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瑤之前匆匆回臥室關門,除了確實疲憊之外,還因為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跟小狗在同一個私密空間裏相處。


    父母過世後,她不可控製地越來越冷淡獨立,拒絕熱鬧,抵觸群居,連笑或是哭這樣人人都擅長的情緒和表情,對她來說也日漸生疏。


    除了芒果以及工作必要的白曉,她身邊幾乎生物勿近,更不用說跟某個人建立起朝夕相處的親密關係,何況小狗再懵懂,畢竟是個跟她年齡相仿的成年異性。


    一米八五不是鬧著玩兒的,他高高瘦瘦站在那裏,就算頂著一張純白小天使的臉孔,存在感也極其強烈。


    喻瑤承認,她想逃避一個晚上緩一緩,調整好心態再麵對他。


    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她閉上眼睛,晚上命懸一線的那個關頭就反複閃回,被捂住嘴拉扯頭發的窒息感重新變得清晰,還有最絕望的關頭,小狗義無反顧衝向她的畫麵。


    不行。


    她又翻身坐起來。


    小狗是個有血有肉的活人,現在孤立無援,全世界隻有她可以信任,她把人帶回來了,怎麽能隻顧自己心情,把他草率地扔在那。


    好歹去確定一下他睡著沒有。


    喻瑤下床,放輕腳步打開房門,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撞見小狗在吃芒果的狗糧,他手忙腳亂的,一大把吞下去,噎得臉色漲紅。


    明明應該難受到呼吸都吃力了,他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求生,反而全身寫滿了……羞愧難過?!


    喻瑤心髒要跳到喉嚨口,火速跑去廚房倒了一杯溫水塞到小狗手裏,語氣不由自主嚴厲:“喝水順下去!慢慢咽!你吃狗糧幹什麽!”


    小狗就著水流,煎熬地往下吞著,眼前一片花白,顫巍巍的心墜到懸崖底摔成碎塊,身上體溫也在飛速流失,他冰涼的手情急之下伸過去,央求地握住她指尖。


    她在生氣。


    他再也不偷吃了,能不能別攆他走。


    喻瑤這時候也反應過來,眉心擰緊。


    狗糧並不好聞,正常情況下怎麽可能會有人想去吃它,她問小狗的問題也是可笑,他能因為什麽?還不是因為餓。


    是她太敷衍了,根本沒仔細想過小狗的處境,他在外麵流浪哪有正經東西可以吃,也許牛奶和小香腸是他幾天來唯一得到的食物,他還巴巴地跑來送給她,自己不舍得碰一下。


    喻瑤胸腔裏湧上陌生的酸澀,連著心也在輕微震動。


    她餘光瞥到沙發,準備好的床品動都沒動過,倒是牆邊一個小角落裏有點灰塵的痕跡。


    小狗也注意到了,紅通通的眼睛忽然瞪大。


    他等不及順過氣,就東倒西歪地朝那兒飛奔過去,用衣袖把弄髒的印子都抹掉,喉嚨裏輕輕發著氣音,用雙手比劃出很可憐的一小塊地盤,扭過頭不安地望著喻瑤。


    他狹長眼尾垂著,見她不答應,就不斷地把那塊地盤縮小,再縮小,最後隻剩下一圈僅僅可以蹲著的麵積。


    不用他說出來,喻瑤完全懂了他的意思。


    ——“我隻要這麽大的一塊角落就夠了,不占地方。”


    ——“我保證不偷吃東西。”


    ——“讓我留下來好不好。”


    ——“求求你。”


    喻瑤想,白曉說的其實挺對的,某種意義上來講,她還真是渣透了。


    怎麽能讓小狗過得這麽差。


    她指著小狗點了點:“你給我等著。”


    喻瑤不擅長做飯,平常都在混日子,家裏沒什麽食材,速食品倒是儲備了不少,小狗餓久了胃很脆弱,不適合吃太飽腹的,於是她拆了兩盒糯米粥,放在小鍋裏加熱。


    香味剛一飄出來,她就看見小狗偷偷從門邊探進腦袋,羨慕地望了望芒果,小小聲地吞咽著。


    他以為是給芒果吃的。


    喻瑤關火,把粥攪到不那麽燙,端出來給他,她瞧了眼他手上新新舊舊的傷口,低聲說:“……張嘴。”


    小狗茫然聽話,緊接著一勺香糯的米就喂了進來。


    那雙黯淡的眼睛裏猶如被投入璀璨星火,一瞬把他整個人點亮,裝滿她的倒影。


    小狗含著粥舍不得咽,又怕吃慢了被她不喜歡,他歡喜地把碗捧起來,小口小口喝著,吞一下就要仰起臉,朝喻瑤露出毫不設防的笑容。


    喻瑤再次受到美貌暴擊,捂了捂心口。


    ……他奶奶的,這是什麽高強度的精神挑戰。


    芒果早就醒了,蹲在旁邊,虎視眈眈怒視小狗,小狗護食地抱著粥,慢吞吞側過身,留給芒果一個頗為恃寵生嬌的背影。


    芒果氣絕。


    喻瑤掃視了小狗一遍,身上的衣服確實太破太髒了,難怪他不敢睡沙發,她去白曉拿來的包裏找出一套新的,忽然怔住。


    不是……洗澡怎麽辦?!


    喻瑤僵硬地張口:“那個……你會自己洗澡嗎?”


    小狗輪廓精致的唇邊還沾著米粒,一臉空白無辜,轉而緊張地繃直了肩膀,好像他不會這個技能,就要被凶被罵被逐出家門。


    喻瑤撫著額頭歎氣,決然走進浴室,往浴缸裏嘩嘩放水,扔進一個顏色最深的泡澡球,直到水麵完全不透明。


    她把小狗拎進來,板著臉剝掉他外衣長褲,在傷口上貼好防水創可貼或是包了保鮮膜,邊動作示意,邊冷聲指揮:“自己把剩下的脫光了,進浴缸裏,隻能把胸口以上露出來,我不允許,你就不準動,聽到沒?”


    喻瑤在門外等了十分鍾才敲門進去,即便對裏頭的畫麵有了心理準備,氣血依然騰騰上湧。


    水很熱,浴室裏有薄薄的霧氣,浴球化開後是濃鬱的深藍。


    那道身影坐在浴缸裏,冷白色皮膚被映成冷玉,偏又燙得微微發紅,把蒼白的嘴唇也蒸出血色,再往上是高挺鼻梁,潮濕昳麗的雙眼,墨黑睫毛滴著水珠。


    喻瑤穿過霧,走到浴缸旁邊。


    活色生香的身體,純情潔淨的眼神。


    喻瑤吸了口氣,想喊他一聲,“小狗”兩個字到了嘴邊才發現異樣,這個稱呼可以心裏想想,卻不能宣之於口。


    他應該有個名字了。


    喻瑤蹲下來,用毛巾撩了點水幫他洗頭發,小狗頭很快濕漉漉的,也不敢甩,純然地任她折騰。


    “不知道你的姓,就暫時取個順口的小名,”她花兩三秒隨便想了一個,“……諾諾,行嗎?”


    她風情的眉眼也染上水汽,嗓音下意識柔了幾個度,靜靜說:“你要給我承諾,在一起生活的期間,不許亂跑,不許惹是生非,不許亂動家裏東西,不許擅自進我房間,不許給我惹麻煩——”


    總之,這也不許,那也不許。


    喻瑤說完覺得有點獨.裁了,頓了頓又補充:“不過你有任何需要,也要跟我溝通,先盡快學會表達吧,你看連芒果餓了都知道撓撓門,叫喚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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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狗扒著浴缸邊,鄭重點頭,水珠飄出來,沾到喻瑤臉上。


    她竟不覺得討厭,很淺地翹翹嘴角,輕聲叫:“諾諾。”


    諾諾用濕漉漉的頭拱她一下,桃花形的雙眼無比明亮地彎起。


    等把諾諾徹底收拾整潔,已經淩晨三點,喻瑤躺下就睡過去,諾諾跟芒果蹲在客廳裏大眼瞪小眼。


    諾諾抱著膝蓋,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快凍死掉了在做夢,手指在身上到處戳著,戳到傷口疼得狠了,他才幸福到臉色紅暈,誠惶誠恐地把自己裹得更緊一點。


    是,是真的。


    芒果拿屁股對著他,鼻孔裏哼哼唧唧。


    諾諾努力張開口,也嚐試發出一點聲音,然而晦澀生硬,他有點自卑地垂下頭。


    她說要學會表達,表達……就是說話的意思。


    可他像是失去了那個能力。


    諾諾黯然坐在地上,手指失落地戳著茶幾,意外拽到了芒果的尾巴毛,芒果一躍而已,“嗷嗚”了一聲。


    嗷……嗷嗚?


    諾諾驚呆。


    他見到過,芒果每次這麽叫著撲過去抱她,她都很喜歡,會摸頭親吻,而且芒果還比他會撓門。


    諾諾試了一下,薄薄的眼皮也紅起來,不好意思地把頭埋在膝蓋上,期盼地抿了抿嘴角。


    喻瑤睡得並不踏實,天一亮就睜開眼,解鎖手機。


    兩天過去,頒獎禮的風波還不算結束,相關詞條仍然在熱門上掛著,輿論風向當然一邊倒地瘋狂罵她,但也有那麽一部分人跳出來諷刺,薑媛本來就是個演技廢,喻瑤就算名聲再壞,秒她也是不費吹灰之力。


    喻瑤知道,這種言論一出,薑媛那邊必定受不了,還會繼續把火往她身上引,非把她徹底燒成灰。


    她能用的,也就是那場失敗的襲擊。


    白曉的電話不出意外打過來,驚怒道:“喻瑤你聽好了,我這邊剛私下得到消息,薑媛團隊今天可能會拿那件事做文章!雖然沒成功,但是她們備好了一堆軟文,準備裝作爆料,拿偽造的錄音汙蔑你……多人濫交!你這一年風評太差了,就算不是真的,很多人也會相信。”


    “哪怕過後我們能澄清,但能起多少作用?!”他憤恨地大罵,“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到時候真相就沒人肯聽了!”


    喻瑤鎮定地“嗯”了聲:“我正好想跟你說,從現在開始,我的事你別再插手,我會告訴公司,以我的情況,往後不需要經紀人了。”


    她果斷掛了電話,先打給公司裏的直屬負責人,接著登錄自己微博大號,把昨晚的經曆聲情並茂地拿文字描述了一遍,並且在最後公開薑媛本人,直截了當發問:“怎麽,薑小姐被我一句話戳中痛處,就想拿這麽不入流的方式報複嗎?”


    檢查一遍沒錯字,喻瑤纖細的指尖一點,成功發布。


    穿鞋的才怕,光腳的怕什麽呢?


    她要什麽沒什麽了,也就等於無所畏懼。


    圈裏人個個小心謹慎,說一句話都要想三天,寧願吃虧也要粉飾太平,怕丟了路,怕沒資源。


    而她?偏不受這個罪了。


    既然有人想造謠,那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比她更快,更直白。


    喻瑤心裏頭腥風血雨刮得正激烈,突然聽見一絲微弱的撓門聲。


    她怔了一下。


    停頓幾秒,又一聲。


    跟芒果那種暴力撓門完全不同。


    這個聲音……矜持的,乖巧的,如履薄冰的,還摻雜著某種濃重期盼。


    喻瑤隱隱有個猜測,心不由自主提上來,她快步走到門口,調整好呼吸,猛然拉開。


    一道穿著海藍色睡衣的修長身影站在她門外。


    諾諾黑發有點長了,被他別到耳後,顯得格外溫順,他脊背挺得筆直,優越臉頰上暈著可疑的淺紅色,見到喻瑤的一刻,他眸中迸出光彩,緊張地指了指自己的唇。


    “……餓了?”


    諾諾忙搖頭。


    喻瑤明知不可能,也隨口問了句:“總不能是會說話了?”


    哪想到諾諾馬上激動點頭。


    喻瑤不相信,剛想說什麽,諾諾突然垂下眼,長睫投出兩片清淺的小影子,惹人心軟。


    他鼓起勇氣,往前邁了一步,出其不意地飛撲上去,生疏的,小心翼翼的,把她一把抱住。


    所有聲音在這一刻靜止。


    他身上還有昨夜浴球的冷香,鋪天蓋地把她籠罩。


    喻瑤全身凝固,血液在短暫的冰凍之後,呼嘯著湧向四肢百骸。


    她耳中嗡嗡亂響,感覺到他柔軟的發梢撩蹭著她,刺激著相接觸的每根神經。


    然而兩秒之後,諾諾伏在她耳邊,獻寶一樣,怯怯的,又驕傲的說了一句話:


    “嗷——嗷嗚!”


    當天上午,喻瑤深受刺激,連帽子都忘了戴,火速出門,直奔距離最近的新華書店,手抖著拎了個大筐,不停往裏麵塞書。


    《幼兒早教大合集》、《十天教會你的寶寶開口說話》、《拚音啟蒙大全》。


    最後看到一本《教你說人話》,喻瑤額角跳了跳,也掃進筐裏。


    不遠處有人認出她,偷著拍照,喻瑤根本就沒空搭理,愛咋咋地。


    於是中午時候,一條新的熱搜強勢出現,迅速攀升,甚至壓過了喻瑤對薑媛擲地有聲的指控,內容是——


    #昔日影後未婚生子,獨自現身書店,心酸購買育兒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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