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去。”殷勳有些無奈地坐起身來,玲瓏沉默不語,心裏說不出什麽味道。


    紫芸一向安分,隱形人一般地待在府中,卻不知在這節骨眼上是怎麽了。玲瓏從不過問他們之間以前的事,雖然紫芸的侍妾身份讓她難免有些不舒服,但殷勳自和她好了以後,就沒有踏進紫芸的院子,令她不知不覺中已然忽略了這個女子的存在。


    想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也起身下了地,朝外麵走去。


    “王爺,您就答應了吧,奴婢沒有別的企圖,隻想盡一點薄力。”還沒到廳房,便聽裏麵傳來女子的聲音,“奴婢不是沒有吃過苦的人,也不是沒有行軍打過仗……這次就讓紫芸隨您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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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鬧!”殷勳冷聲說道,“這回不是去北邊,你知道什麽!”


    “王爺……”紫芸聲音裏帶了哭腔,“王爺一直善待奴婢,就讓奴婢好好報答您,奴婢不是貪心不足的人……奴婢真的沒有別的圖謀。”


    玲瓏聽了,不覺一愣,紫芸要隨軍出征,這唱的又是哪一出?


    她安的又是什麽心?莫非,是要抓住自己不在的機會……?正思忖間,隻聽殷勳的聲音淡淡如前,“別說了,行軍打仗,刀劍無眼,我是不會答應的,你好好留在這裏!倘若真不想待下去了,放你走也行。”


    “王爺,奴婢沒有別的意思……”紫芸不甘心地又說道,“若是王爺不答應,奴婢便去求王妃。”


    “夠了,別亂來!”殷勳的口氣中已經喊了怒意,“你不知道王妃現在是什麽時候嗎?”


    “王爺……”紫芸在一旁嚇得不敢出聲,但顯然還沒有死心。


    玲瓏本不想插手,但轉念一想,還是邁步走了進去,“怎麽回事?別光顧了哭,起來說說清楚。”


    “王妃,請準了奴婢隨王爺出征,王爺一個人在外麵,王妃您也放心不下是不是?就讓奴婢照應著。”紫芸跪爬幾步,朝著玲瓏死命磕了幾個頭,“奴婢斷沒有非分之想,請王妃放心,若奴婢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玲瓏雖然有些不高興,但心裏也不由得暗暗思忖,他此番離京,把身邊最得力的四個人都留給了她,身邊若能有個精細人照料著,恐怕情況也會好一點。隻是,紫芸不尷不尬的身份,實在叫她放心不下。於是緩緩開口說道,“你雖是好意,但行軍打仗非同兒戲,你一個女人,如何吃得消。若是鬧個災啊病啊的,豈不是添亂?軍隊裏又都是男子,你在那裏也多有不便,依我看這事可使不得。”


    “王妃的好,紫芸記在心裏,但紫芸不是個嬌貴的,從前也不是沒有隨軍行走過,紫芸能在王府裏過了這幾年享福的日子,全賴著王爺寬厚,王妃體恤,紫芸並無圖謀,隻求心安。”紫芸說著,眼中水霧更濃,“求王妃成全,若是王妃不依,紫芸便一頭撞死在您麵前。”


    說著猛地朝了桌角撞去,玲瓏眼疾手快一把將她穩穩拉住,才避免血濺當場。一旁殷勳忙上前扶住玲瓏,對了紫芸怒道,“你這是做什麽!”


    “好了,阿勳,我不打緊,倒是你大呼小叫怪嚇人的。”他顯而易見的緊張之色,令玲瓏心情一時便好了起來,偎在在他身上輕柔地說道。


    “哦,我也是一時心急,真真該打。”殷勳像做錯了事情的孩子,連連賠著不是,一旁紫芸嚇得瑟瑟發抖,額角幾乎觸到地麵,一句都不敢說。


    玲瓏想到他即將遠行,在外麵風餐露宿,也不知是怎樣的艱辛,一時心一軟,“阿勳,你身邊得力的人都留下了,有個細致的,又跟慣你的人在,我也好放心。我看紫芸一片誠意,就讓她跟了去。”


    “多謝王妃開恩!”不待殷勳說話,紫芸忙重重叩首。


    “什麽恩不恩的,你是去吃苦替我盡心的,該我謝你才是。”玲瓏上前扶起她,眼神認真,語氣柔和,“出門在外,王爺的飲食起居,就交給你了,務必讓他按時用飯,按時休息,若是回來瘦了,病了,我可不饒你。”


    雖然說的是飲食起居這些瑣事,她的眼中卻仍有厲色一閃而過,中個意思不言而喻,你若是存了什麽歪心思,我可不會饒你。紫芸抬頭望見,不由得心中一顫,當下含淚小心說道,“奴婢謹遵王妃教訓,定然不辜負您。請王妃放心,王爺怎麽去,就怎麽回來。”


    她咬著唇,似乎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用一副剖白的口吻將這句話說出,目光坦蕩而堅定。玲瓏會意地點了點頭,溫顏一笑說道,“你先下去準備吧。”


    紫芸走後,殷勳挽著玲瓏,臉上露出一絲疑惑,“你就這麽應了?”


    “我看她並無藏奸,更何況,有個人在身邊照料你,我也安心不少。”玲瓏看出他神色中的不解,又低頭輕聲說道,“再說,我信你,無論如何都信你。”


    “定不負卿!”殷勳靠近她,幾乎貼在她耳邊一字字地說,簡單的四個字,卻如有千斤。


    玲瓏得此四字,隻覺心中如有神明燭燃,一片敞亮。適才答應紫芸時僅存的一點猶豫也隨之散去,隻要他有這片心意,就算十個八個跟了去,又有何妨?若是他做不到,以後也自然不得安生,還不知會有多少她防不勝防的,那她也索性趁早冷了心,滅了意,省的日後傷心傷肝。當然,她內心深處,還是不由自主地選擇信他。


    這一夜,訴不盡的離愁,道不盡的別緒。


    次日,雨後初霽,天淨一色,宮中設壇祭天,皇上親授殷勳以虎符帥印,發討逆聖旨。拜帥之後,殷勳帶三千近衛,拜別皇上及百官,往江北大營而去。


    行至城外,但見驛道之旁,有輕車靜靜相候,卻是齊王府的標誌。殷勳令隊伍緩行,調轉馬頭到車前甩蹬離鞍。立刻有仆從迎上前來,“王爺,王妃在車中相候。”


    殷勳幾步上前,挑簾入內。隻見玲瓏靠在車中的軟榻上,一襲大紅走金絲的長裙,襯得麵容明麗動人,滿頭青絲梳成一個簡潔雍容的圓髻,鬢邊斜插的正是早先自己送給她的彩蝶寶石簪子。桃花一般嬌豔豐潤的臉頰上帶著溫柔的笑,秋水盈盈,仿佛他們接著是去攜手踏青,而不是萬裏相隔。饒是如此,目光流轉間,殷勳還是捕捉到她的眼底的一縷愁緒和不舍。


    “燕子。”昨夜二人難舍難分地說了一夜的話,直至東方發白才將將睡去,早上殷勳離開時,玲瓏未曾醒來,他又不忍喚醒她,以致兩人幾乎錯過告別。他上前俯下身,輕柔地攬過她,目光深深,卻再說不出話來。


    玲瓏鼻子一酸,幾乎落下淚來,勉強笑了,自身側拿出一個小巧精細的包裹,“昨兒光顧了說話,忘了給你。裏麵有我親手調的金瘡藥,比太醫院配的和街上買的肯定要好,不許給別人用,當然,最好你也別用。南邊瘴氣重,蛇蟲多,包裹裏還備了祛濕熱的丹藥、驅蟲的藥粉。對了,那邊山地縱橫,地形奇險,雲西王必以地形為掩護虛與委蛇,你千萬不要心急冒進。大軍長途跋涉,人馬勞頓,又加之水土不服,叫醫官提前配了散風的湯藥,給兵士飲下去,水源和紮營的地點,也要謹慎以對……”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生怕漏掉什麽一樣,明知她知道的東西殷勳必然也是知道的,卻還是不放心地一一陳述。


    殷勳接過她手裏的包袱,仔細地聽著她這千叮嚀萬囑咐。平日裏若有人這般對他說話,他必然會不耐煩,此刻卻那麽希望她多說幾句,希望她不要停下來,她說的每個字,這一刻仿佛都像珍珠一般寶貴,一一的銘刻在心坎上。


    她終於說完了,眼圈卻已經泛紅。殷勳一下低頭,猛地吻住眼前櫻紅的唇,似要勉力吸盡她口中的芳澤。


    這個吻綿長而悠深,直到兩人都透不過氣來,才戀戀不舍地分開,殷勳粗糙的手掌,撫摩著玲瓏細膩柔潤的麵頰,目光溫柔似水,“燕子,你珍重……好好地把孩子生下來。”


    “阿勳,你也是!我和孩子,一起等著你!”這一別,萬水千山,而身後是親人的牽念。


    無論你身在何方,遇到怎樣的艱難險阻,都不要忘記,有親人在等著你平安歸來。


    “王爺……”外麵有人小心翼翼地彈著車壁,輕聲催促。殷勳再一次把臉在玲瓏的麵上蹭了蹭,深望她一眼,終於一狠心,轉身下了車。


    玲瓏頹然地往後一倒,全身已經沒有一點力氣,卻又掙紮著掀起車簾,隻見殷勳飛身上馬,揮手一鞭,戰馬隨即發出一聲長嘶,疾馳而去……


    那英姿勃發的身影,披滿了春日的陽光,煌煌就如天神,玲瓏的眼睛忍不住有些發痛,隻覺一片茫然,一顆心像是也被帶走了一般。車簾自手中滑落,阻隔了視線,車廂的狹窄令巨大的孤獨和無助壓頂而來,她終於忍不住失聲哭了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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