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梭,歲月如刀。


    當一年年、一天天流逝的歲月,在額頭、在眼角刻下一道道難以消磨的紋理,是否這本也,是一種警示呢?


    那麽,當不老成為現實,當風霜再難改變那如玉細琢的外貌。是否也意味著,擁有這等機緣的人,本就離飛逝的時光,更加接近呢?


    時空,是一種可被掌控的規則,然而想要掌控它,卻太難太難。


    輪回,是一種磨練。但輪回者,早已沒有資格去抱怨。


    相比他們得到的,其實他們所失去的,已經很少。


    在諸神的天平上,人們總是希望將更多的砝碼壓在己方,卻不顧離那苦海愈加接近的傾斜。


    這究竟是貪婪的原罪,還是為人之所以前進的動力?


    我不懂。


    ..........


    這是一方數裏長寬的平靜空間,有些類似主神空間,單調、乏味。


    底下是一片不知多深的大地,天空中是一片不知多厚的蒼穹,四野無壁,有的是一片深邃到可怕的黑暗。


    天空中,沒有驕陽。那潔白的雲層,卻將柔和的光芒,灑向大地。


    沒有風霜,沒有雨露,甚至沒有生命的跡象。唯一可取,便是靈氣比之外界要更加濃厚,濃厚百倍、千倍。


    這裏,就是楚翔獨立開辟出的空間,世界雛形!


    不,這甚至,連一個雛形,都算不上。就像是摩天大樓地下地基中的一顆石子,半塊板磚。離那參天大廈,差的太遠、太遠。


    一名男子盤坐在中央,似在修煉。


    除此以外,唯一能算作景物,便是不遠處一大堆金銀珍寶、古籍秘典,其旁還有著一小堆珍貴靈藥。


    靠著此地濃鬱到令人發指的靈氣,雖說離開了空間戒指中永恒的靜止,倒是也無需擔心靈藥枯萎。


    甚至,有不少本已齊根截斷的靈草,竟然開始發芽。


    楚翔睜開眼睛,深深吸氣。靈動的元力,滋養著肺部。哪怕是肉身已然強橫到極點,處在靈氣這樣充裕的環境中,也不禁讓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又有了一點增長。


    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也許,是該種些東西了。”


    楚翔看著周圍光禿禿的黃土,自語著。


    土,是沃土,是靈土。但總是這麽空蕩蕩,也著實不雅。


    話又說回來,若弄些山川河流,或許這五百來丈見方的小空間,也能弄出一個別致的庭院。


    不過隨即,這些念頭又被他打消掉了。


    即便有著福地種子,開辟一界,也是困難重重。別的不說,單單靈氣消耗,就十分可怕。


    莫要看這裏靈氣濃鬱,那是因為空無一物。若是聚座小山,開個河流,甚或者將空間結構強化一下,元氣立馬就要枯竭掉。


    當然,若是楚翔散卻頂上五氣來造物,又是兩說。但通常,隻有傻子才會那麽去做。


    搖了搖頭,楚翔身形漸漸自空間中淡去,卻是已經離開。


    這小小的、簡陋的空間,單單開辟成型,已經耗去他整整三個多月的時間。


    修仙之人,無日月。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陽悅來客棧,天子三號房中,忽然傳出一陣張狂的大笑。


    然而路過的小二,卻是縮著脖子,絲毫不敢前去出言問詢。


    雖說這天字號房不止一位住客,那位三號房中時常弄出大聲動靜的“貴客”,無疑經常打擾到旁人。


    但小二隻要每每念及、此前住在天子二號房中的一名員外前去理論時,那被扔出來淋淋血屍,寒意仍是止不住自心底冒起。


    當堂殺人,事後氣勢洶洶帶著護衛前來擒凶的城主,竟然陪著笑臉離開。


    那一大袋金燦燦的元寶,同時也讓此間掌櫃樂嗬嗬的閉上了嘴巴。


    小二加快了幾步,跑入了樓道。


    雖然據說,那位爺隻要伺候好了,打賞絕對不少。


    但是小二作為悅來客棧所有“店小二”中最膽小的一個,還是本著安全第一的念頭,每每遠遠避開那間客房。


    客房中,諸葛青天雙目赤紅,眸子裏血絲密布。那蓬亂的頭發,雜亂的胡須,也不知多久沒有整理。就連身上原本整潔的長衫,都髒兮兮的,散發著一陣陣惡臭。


    忽然,諸葛青天鼻子抽搐了一下,周圍空氣中散發著的怪味讓他蹙眉。


    低頭,看到身上狼狽,恍然大悟,卻是自嘲的笑了起來。


    走到銅鏡前,看著鏡子裏那野人般的男子,哪裏還有曾經一貫注重的翩翩風度。


    “嗬嗬,這《邪典》果然夠邪,不愧是陰陽道僅次於《葵花寶典》的絕學,練起來叫人如癡如醉。不過,陰陽道的武功,怎麽會跑到琅琊玉*洞去呢?”


    諸葛青天搖了搖頭,回想起三個多月前投機倒把,隨手順出了一本藏在洞中的秘籍,卻不想就是其中最珍貴的一本。


    果然,劉芸的死亡,似乎真個讓他運勢大為改善,先前修煉中數次走火入魔,俱都化險為夷。


    但他也知道,這種取巧轉運的方法,有奇效,卻不能持久。怕是那許多的運氣,這幾個月裏,也該用光了。


    事實上,於他所傳風水望氣一脈,有的是辦法在不知不覺中改人運勢、移人命數。但這種偷天之行,可一不可再,而且顧忌頗多。


    直如此刻,他可以明顯感覺到運勢漸漸衰竭,這才停下了一往無前的修煉勢頭。事實上,若非他本身氣運不弱,這一番爆發,立馬就要黴運連天。


    抬起手來,在唇上、腮下輕輕一抹,那雜亂的胡須,立刻齊根落下,彷如被一柄無形的利刃截斷。


    滿意的看了看銅鏡中那張頗具道骨仙風的麵容,年逾不惑的他,外表看起來,卻不足而立。


    這可不是武功的妙用,而是道家養生術。


    事實上,此刻的他充其量也不過一流,遠遠達不到先天易筋的效果。


    但作為一個資深風水師,他卻從來相信,力量不是一切。


    “小二!小二!”


    諸葛青天放聲大喝.


    那剛剛走到樓梯拐角的小二,尚來不及舒口氣,就被嚇得直接滾下了樓道...


    ..........


    “江湖上,可有什麽動靜?”


    坐在飄渺閣中,楚翔看著一眾隊友,淡然問道。


    古青城派覆滅,青城福地崩塌,這是大事!


    劍洗心和另外幾人對視一眼,而後毫不掩飾,搖著頭,流露出了深深的疑惑。


    “沒有。這件事,我們幾人也很奇怪。”


    楚翔看了看明月,從對方眼中得到同樣肯定的回答,隨即沉吟著點了點頭。


    “也許,時間太短吧。”


    不是非常篤定的語氣,但這的確,是他唯一能夠想到的結論。


    青城福地的毀滅,並沒有鬧得沸沸揚揚,幾乎所有死忠於青城派的份子,都在第一時間被殺光。


    剩餘小輩且不論會不會泄密,單單他們是否能聯係上其他古派高層,就是兩說。


    但即便當真沒有任何漏網之魚,當時甚至連一名外出曆練的傑出弟子都沒有,一個福地的毀滅,其他福地洞天也不該一無所知啊。


    就在輪回小隊眾人猜測著各方反應時,他們又怎麽知道,其實在那些凡人所不能及的福地洞天中,早已炸開了鍋!


    平靜,往往隻存在於表麵。風暴前夕,天,總是陰的,也是靜的。


    ..........


    長安,有間客棧。


    角落裏,林平之怨毒的盯著遠處臨窗而坐的一名男子。


    那張整個客棧最好的坐席上,一共有三人,隻是林平之眼中,隻剩下那名一臉冷傲的青年!


    餘人彥!!!


    林平之握著長劍,五指繃得緊緊的,手背上青筋畢露,連精鋼劍鞘都被箍的咯吱作響。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縱使首惡已除,餘者卻也必須誅滅!


    林平之原本並不認識餘人彥,對方也並沒有參與屠殺林家事件,似乎卻是早有其他任務被餘滄海派到了別處。


    但林平之卻在青城派內見過餘人彥騷包的畫像,而僅僅因他餘滄海之子的身份,就該死一萬次!


    一手拿著酒壺,似在淺飲。隻那從唇邊一點點滑落的醇釀,卻分明隱射著那被酒壺遮住大半的臉龐上,此刻必定是咬牙切齒,猙獰異常!


    林平之幾次三番想要出手,然而每每看到那廂桌上另一名男子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好似不經意間輕輕一瞥,總讓他心中湧起深深的無力。


    這幾個月來,林平之過的並不如意。隨著喬峰重傷卸任,武林盟非但沒有覆滅,在江湖中反倒有愈演愈烈的勢頭。


    繼承武林盟盟主之位的,是北少林達摩堂堂主玄苦。


    嵩山少林寺遇難之時,玄苦卻是恰好不在寺中。當他回到少林,看到那滿目瘡痍,玄苦一顆慈悲佛心,整個告破。


    “貧僧可以舍生取義、割肉飼鷹。但連廟都沒了,還修什麽禪?”


    麵對一片破敗,麵對周圍人的指指點點,玄苦當時,震碎了袈裟,如是說道。


    廣泛的人脈,德重望高,加上是前少林唯一活下來的玄字輩高僧。


    在玄苦帶領下,不少下山巡遊得以幸存的僧侶弟子,自發集合,在舊址上建立了新少林寺。而他本人,也當之無愧成為了武林盟第二任盟主!


    理所當然,少林、武當慘案俱都被強加到了林平之頭上,既然沒有目擊者,那麽他這個第一嫌疑人,自然而然要被披上這樣一層不光彩的外衣。


    其時林平之恰好被楚翔掃出了門庭,短短一個月的熏陶,卻讓遭遇大變的他,性格徹底定型。


    乖虐、張狂。


    當林平之第一次在人前表現出先天級的身手,當他以殘酷的手段將一些圍攻他的武林盟弟子虐殺。不用懷疑,他就是魔頭!


    一追一逃,以殺止殺。


    百日奔走,萬裏血路。林平之日子很不好過,武林盟的日子,卻是更加難熬。


    正是這樣不停的殺戮,日斬過百的林平之,竟然很好的學會了如何去掩飾感情,如何去尋找時機。


    林平之成熟了,所以他決定放棄這次機會。


    放下酒壺,無聲無息間,那瓷器深深印入了木桌。


    一臉淡然,當他站起,甚至連經絡暴起的右手,都已然舒展。


    所有情緒,都掩蓋在那一壺、一桌之後。


    不可為,則不為。那和餘人彥同桌的男子給他壓力太大,林平之決定離開,留得青山。


    一步步朝著客棧外麵走去,路過餘人彥身旁時,那觸手可及的距離,甚至沒有讓他眼神波動半下。


    風輕雲淡。


    ..........


    “嗬嗬嗬嗬嗬,風輕雲淡啊...”


    “資質低劣,心性一般。不過還好,不算沒救,懂得掩飾。倒是,有點意思...”


    白乞放下了筷子,他知道,當高飛說話的時候,哪怕隻是無意義的呢語,也要求別人認真傾聽。


    對麵餘人彥,卻沒有這樣的覺悟,仍就我行我素。


    畢竟,他昨日才被高飛強行收為弟子。青城的滅亡是他心中永遠的刺痛,三個多月足矣掩蓋肉體上任何創傷,但不足以撫平心中的沉重。


    高飛樂嗬嗬看了白乞一眼,對這個懂得自己脾性的大弟子,非常滿意。隨即掃了一眼餘人彥,同樣嗬嗬輕笑著。


    “人彥啊,你不是一直想找林平之嘛,他不就在這裏。”


    平淡的語氣,仿佛在說著今天的天氣如何,餘人彥卻似如遭雷擊,目光似電掃向了那僵立在高飛背後的白衣少年。


    那張臉,那張早被江湖熟知、遭到正道聯合通緝的臉!


    餘人彥呆了一下,隨即怒發衝冠!


    砰!鏘!


    “死!!!”


    一拍桌子,長劍自發彈出劍鞘,帶起一陣龍吟,直直的劈向了僵直著的林平之!


    積壓了百多日的憤怒,在這一刻,無需宣言,徹底爆發!


    隻是,他那驚鴻一劍,換來的卻不是仇寇拋灑出的熱血,而是不甘、不解。


    那方才還僵直著,明顯是被那位便宜師傅利用手段控製住的白衣少年,竟然以一個目光完全無法捕捉、甚至根本不能理解的速度,出劍反擊!


    “額...”


    弓著身子,保持著躍起的動作,餘人彥低下頭來。


    胸口是一片人頭大小的空洞,“哐當”一聲,長劍落在桌上,砸翻了一桌飯菜。


    “啊!!!殺人啦!!!”


    “救命啊!!!”


    “help!!!”


    “呀買蝶!!!”


    片刻的寂靜後,食客、小二同時喧鬧起來。掌櫃如同練習過無數次一樣把頭一縮,躲到了櫃台後麵。一些本不畏懼殺戮的江湖遊俠,也一同起哄,卻是想要借機跑了酒錢。


    可惜,這些原本能夠成功吃上白食的江湖客們,卻不知道自己遇上的是怎樣一個惡魔。


    “聒噪!”


    帶著笑意,高飛一口將杯中美酒飲盡。那一滴擴散的血暈,讓原本清洌的酒水,變得淡紅。


    眨了眨眼睛,白乞身形一閃,自座位上消失。同時失去蹤跡的,還有那把將他身前麵食砸翻的長劍。


    店內亮起了一道道劍光,鮮血伴隨著光影起舞,驚呼和痛呼響成一片...


    “嗬嗬嗬,平之是吧,拜我為師吧...”


    ..........


    站在餘人彥尚未倒下的屍體背後,林平之額上冷汗一滴滴落下。當最後一道劍影消失,店裏慘叫聲似乎仍未停止。


    比聲音更快的劍法!


    終於取得身體控製權的林平之,卻分毫不敢動彈。直到那名男子話語灌入耳中,林平之方如蒙大赦。


    砰砰砰!


    三跪九叩,一下不少,做足了拜師的禮儀。


    “師傅在上,請受徒兒林平之一拜。”


    喊著熟悉的口號,林平之想到了數月之前,區別隻是,稱謂不同。


    動作恭敬十足,然而林平之的內心,卻充斥著無言的恐懼。


    剛才,那華麗的反擊,已經達到了他此時身體、內力所能達到的極限,然而那完美的表現,卻非源自他本身。直到三息前,他都是一隻,牽線木偶!


    可怕的男人,更可怕的是,自己這位新師傅,似乎精神很有問題!


    甚至,林平之懷疑,趴在桌上的死鬼餘人彥,片刻前,很可能也是這個男人的徒弟。


    恭敬的站到高飛背後,林平之垂著手,好似那倒在血泊中的小二。


    “嗬嗬嗬,平之,坐啊,別客氣。”


    高飛看著窗戶外麵驚恐看向店內的一些路人,臉上帶著溫柔,聲音平靜異常。


    蓬!蓬!蓬!蓬!蓬!


    視線範圍內所有行人,統統詭異的炸成血霧,外麵又響起了驚恐慌亂的尖叫,這一次,高飛卻是沒有說話,白乞亦未動。


    林平之眼皮跳了跳。


    “是!”


    看了一眼,那血染的方桌、長椅。


    除了和高飛相對著的那張位置還算幹淨,但落座,勢必要擋住高飛“欣賞風景”的視線。餘下的,似乎隻有死鬼餘人彥占著的地方,才是自己有資格坐的。


    吸了口氣,一把將趴在桌上的餘人彥推到地上,不去看那滿桌、滿椅血跡,素有潔癖的林平之,甚至沒有運起護體罡氣,就那麽一屁股坐下。


    濕漉漉,黏黏的,很難受。但林平之細心的發現,自己的便宜師傅、以及師兄,似乎都沒有用內勁護體,而是任由血跡粘在身上。


    “嗬嗬嗬,吃啊,別客氣...”


    高飛仍是看著窗外,那表情,似在欣賞什麽美麗的風景。但凡視線內有驚恐的活物,俱都炸成一團團血霧。


    林平之胃裏翻騰,但當他看到對麵白乞毫不猶豫拿起筷子,就那麽朝著桌上“垃圾”夾去,卻也不得不有樣學樣。


    “嗬嗬嗬,很好,很好。”


    高飛似在誇讚,似在呢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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