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出神地眺望著遠方,入目隻有一片深遠漆黑的夜。


    敵軍的大營裏一片安靜,而城上的守軍也一樣沒有發出聲響,這樣的夜晚,每個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誰都懶得打破這寂靜的夜。


    “真難啊!”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幾乎為不可聞的低歎自她口中發出。


    “王妃……您下去歇歇吧。”韓少卿在一旁說道,“要不要去看看小郡主。”


    “不用了。”好一會,前麵的女子才怏怏地說道,語氣裏含了說不出的疲憊。


    麵前是十萬虎狼之師,身後是一個陰險詭譎的宮廷,玲瓏的心中仿佛壓著一座巨大的山,她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也不知道這城牆,或者皇宮裏的局勢還能撐下去多久,適才製服了林立人之後,碰上皇後派來的殺手,又是一番惡鬥,才從宮裏出來。玲瓏清楚地知道這個京城真的已經亂了,在巨大的壓抑之下,人心鬼蜮,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


    說不定,現在皇宮裏一時一夕翻覆,皇上的情況顯然十分不妙,就怕自己適才悟錯了,若是遺詔和玉璽落在皇後手中,就算援兵及時到達,一場腥風血雨都是免不了的。


    “轟”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很快城下的敵軍大營裏一片騷動,很快竄動的火光匯成了長龍,下麵的噪雜聲也越來越大。


    “王妃,快看!”韓少卿激動地喊了一聲,玲瓏的心裏也是難以抑製地湧上一股激流,隻見在敵軍陣營之後,借了混沌模糊的亮光,無數旌旗和鐵甲如潮水一般湧來。


    “是五哥,五哥回來了!”一旁傳來殷劯興奮的聲音,“這下可好了,五嫂。”


    短暫的欣喜若狂之後,一種從未有過的緊張覆蓋了玲瓏的全身,讓她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莫名的焦躁,擔憂,又有一點期待中,她的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遠處,在火光的掩映之下,原本皎潔的麵容透出一種極致的紅,說不出的妖冶。


    “你們幾個聽好了……”她把身邊的人召集過來,低聲地吩咐了幾句,聞者無不露出滿臉驚愕,片刻的遲疑之後,殷劯第一個開口,“五嫂,我聽你的!”


    剩餘的幾人也紛紛頷首,誰都明白,眼下形勢迫人,也隻有這樣了。齊王若是不上位,這裏的所有人都難逃一死,這個國家也無疑又要經曆一次動蕩和重創,正是因為無比清楚這一點,所以即便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即便殘忍,卻並沒有多少罪惡感,因為比之舉國之殤,以少數的犧牲來換取一個新的時代,絕對是明智之舉。


    眾人紛紛領命而去,玲瓏緊盯著下麵越來越混亂的情形,按耐住胸口越來越快的心跳,默默地重複著祈禱,“讓這一切都在今夜結束吧。”


    穆遠的軍隊受到那樣巨大的衝擊,一麵抵抗,一部分則朝著城樓發瘋一般地攻上來,玲瓏冷靜地指揮城上的兵士做出反擊。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城下的士兵忽然都朝著一個方向湧去,不一會,便有兵丁前來傳報,“西門**細裏應外合打開了,目前大批的敵兵正從西門湧入城中。


    開始了,終於開始了。


    西門一開,敵兵進入的同時,手下的人便會趁亂出去給殷勳送信,他們都是長期豢養的死士,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穿過亂軍根本不成問題,同時,韓少卿會把叛軍引向皇宮,接著大內侍衛和叛軍交手的時機,殷勳的人馬便可自東門而入,一舉將叛軍剿滅,而殷劯帶人早就完成了要做的事情,這一切也便能順理成章地推給穆遠。


    反正穆遠已經謀逆了,手上再多幾條人命也是一樣的。


    遙遙地往城下望了一眼,滿眼是數不清的千軍萬馬,回望城內,是一片片的街道屋舍,但就算看不到,玲瓏還是感覺到那兩個她最牽念的人,就在不遠處。她咬牙持劍下了城樓,帶上一眾兵丁往西門而去。


    一番鏖戰,直至破曉時分,才歸於平靜。由於及時製止,賊兵隻有少數進了城,他們一路殺進皇宮,並沒有傷及百姓多少。城外取得了大捷,齊王在陣前削去穆遠首級,十萬叛軍立時變為群龍無首的烏合之眾,被殺的落花流水,死傷無數,餘下盡數歸降。


    清晨,在微微的晨風裏,戰場上已是一片沉寂,軍士們默默地開始清掃戰場,查點被俘獲的將領和歸降的士兵,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原本歸心似箭的殷勳,忽然體會到一種“近鄉情更怯”的感受。


    “報——回稟王爺!城中一切安好。王妃在城門相候。”一騎飛奔而至,一麵高喊著。待到近前,才甩蹬下馬低聲說道,“叛軍攻入西門,火燒皇宮……如今形勢一切在掌控之中,請王爺入城。”


    殷勳聞言,半分不敢耽擱,親點了三千兵士入城,餘下接駐紮城外。


    “殿下,奴家也要進城拜見皇上。”這時,一個麵容俏麗,身著五色彩裳,皮膚微微有些黑的少女催馬上前說道,一雙含水般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帶著幾分嬌嗔,幾分期待,清脆的聲音如山泉一般,悅耳動聽,令人怎麽都無法拒絕她的請求一般。


    “有請郡主。”殷勳說道,目光則瞥向另一側。此番雲西獲勝,離不開南蠻土司的鼎力相助,後來那土司還派軍隨他北上打敗容肅,可以說是他一個不錯的盟友,不過附帶的麻煩就是這個一路跟來的土司之女,名喚伊農的少女。


    伊農聞言,興高采烈地騎著馬,笑盈盈跟在殷勳的後麵。不過她的笑容很快變成了驚訝,因為在城門口,她看到一個頭發散亂,臉上滿是汗漬和血跡,身上的衣服也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髒兮兮的女人,正精神抖擻地騎在馬上,女人的身後,是一群同樣服色髒亂,卻昂首挺胸,神情肅穆的兵士。


    緊接著,齊王一騎躍出,到了那女子的跟前,女子的臉上湧起激動的神色,仿佛像是落下淚來。齊王挽起女子的手,旁若無人地並轡入城。身後是少女滿是失落的心。


    在弄清楚皇宮裏的情形之後,殷勳沉默了。明麵上是一小股叛軍攻入皇城,令皇上、皇後悉數罹難,實際上,卻是皇後逼死皇上在先,後又被殷劯帶人斬殺,而叛軍,恰到好處地擔了罪名。


    “其實,你已經是皇上了。”玲瓏輕聲說道,“你現在要入宮嗎?”


    “燕子!教你受苦了!”殷勳側目,他腦海中存著玲瓏原本豐腴圓潤的樣子,而眼前這消瘦和淩亂的容顏,令他的心頭隻覺一陣痛楚,“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很難……對了,我們的寶貝呢?她好不好,有沒有被嚇著?我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她了。”


    他絲毫不提入宮的事,隻是溫柔地望著玲瓏,急切地詢問起女兒。玲瓏心中一喜,口上卻故作委屈,低眉撅嘴說道,“原來你不想看到我啊!阿勳,枉我拚死拚活地守到你回來,都兩天沒吃東西了,原來你不想看到我……”


    “怎麽會,我這不是已經看到你了。這一路上,我一直想著你在拚命趕路。”殷勳說道,看到玲瓏眼中乍起的神采,迎著熠熠晨光,麵頰雖然髒兮兮的卻有著遮掩不住的光華,不覺發自內心地嘿嘿一笑。


    玲瓏看到他又黑又瘦,唇邊泛著一層青白,不禁也有些動容,“阿勳,你過得好嗎?”


    “行軍打仗,就是那般。”殷勳滿不在乎地說道,其實這一路又冷又崎嶇,雲西和蜀地的地形有十分崎嶇,這仗打得無比艱難,不過這些都過去,也都不重要了,一路上最難熬的,就是提心吊膽地掛念著妻女的安危,雖然不住地告訴自己玲瓏有勇有謀,絕對不會有事,但想到穆遠那十萬大軍,一顆心還是止不住地往上吊。


    “我覺得,自己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我什麽都不怕,現在卻真很膽小,我怕一個不慎,就回不來了,再也看不到你們。”殷勳垂下視線,輕輕地說。


    玲瓏的心一下子變得無比酸軟,嗓子禁不住發起澀來,“我隻要你回來就好。”


    說話時哽了一哽,堪堪便要落淚。


    忽然她一撥馬,沒有朝著齊王府的方向過去。


    “怎麽?”殷勳有些不解,“不是往那邊嗎?”


    “我哪敢把女兒放在王府,自然是要藏起來的。”玲瓏說道,忽然想起什麽,“對了,怎麽不見雲翊哥?”


    殷勳滯了一滯,並沒有回答,臉上露出一絲難色,“有些事……現在不方便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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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說,林立人說的話是真的?


    玲瓏的心頭籠上一絲不祥的預感,世事難料,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呢?


    她很快想到另外一件事,一件在她的心頭盤踞已久的事,“我也有事情要告訴你,有些人,該由你來處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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