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豔陽高照,明媚的春光滋潤著大地,燕雀在林間戲逐,某棵古樹下,一身材欣長的白衣男子盤坐著,就如那菩提下的摩尼,紋絲不動,就連呼吸心跳都猶若靜止。


    天朗氣清,惠風拂來。額間秀發飄散,露出那一張清俊的臉龐。


    楚翔睜開眼睛,眉間溢出了欣喜,眸中同樣帶著黯然。


    二十天了,在這顆老樹下整整枯坐了二十天!滴水未進,粒米未食。就連內息,都從初時的澎湃連綿,到了現在的斷斷續續、若有似無。


    武功被廢?不!當然不是!這種境界,正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返璞歸真,半步先天!


    有這般長足的進步,卻要從那日和隊友分開說起。楚翔本就是決斷之人,自然不會搞那些小兒女姿態,分隊計劃是他一手定下的,第一個離開蘇州的自然也應該是他。


    離開了那繁華的城市,一路行走在山野小徑之間,初時還覺得頗有些出塵之意,隻是時間長了才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依舊是個路癡。。。


    好在戒指中尚存著不少罐頭食物,就著泉水,倒還不至於餓死。別說,這山野間自有一番風味,走著走著,楚翔就不自禁的收起了輕功。心中若有所悟,開始一步步踏在堅實的土地上,感受著自然的脈絡。


    某日,楚翔來到這顆老樹下,樹冠上一隻卓立的白鶴忽的衝天而起,那聲清脆的啼鳴,就如同灌頂醍醐,一下將丹心上厚厚的濁塵洗去大半。


    楚翔幡然醒悟,先天先天,不正是返本還源?


    所謂先天,並不是修煉到一定過稱累積而生的必然產物,反而是每個人都曾擁有過,卻隨著年齡增長遺棄掉的那份本心!這才是真真的先天。


    (曾幾何時,我也如同那衝天而起的白鶴,向往著藍天白雲。曾幾何時,也曾傲骨錚錚,心無所慮。而那最初的,最想要的,卻隻是簡簡單單的自由!)


    超脫!一切隻為超脫!超脫那塵世間的條條規則,超脫那種種人情律法,超脫這無所不在的輪回!我所求者,隻為踏破那束縛住靈魂的虛空!


    明心見性,楚翔就地盤坐在這顆古樸的蒼鬆下,如那意圖悟道的摩尼,這一坐就是二十天!


    楚翔明白,自己之所以沒有堪破最後一道隔膜,並不是因為功力不夠,也不是因為沒有明了本性,隻是還未去貫徹!不錯,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貫徹本心,再不管那種種算計,再不理會千百得失,隻為那一份肆無忌憚。


    仰天一陣長嘯,楚翔身上的氣質隨之而變,再不是最開始裝出來的淡漠灑脫,也不是楚影身上的玩世不恭,僅僅隻剩下逼人的桀驁、癲狂!仿若萬物都隻是芻狗。


    我若不傲,如何超脫種種!我若不狂,豈敢打破虛空?


    。。。。。。


    三日後,霸刀山莊。


    柳驚濤陰沉著臉看著地上擺著的十二具屍體,七男五女,具是一劍封喉。


    這些可都是山莊內二代最傑出弟子啊,這些都是山莊日後的希望。


    “你是說!凶手自稱楚翔,也就是月前於姑蘇山殘殺你無痕師兄的凶手?”這位柳莊主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隻是卻沒有發現,手中玉葫已經被捏出了裂縫,平日裏珍如至寶的“猴兒酒”灑了一地。


    此刻跪在地上顫抖的家夥,卻是當時在酒樓主動跪地求饒,唾罵了不知多少汙言穢語到這位尊敬的“柳莊主”身上方才得以活命的霸刀二代“傑出”弟子。


    看著麵前暴怒的莊主,耳邊又想起那修羅一般的癡狂少年無情嘲諷的話語。


    “你這隻野狗,又豈配染紅我那‘流雲’,放你回去,叫柳浮雲那條老狗洗幹淨脖子等老子來宰!”


    憤恨,不甘,然而在那少年冰冷的目光中,隻剩下恐懼。


    十二條人命,起因,隻是一言不和!隻為酒樓中一張空位,甚至名號都未來得及報,就被連斬十二人。瘋子!殺手!屠夫!


    將頭埋得更低,卻是不想讓麵前的柳莊主看出此刻內心深處的顫栗。


    “是的,凶手是那麽說的,”


    “好!好!好!”


    柳浮雲連道三個好字,一聲比一聲淒厲,最後硬是生生吼了出來!須發皆張,手中玉葫捏的粉碎,爆發的先天氣場直接將那名“幸存”的二代弟子掀飛出去。。。


    。。。五月初八。。。


    江湖上掀起了一陣腥風,因為最近幾個月出了一個魔頭——“劍狂”楚翔。


    劍者,喻其劍術精妙,往往一劍封喉,不論何派弟子,不論一流二流,取敵性命隻那簡單一刺。甚至江湖傳言,隻要能在“劍狂”手下撐過一招,他就不會再出手殺你。很多人不信邪,甚至專門前去挑戰,然而自從“洛陽金刀”王老爺子在大庭廣眾下一招被刺死後,再也沒有無聊的人前去挑戰了。


    “劍狂”出手,不留活口。這也就是江湖人謂其狂的由來。不論你是黑道巨擘,還是名門弟子,亦或者是一方大員,隻要你惹到“劍狂”,不分男女老幼,統統有死無生。


    一言不和,取人性命,絕對是魔頭中的魔頭。


    更讓人憤慨的是,這“劍狂”居然還做過淫賊,據說曾經為了“劫掠”“無骨驚弦”高絳婷,甚至殘殺了江南的“朱大善人”,而正是這件一時在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的事情,讓“劍狂”幾乎成為所有年輕才俊的公敵。。。


    。。。。。。


    七秀坊內、琴秀亭中,高絳婷聽著侍女匯報著江湖上關於“劍狂”的種種傳聞,輕撫著手中“綠漪”,目光偶爾停落在那掛於亭柱的墨畫上,卻是變得溫柔。


    畫,是自己那晚親手所繪。畫中男子,風度翩翩,身材欣長,原本卻是一名貌比潘安的美男。隻是那冷冽的目光,就如手中那把倒提著的無鞘利劍,好似要躍出紙麵,直刺人心間。


    身後,站著的是幾月前新收的弟子,資質悟性具是極佳,雖然不通琴藝,然於武道而言卻可穿衣缽,喚作——林薇。


    林薇掃過畫中那熟悉的人影,臉上神色複雜。


    “小薇,你是否也覺得為師愛上一個江湖上人人唾棄的魔頭和——淫賊,是千萬般不該呢?”


    林薇收起複雜的情緒,輕聲道:“徒兒不敢。”


    高絳婷搖頭歎息:“小薇啊,你還是不懂。我等七秀女子,愛了便是愛了,哪怕刀山火海,縱使萬劫不複,亦不回頭。”


    說罷,撫琴而去。


    “你根骨資質俱佳,悟性也是不凡,奈何性子卻天生柔弱,唉。。。”


    看著那飄然遠去的灑脫身影,看著依舊掛在琴秀亭中的那副畫像,兩滴清淚自臉龐滑落。


    “我又豈會不知。”


    。。。。。。


    曾經雄霸西南的五毒教,早已是分崩離析,再不複昔日輝煌。連那五毒聖地,都被外人霸占了去。


    五毒潭邊,“屍王”唐書雁惱怒的將那躺在青石上“午休”的白衣男子揪起!


    “楚影,你怎麽這般憊懶,我每日辛辛苦研製秘藥,你卻在這睡大覺!”


    楚影翻了個身,伸著懶腰無賴道:“你這卻是什麽道理,那些想法都是我提出的,這動手的活計自然要你來做,這不是男女搭配嘛。再說你是不老不死不疲不累,我可還要睡覺呢,你可別仗著力氣大就欺負我,惹急了我直接拍屁股走人。”


    若是有五毒弟子再此看到這番畫麵,一定驚的下巴都掉地上。居然有人敢這樣和“滅絕人性”的“屍王”說話,更加肆無忌憚的提起對方的最大的傷痛。


    要說這唐書雁也是一個悲劇人物,為了和愛人在一起,被自己的父親唐門門主利用,打入敵方(五毒教)內部。好好一個青春少女整日跟在行將就木的老頭(左長老)身邊做那等齷齪事,成功煽動叛亂後更是被人揭穿,炮製成了“屍人”。好在過程出了一點意外,自己不但保留了全部意識,更加功行大進,長生不老,可惜全身皮膚卻成了詭異的綠色。即便是擁有了堪比先天的實力,即便可以永生不死,那又還有何用,這幅鬼樣子,終歸隻能和愛人永別。前些年更是聽聞愛人居然和自己的妹妹私奔,深受打擊下,性情變得越加暴虐。


    是以,那“長生不死”完全就是自己的禁忌!


    隻是,唐書雁此時卻並沒有和以前一樣發怒,更沒有傷害到楚影。


    搖頭苦笑著看了看那個翻身繼續大睡的少年,唐書雁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也許這就是上天對自己的補償,他不僅絲毫不在乎自己的詭異,甚至誌趣也和自己相同。最重要的是,記憶中的他,不也是這般的憊懶。。。


    那個男人負了我,在我心中,他已經死了。可是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失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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