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能直接收到雲西戰事的第一手消息,但是宮裏的信兒卻是沒斷過,這幾日據說皇上心情比前些日子放鬆許多,想來南邊的情況應該進展不錯。


    玲瓏得知後心裏也安穩了不少,隻一心一意地盼著殷勳回來。七月下旬,天氣已經涼快不少,甚是怡人,小靜書也一天天地長大,雖然一個小小的嬰兒大多數時候總是在睡覺的,但她醒著的時候,一雙大大的眼睛,晶亮晶亮的,餓了,或者要換尿布的時候,總是哭得響徹雲霄,著實是個厲害的小丫頭。


    除去不舒服的時候,她卻又是極乖的,也越來越依戀玲瓏,因此,母女兩個終日形影不離,玲瓏不僅不孤單,甚至連擔心和害怕也不知不覺地拋開了。


    仿佛無形中,女兒給了她一份信心,他們一家三口幸福歡樂的日子,應該已經不遠。


    這段時間,李芳兒的病情好了一點,長期的病骨支離,令從前嬌俏可人的女子,變得憔悴而消瘦,倒是有了幾分西施病心的風骨。這一日,她由丫鬟攙扶著過來,說是想看看小郡主。


    玲瓏看李芳兒的樣子,實在不想讓她靠近女兒,但是又見她眼中深深的寂寥,想到她也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女孩子,眼神卻已顯出滄桑,終是不忍拂了她的意,便吩咐暮雨抱了女兒過來。


    暮雨本來就極不喜歡李芳兒,因此也不用玲瓏給眼風,很快便把孩子又抱回了裏屋。李芳兒有些意猶未盡,目光木木地隨著孩子直到徹底看不見了為止,才慢慢地說道,“小郡主真是玉雪可愛。”


    玲瓏幹澀地笑了笑。人家稱讚她的女兒,她自己卻不能跟了自賣自誇,但是要她“謙虛”靜書不可愛,她說不出口,況且李芳兒身份特殊,玲瓏更不會說“妹妹將來自己也會有的”這種話來惡心自己,所以隻能含糊地嗯了一聲。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又說了幾句,李芳兒話裏話外都表達出一層願意低頭伏低做小的意思,玲瓏則是用了緩和平靜的語調,不斷暗示自己除去能保證她的吃穿用度不差分毫之外,別的,真的無能為力。李芳兒聽了,也沒有露出一絲憤怒不甘,隻是垂下眼瞼,眉宇間有些茫然失落。


    她不是笨人,隱隱也猜出了,自己這樣病著,不過是有人要她“老實”,要她以這樣一種近乎透明的方式存在於齊王府中。


    要怪,也隻能怪自己沒人家燕玲瓏會抓男人的心,又或者,其實她還沒進門就已經輸了,像殷勳那麽高傲的人,對於一個被太後和皇後硬塞進來的女人,除了抗拒和排斥之外,再沒有別的了。


    她抬起頭,看著眼前越來越氣質高華,及時剛生完孩子也不見淩亂臃腫的女子,心中一片灰冷。


    她的下半輩子,真的便隻能這樣了嗎?


    猶豫了許久,李芳兒才訥訥地提出,想回娘家住幾日,母親這段時間身子也不大利索,她很是擔心,想著回去盡盡孝。


    玲瓏當下便允了,她不是一個以折磨人為樂的人。或許通常嫡妻對待側室的態度是先端著不答應,等李芳兒哭得淒淒慘慘戚戚了,方才點頭。但玲瓏實在是不屑也懶得如此。有這個閑工夫折騰別人,不如去陪著女兒。


    “妹妹隻管去夫人跟前盡孝,不用急著回來,什麽時候想回來了支人回來說一聲,我派人去接你便是。”玲瓏說道,又命底下人準備好不少人參、燕窩、金銀,布帛等禮物,讓李芳兒一並帶去。好歹是齊王府的人,出門也不能叫旁人看低了不是?該有的禮數和排場,還是一定要有的。


    李芳兒自是謝了,起身告辭,臨走時,目光幽幽地說了一句,“燕姐姐,芳兒往日多有得罪了……姐姐能夠這樣待芳兒,芳兒已經知足了。”


    玲瓏愣了一愣,淡淡地笑了,“妹妹,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目光相接,玲瓏忽然覺得她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卻說不出在哪裏。送走李芳兒,玲瓏斜靠在貴妃榻上,心裏不禁回憶起很多事,晴月居那些女人早在她懷孕之初,以各種理由送走了,眼下李芳兒也要回娘家,看得出這一去不會很快回來,在別人看來,這偌大的齊王府,便是自己一人的天下,她是不是得到太多了一點,除了還缺一個兒子之外,她的世界看起來真的夠圓滿了,再說她還年輕,生養也不算什麽難事。


    想到這一點,玲瓏不禁微微有些臉紅,那也得有人回來一起生才行,緊跟著便不可遏止地想念起某個人來。她快步回到內房,摸出前日收到的家信。


    歡喜,歡喜,歡喜……連著三個歡喜,可以看出他便是隔了萬水千山,也是和自己一樣的喜悅,就連原本崢嶸有力的字體,也平添出幾分飛揚跳脫。


    阿勳,我和靜書一起等著你奏凱而歸!


    玲瓏的眼眶濕潤了,淚水一點點地自眼角沁出。心裏卻酸澀而甜蜜的,天涯共此時,此時此刻,他一定也在想念著自己。


    其實玲瓏想錯了,此時此刻,千裏之外的殷勳,可沒那個閑心理會兒女情長,他正銀盔長槍,坐下獅子驄,率軍攻上雲西王城樓,連月苦戰,克服大軍長途跋涉的辛勞,克服將士水土不服,克服南疆地勢奇險氣候奇熱無比,終於到了最後勝利的關頭。


    這一刻,所有人已經都幾乎到了一種忘我的狀態,三軍上下,似乎已經成為一個整體,每個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轍,那就是幾乎眼中似能噴出火來,將周圍的一切燃燒殆盡的近乎猙獰的模樣。


    而敵軍,也拚出最後一口氣,一副魚死網破的勁頭。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終於,隨著最後一道防線土崩瓦解,無數黑衣黑甲的將士如鐵水一般湧入。


    就在城牆崩塌的片刻之後,自雲西王的府邸,彌漫出濃重的黑煙,旋即便燃起一團團巨大的火光。令本來已經沉沉西斜的日頭,仿佛又亮了一亮。


    立時,四周便是一片歡呼之聲。


    殷勳立馬於高坡處,無聲地鬆了一口氣,四周海潮一般的聲音,在他的心中並沒有激起多少浪花,微微垂下視線,他有一瞬間的出神,隻覺得仿佛有一雙胖乎乎的小手,撫摩拍打在自己僵硬而疲勞的身體,一瞬間,滿心滿懷的溫暖柔軟。


    終於可以回去了,可以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一大一小兩個人了。一抹細微的笑意躍上他的唇角。


    “回王爺,雲西王府眾人盡數葬身大火,無一人突圍。”說話的正是夏雲翊,臉上也滿是大捷後的興奮。


    “傳我的軍令,滅火,清點王府,看看還有沒有活口。”殷勳幾乎不假思索地說道,“遍搜全城,不要放過任何可疑的人。還有,嚴令將士不得擾民滋事!違令者斬!”


    “末將得令。”夏雲翊領命,轉身策馬而去。心裏莫名地劃過一絲歎息,王爺此番,莫不是在給小郡主惜福?


    果然,一個人有了孩子,便會多幾分惻隱之心。夏雲翊忽然隱隱有些難過起來,他也有女兒,也很愛自己的女兒……可對穆朗珠,他自己也說不清有多少真心,難以想象,如果自己的女兒,是心愛的人為自己所生,又是怎樣一種情致。


    他甚至不敢去夢想。


    玲瓏的女兒,應該會很像她的吧?


    她一定會很愛女兒,寵得沒邊兒,讓她的女兒每天都不停地不停地笑。


    一定也會是個護短的母親。認為自家的孩子是最好最聰明的,總之,她會讓女兒有一個快樂舒心的童年。


    還有他的女兒,他的素顏,可愛乖巧的素顏,也應該有一個明亮無瑕的童年,不會因為父母這種複雜的關係而受到傷害。夏雲翊的心忽然柔軟了下來,腦海中出現了前幾日家信裏,父親有些語意不明的說辭,穆朗珠有三個月的身孕,穆家卻忽然要把人接走,是不是背後還有什麽?最後居然是玲瓏把她截回來的,難道玲瓏也知道了什麽?


    夏雲翊的心情驀地沉重起來,抬頭看了看幾乎沒有多少亮色的天空,胸口一團的亂,仿佛崖上叢生的雜草。


    日輪的邊緣消失在地平線上,喧鬧的大地,一點點靜了下來,不時地有零零碎碎的哭聲和馬蹄聲將周圍的安靜打破,但每一次,嘈雜之後便很快又恢複平靜,城裏不少地方都燈火通明,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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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西王治理藩地一向殘暴,所以百姓也沒有多少留戀,相反,朝廷大軍的到來,卻給了他們真正的希望。失道寡助,所以雲西王妄圖混在平民中伺機逃脫沒有得逞,很快,一眾王室成員便被帶到了殷勳的麵前。


    皇上早前便交代了如何處理亂臣賊子,於是第二日,雲西王的首級便高高地懸掛在城樓前,眾人經過,無不感慨,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殷勳站在高高的城樓上,朝著北方,目光投向遠處的天邊,忽然有一種歸心似箭的感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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