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風景秀麗。青城派,修羅地獄。


    青城大殿,斷肢已經開始腐爛,一地鮮紅早已幹涸,變得深暗。


    幸好此時是深冬時節,青城山頂海拔亦高,溫度較之平原更低,倒是並未引發瘟疫。


    但若有武林同道至此,必定要駭然失措。


    一門上下,連同雜役仆從,千餘口人,盡數被屠。若隻是普通世家也就罷了,但這青城一派,非但本身實力強橫,與世俗間也頗多牽連。


    旁的不說,單單青城山附近數座大城,城主就多受餘滄海照拂。否則單靠城衛力量,又如何能擋得住左近一些嘯聚山林的豪強呢?


    可以說,隻要餘滄海一聲令下,在俗世間調集個幾千幾萬軍隊,還是不難的。這在絕頂高手眼中算不得什麽。但在普通人,一般江湖中人看來,那就是權威。甚至這種權威,在一般人想來,已經淩駕於其高手身份之上。可是現在這樣一個大佬,竟然被人屠了老巢,這絕對是震驚江湖的大事!


    大殿上首主座位置,貴重的紅木桌早已碎成木屑,就連金飾石椅都裂成兩半。石椅前餘滄海屍體,更是麵目全非。


    忽然,就在殿內原本掛著《青城》二字匾額下方,空間一陣波動。


    兩男一女三名青年,同時出現在了這令人作嘔的棄地之上!


    “啊!!!”


    一陣尖銳的女音傳出了殿堂,驚得幾隻棲息在屋簷上的鳥兒四散飛逃。


    緊接著,當叫聲很快停止,取而代之便是嘔吐的聲音...


    濃鬱的血腥味,三日未散...


    ..........


    “平之,那麽你們福威鏢局,和福州城城主,關係應該不錯嘍。”


    明月將頭探出車窗,看著兩旁疾速掠過的景色,一邊和車夫小林子搭著話。


    “嗯,以前,是的。我爹爹乃是福州第一高手,左近百裏盜匪之所以對福州寸土不犯,就是看在我爹爹的麵子上。那時候,城主他甚至還提議要和我爹爹結拜,將晴兒許配給我。再後來...”


    很顯然,每每提到自己父親,林平之總會自心中生出一股自豪。偽一流高手,以城為單位,坐鎮一地,綽綽有餘。更何況福威鏢局勢力的確不小,雖說於江湖一流大派沒有可比性,但若一般二流大派,還當真不敢輕惹。


    事實上,若非青城最近實力大進,想要徹底鏟除福威鏢局,本身怕也要傷經動骨。天南第一鏢局之名,豈是虛的!


    聽出林平之話語中有些黯然,明月默默看著遠方,不再言語。


    很明顯,當福威鏢局覆滅,他這個廢物公子也不會再被城主看重,所謂親事,更是直接從門當戶對變成了高攀。


    甚至得罪了青城,隻怕福州城主忙著和姓林的撇清關係還來不及,更不用說扶持一把了。


    這個世界,宗派力量是相當可怕的。畢竟一個一流高手,就可以無損的日斬過千,而一城之地,哪怕再富庶,又能招募幾個千人的軍隊呢?


    在這方世界,凡間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統一政權。據說在這塊土地上,數千年前曾經有過一個龐大的王朝,每任帝王皆是地仙,門下高手無數。


    但自從王朝覆滅後,皇宮寶庫被四方群聚的豪強劫掠一空,就連藏書都焚毀殆盡,至此再也沒有過朝廷這一稱呼。


    一村,有一村之長。十村毗鄰一縣。


    一縣,有一縣之長。數縣拱衛一城。


    一城,有一城之主。而城主便是世俗最高權力決策者。


    然城、縣、村之間卻並無直接上下屬關係,更多的是一種附庸,類似諸侯形勢。


    城有城防,縣有縣衛,村有村丁。


    總之各司其職,各不相擾。


    至於城與城之間的戰爭,一般很少發生。一則宗派淩駕於城主之上,當兩城間有矛盾,大多是調解。


    二則綠林豪傑甚多,兩方開戰,即便是贏了,也要自損八百。到時候萬一所依仗宗派未能及時趕到,立馬就要為他人做嫁衣。


    至於說什麽雄心壯誌一統天下,那更是笑話。即便你有天大的謀略,強悍的力量。隻消兼任三城以上城主,立馬就要被相關宗派遣出高手格殺。


    若當真有些本事,反將來犯高手斬盡。那麽恭喜,整個江湖、以及其背後一些力量,立馬會找到你頭上。


    有些協議,是幾千年前就定下的。


    而有些圖謀,本就被所有傳承宗派明令禁製。


    宗派間有宗派間的爭鬥,世俗間有世俗間的爭鬥,但宗派卻穩穩鉗製住世俗,而宗派之上,似乎還有一股力量在平衡一切...


    這就是這方群俠世界現狀,而有關資料,早在第一時間,楚翔就從林平之口中得到...


    這是一個複雜而又簡單的世界。世俗不被允許擁有過強武力,真正的精妙武學俱都在宗派手中攥著。如此,宗派高手,自然有了淩駕世俗的力量。


    隻要資質不差,一名勤修數年的三流高手就能打倒十幾個訓練有素的老兵,一流高手更是獨步千軍如入無人之境,世俗又還有誰敢和宗派叫板呢?


    即便是林家這樣的大家族,若祖上非和少林多少有些香火情麵,焉能發展出這般強橫的世家力量。但曉是如此,不也讓青城說滅就滅。


    況且武人,本就脫離了世俗。而所謂鏢局、武館,許多當真有貨的,本也和宗派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


    “楚翔,有沒有興趣,統一出一個王朝來?”


    楚影看著那盤坐修煉的白衣男子,表情有些躍躍欲試。


    楚翔睜開眼睛,看了對方一眼。卻無法分辨他到底是真心,還是惡意。


    “神經病...”


    三個字,直接讓楚影的笑容僵在臉上。楚翔卻不加理會,自顧修煉起來。


    這水,很深啊...


    兩年、兩年...


    ..........


    龍吟鳳鳴,鶴秀鬆影。


    這裏,是一處奇妙的空間。


    幾座倒立的巨峰懸浮在天空中,卻是形成了一座座浮空平台。


    其上上高樓林立,群殿爭輝。又有種種奇花異樹遍布,飛流銀河直瀉千丈,注入到底下無垠的海洋之中。


    大型平台周圍,環繞著不少同樣倒立著的小山頭,如同衛星環月,那是一座座漂浮著的小型平台。


    小型平台上麵,或有閣樓小築,或有藥田花圃,亦或者,還有不少擺著巨大的丹爐,升騰出嫋嫋青煙。


    間歇,可以看到一些身穿華麗衣衫的男女,踩著輕盈的步伐,縱躍在一座座平台之間。他們的身姿就如同天上仙人,不帶半點凡間煙火。往往十幾丈距離,就那麽一躍而過,如同蝶舞花叢。


    “昂!”


    就在這時,一聲龍吟忽然傳來。


    平台千丈之下,原本平靜的海麵忽然聚起一陣漩渦,一條披鱗帶甲的青龍倏然自漩渦中心竄出,直上九天!


    “唳!”


    於此同時,仿佛是受到刺激,一陣高亢的鳳吟從天空中最大那座平台上傳出。


    平台中央一顆百丈建木頂端,一隻碩大的火鳳振翅欲飛!


    此地,當真仙境!


    龍鳳呈祥,水火交泰。


    在那建木之旁,是一座雄偉不似人間應有的殿堂。


    殿堂前掛著一塊古樸的匾額,一股滄桑的氣息,自匾額上撲麵而來!


    兩個蒼勁的古體篆字,有些類似上古蝌蚪文,雕刻在那塊不知是何材質的古樸匾額上。


    每每有人踏入殿中,總要先站在殿前,對著匾額肅穆瞻仰一番。


    那兩個字,如今應該鮮有人認識。但偏偏,每一個看到匾額的人,都會自靈魂中產生一陣悸動。


    那是蒼涼,是悲壯,是萬年傳承的力量!


    似乎,有著一股莫名浩大的意誌,正在告訴每一個來人。那兩個字,叫做:青城!


    ..........


    “蜀中有山兮,茫茫欲衝天。山中有仙兮,仗劍為紅顏。紅顏紅顏,為何終年,以淚洗麵?”


    “男兒浴血為誰怒,青萍禦劍胡為苦?”


    “苦、苦、苦,卻是這一壺濁酒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名年輕秀才,眉清目秀,頗有幾分靈氣,卻是毫無形象的臥倒在路邊樹下,時而哭,時而笑,狀若瘋癲。


    但若有人聞到他身上那股子刺鼻的酒味,卻該知道此人已是爛醉如泥。


    嘚、嘚、嘚......


    一陣馬蹄聲傳來,三匹駿馬拉著一輛奢華的馬車疾馳而過,帶起一陣寒流。


    馬車行的極快,車架卻很平穩,連車頂墜下的珠玉流蘇都未曾太過波動。


    寒風襲來,那名臥倒在路邊樹下的年輕秀才不禁打了一個寒戰,隨即勃然大怒,借著酒勁就要朝車架大罵。


    隻是,當他抬頭,入目的卻是一名靠著車窗斜倚著的清純少女,那如同鄰家女孩般可愛的笑靨,勾勒出一道深藏在他心中的影子...


    忽然,那名少女回首,朝他淺淺一笑。


    原本直欲大罵的書生,在這一瞬,完全陷入呆滯...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書生醉眼朦朧,神色複雜,呢喃自語。


    車架卻是漸漸遠去...


    哐當。


    酒壺離手,掉在地上,瓷壺碎了一地,濃濃的酒香四溢...


    “小月!”


    書生朝著遠方,抬起手來,似乎想要抓住什麽,然而,視線中卻空無一物,隻剩下蕭瑟的北風。


    搖了搖頭,狠狠晃了晃腦袋,書生看著地上四散的醇釀,不知在想些什麽...


    “醉了嗎...”


    書生呢喃著,眼神再一次開始朦朧。


    這酒,名叫仙人醉。據說連仙人喝了,都會醉。


    踉蹌走了幾步,一下伏倒在那掉光樹葉的楊柳下,抱著冰冷的樹幹,書生忽然開始低聲哭泣,那樣子,就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


    ..........


    “楚翔,剛剛路邊那人,好傻啊,那樣子,真的很好笑。”


    縮回脖子,垂下的窗簾將冷風擋在了車外,明月自然而然抱著楚翔臂膀,柔聲說道。


    “是啊,的確,像傻子。”


    楚翔隨意應了一句,甚至並未停下修煉。


    從S級後期到巔峰,從五氣齊聚學會造物到能演化萬物,進而創造世界。中間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成神難,難比登天...


    明月見到楚翔似乎對自己的話題並沒有太大興趣,便不再繼續。親密的抱著楚翔的手臂,牢牢抓著,仿佛放開就要失去。


    明月並不知道自己對楚翔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是喜歡,是愛,亦或者隻是一種依賴。但明月,就是不想分開。


    她知道,楚翔不可能如同她一樣,對自己也產生如此熾烈的感情,但她隻要能夠抱著,不分開,就足夠了。


    愛是一種貪心,明月不貪心,所以不奢求。


    她知道楚翔允許自己表現出一些親密,不管是在人前,亦或者人後。哪怕這僅僅隻是一種表現,並不能代表什麽,但這種程度的縱容,已經足夠她竊喜。


    有些人,把愛當做便飯,隨便就可以給出,但那其實一文不值。


    有些人,天生不懂得如何去愛,甚至吝嗇到連一點點都不願意流露。但明月覺得,在那樣的人眼中,僅僅有些特別,就已經是一種珍貴。


    明月還清楚的記得,當她第一眼看到那個冷漠的白衣男子,心中就怦怦直跳。


    那是一種,砰然心動。毫無理由的心動,仿佛本該如此。


    “一千年,一萬年。一千世,一萬世。這個紀元,下個紀元。哪怕等到天涯崩毀,海角枯涸,我都會陪著你。哪怕隻是陪著,什麽都不做,甚至什麽都沒有。哪怕變得和你一樣,我都要,伴你一起。”


    明月在心中默默發誓,朦朧中,兩個影子重疊。


    這仿佛已經不是什麽誓言,而是印刻在內心深處的回憶...


    “我知道,倘若你還有感情,一定會將唯一的一份留給紫衫。但是,我並不介意。因為她要的,是愛。而我要的,隻是陪伴...”


    “我不貪心,真的,一點都不貪心。”


    ..........


    楚翔倏然睜開眼睛,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雕飾精美的壁畫,遮住了廣博的蔚藍。


    馬車周圍,空間一陣波動,那是細微的波動,就像一粒沙子掉進了湖麵,比輕風吹拂還要微渺,無人察覺。


    便在數息之後,一道劍光馳過天空,依稀可見,一名俊秀書生踏劍而行。


    林平之莫名抬頭,蒼穹依舊是那麽蔚藍。那種廣博,讓他沉重的內心都稍稍輕鬆了些。


    抖了抖韁繩,馬車速度又快了些,空氣中又是一陣波動。


    但這種細微的空間改變,甚至連楚影,都未曾發現...


    ..........


    楚翔低頭看了看一臉幸福的明月,手指不經意搭在了腰間懸著的劍柄之上...


    指腹摩挲著冰涼,這個動作,是如此熟悉,又是那般陌生。


    多久了,多久不曾出現過如此熾烈的殺意,這般赤裸裸的殺意...


    但為何,要有殺意?


    ..........


    神秘空間,青城派,小千世界。


    “查!”


    一個清晰彷如悶雷的字眼,遠遠自那懸浮在天空中的倒立山巒之上傳出。


    聲音不大,卻傳遍了這方小世界,蓋過了湍急瀑布的呼嘯。


    那種威嚴,那種壓抑著的憤怒,就連天空中嬉戲著的龍鳳,都在瞬間,停止了鳴叫...


    古誌曰:仙怒,媲若天傾。


    嗖嗖嗖!


    自聲音傳出瞬息後,隻見以那方最大的浮空平台為中心,天空中無數長虹朝著四麵八方劃過,細細望去,卻盡是一名名禦劍而行的青袍弟子!


    劍仙!劍仙!


    千年未曾出世的青城劍派,怒了!


    ..........


    從蜀地到福州,何止千裏之遙。


    好在禦車之馬皆是名駒,雖說比不得獨乘,但日夜各行八百裏,還是有的。


    終於,在離開青城後第四天,一輛風塵仆仆的豪華車架,馳進了風雨飄搖的福州城。


    自福威鏢局傾覆之後,福州城的局勢可謂極是不妙。雖說餘滄海顧忌身份臉麵,並未在事後連福州城主府這一林家戚友一同剿滅,但自從林震南身亡,福州的局勢也動蕩起來。


    失去了高手坐鎮,偌大的福州,就是一塊美味的蛋糕。


    但這一切,卻和楚翔半點關係都沒有。事實上,依他的心性,便是福州城在他眼前被人屠了,怕是也不會產生半點心潮起伏。


    修煉一道,總要有所付出。楚翔付出的,便是感情。


    噠、噠、噠......


    馬車卷起的風塵,朝著四麵湧動。


    一路橫衝直撞,當然是惹得不少行人怒視。


    隻是看那架勢,就知道車中之人不好惹,縱使吃了一嘴灰,卻也無人敢多說半句。


    甚至就連守城士兵,也是半句屁話都不敢多講,直接放行。什麽入城稅的,統統拋到了腦後。那如同怒龍席卷的聲勢,何人敢攔?


    作為車夫,林平之並未刻意掩麵。而福州第一高手之子的名頭,即便其本身實力不濟,倒也是家喻戶曉。簡而言之,這小林子在福州一地小小也是個名人。


    自然,一路疾馳而來,速度雖快,但也不似狂風卷沙,讓人摸不著頭腦。一些有修為傍身的,又或者受過特殊訓練的,比如城主府探子,倒是勉強能夠辨其樣貌!


    “林平之回到了福州!”


    這一消息,自然在第一時間不脛而走。而得到消息的城主大人,卻是被嚇得直接將茶壺扔到了地上,破口大罵...


    且不說這石投湖中,各方反應。


    一番肆行霸道,馬車倒是很快來到了向陽鄉林家老宅。


    “禦~~~”


    三匹寶馬齊齊嘶鳴,直覺禁錮著自己的籠頭忽然被大力扯住,身體不適之下,自然而然停下了步伐。


    噅啾~噅啾~


    喘著粗氣,在寒冷的冬日吐出一片片白霧,馬兒原地踱著步,一名俊秀少年直接自車上翻身躍下。


    俗話說,近鄉情怯。這句話用到林平之身上,卻是再適合不過。此刻的他也算衣錦還鄉,然而麵對那破舊的老宅,心中竟然生出不敢前行的念頭...


    “平之,將周圍那些個小醜殺了,本座看的心煩。東西,自己去取,快去快回。”


    一道冷漠的聲音,打斷了林平之的鄉情,卻也讓他莫名奇妙的怯懦消散殆盡。


    “是!”


    劍光起,血紛落。


    這個冬天,林平之的老家並未下雪,但卻下著血...


    六月的雪,是竇娥的冤。一月的血,是林平之的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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