。


    倘若他還是無情無義的他,反倒無有所謂。倘若他現在的感情能夠保留到最後,也無甚大礙。但注定了,假如現在愛上了他,或者他愛上了誰,故事都將以悲劇收尾。


    最重要的,楚翔並不覺得,旎姒有資格,陪他一起走完道路,就像青銘之於本尊。


    倘若不是那時,本尊所需,青銘恰好擁有,青銘可有資格?


    ...


    “嘿嘿,姒皇,老身早就說過,對付那種匪類,見到就該宰了,哪用講什麽道理!陛下切莫及動手,待老身幾人先去會一會敵酋!”


    蒼老的聲音,就像是悶雷在天邊滾過。


    隻見九隻八尾巨狐從天而降,形至半空,隆隆威勢已經壓的海濱之崖塌了一半!


    九片白影一同落下,幾乎遮住了整個天空。好在那九頭老狐在半空就已經變作人身,否則當真不曉得麵對螞蟻一樣的楚翔,如何下口。


    “呔!兀那小賊!吃老身一鞭!”


    卻見一名滿頭花白的老嫗淩空落下,一道幾千丈長的匹練先驅、如同疾電破空!


    這一擊卻不是衝著楚翔去的,而是看起來相對弱小的清風。


    清風哪裏會有什麽體恤老弱的德性,老白狐看著還有一點憨厚,變成老嫗以後,那須發皆張的樣子,隻剩猙獰。


    撕拉!


    一聲裂帛,真正的雷光刺破了黑夜。也不知清風究竟斬中了什麽,隻聽一聲淒厲的慘叫回蕩,漫天紫血伴隨著一段白色巨尾落下。


    地麵轟的一震,那截斷尾,竟然結結實實砸入了地表!天哪,這棒槌該有多硬!


    “啊!!!”


    叫聲再慘,也抵不住空間之力摩擦出的嗚咽。


    咻!


    天上的血還未落盡,又是一道璀璨長虹破開了黑夜!


    那虹!無比燦爛!比起清風雷光煌煌的劍芒,更多了絢爛之意!


    那絢爛帶給人的,卻不是什麽美麗錯覺,而是真實的死亡、湮滅!


    空間撕裂之力!


    淒厲的慘叫剛升起一半,戛然而止。


    那虹炫目,讓人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麽。


    隻是此起彼伏的驚呼,卻非光華能夠掩蓋!


    “三妹!!!”


    “三姐!!!”


    “好賊子,給我死來!”


    眨眼,出手的九頭老狐已經莫名喪身一人,莫說遠處旎姒呆住了,就連一眾狐族後輩,都忘了公憤!


    “嘿!”


    一聲冷笑,那是屬於清風的。同樣詫異於楚翔強大,又哪裏會畏懼挑戰。別說是麵對這些老妖精,即便是旎姒,他也是該殺就殺,絕不手軟。


    這少年至少還會冷笑表達一下情緒,楚翔比他更狠!


    在那笑聲剛落之際,楚翔已是衝上了天空,開始屠殺!


    嗡!


    波動,空間的波動,空間湮滅力量的波動!


    仿佛星海在人間具現,一片星雲直接將戰場籠罩!


    這手段,楚翔曾在斷層空間施展過一次,那次麵對的卻是先天靈寶、遠古異獸。而現在,隻是八頭完全不夠看的老狐狸!


    他哪裏是想要卻敵,實力早已大增的他,消化掉莫克薩羅那許多本源,倘若隻是想要抵禦,抬手落足就可以將敵人轟飛回去!他這是、這是想要把這幾名青丘長老,全都斬下!


    旎姒臉上出現了驚怒,驚慌失措,又是憤怒異常。


    她豈會不懂對方的意思,她的修為本就差不了楚翔幾許。


    這根本就是直白的拒絕她,斷了她的念想!


    楚翔這是在樹敵、樹死敵啊!


    清風眼神一閃,直接躍進了半空中的星雲,他當然不怕楚翔把他也宰了。


    旎姒壓了咬牙,同樣翩然飛起。群情激奮的狐族,這時才喧嘩起來。他們中,有的驚恐慌張,堪堪意識到敵人強大。有的充滿了絕望,盯著那一顆落在地上,小山一樣砸出個天坑的巨大狐頭。更多,卻是憤慨的試圖發起攻擊。


    這些人,卻被剩餘幾名未曾出手的狐族長老,統統攔下!


    她們,收到了旎姒的命令。她們,隻忠於姒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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