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劯站在院外,內心忐忑不已,不住地用角尖去點地,他每次感覺緊張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發出這個動作。


    剛才五嫂忽然暈倒,被五哥抱回自己院裏後,很快太醫就趕到,進去都半天了卻還不見出來。不會真有什麽事吧?五嫂身手那麽厲害,力氣又那麽大,怎麽會這樣弱不禁風?若真有事,五哥可不得恨上我!


    正當他滿心疑惑不安的當口,殷勳送了太醫出來。


    還好,五哥神情無異,眼角眉梢似乎還帶著一絲喜悅。見狀,殷劯原本懸了的一顆心暗暗放下,忙上前問道,“五哥,五嫂她可要緊?”


    “九弟放心,你嫂嫂她很好。”殷勳見少年神色焦急,便寬慰道。


    卻也沒有說玲瓏到底是怎麽回事。殷劯雖然放心許多,內裏卻疑惑更甚。見殷勳似乎沒有和他多說的意思,而且因了自己在旁,他們說話也顯得不大方便,當下便告辭回自己的小院。


    殷勳再次回到雲霓軒內室之時,隻見玲瓏坐在窗前的榻椅上,出神地望著外麵,臉上看不出悲喜,仿佛帶了一絲迷茫。


    “燕子,你不歡喜嗎?”他走近了,伸手撫上玲瓏的鬢邊,讓她把頭靠在自己的身上。


    “我自然是歡喜的,隻是……”玲瓏輕輕地說,將臉頰緊緊貼著他,“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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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次的傷害太刻骨,以致於得知自己又懷上孩子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不是興高采烈,而是難以言表的心酸,被勾起的淒切層層綻開,淹沒了整顆心。


    “不會的,這次不會再有事!”殷勳猛地俯下身,緊緊擁住她,“一定的!”


    溫熱的懷抱,讓玲瓏有一種被保護的心定,深深吸了一口氣,讓他的氣息盈滿胸竇的每個角落。不知何時起,已經習慣了他的味道,他的聲音,他的眼神,他的一切……為自己心愛的男子生兒育女,是每一個女人夢寐以求的事,她的確不該一直沉溺於過去的悲傷。


    身子沒有因為之前那次壞掉,已算是上天的垂憐!她努力地一遍遍在心裏對自己說著,可淚水卻怎麽都忍不住。


    此時,殷勳不再說話,隻輕輕地撫摩著玲瓏的頸項與後背,眼中滿是憐惜,而不經意間,卻隱隱有一絲陰霾湧上。


    他也一樣不可避免地想起之前那個夭亡的女兒,歡喜的同時抑製不住苦楚漫湧,而玲瓏這一副失神而落寞的情致,令他猛然意識到,若是連自己都不能越過這道坎,那她,又如何能安心地度過接下來九個月的時間。


    該不該把查到的事情告訴她呢?她雖然說一切由他處置,自己不想再過問半句,但是女兒是他們兩個人的,有些事,總歸該讓她知道。隻是聯想到牽扯出的那些東西,忽然又覺得開不了口。


    算了,沒有坐實的事情,何必說出來徒添感傷呢?


    他低頭,將下頜貼在女子柔軟的發上,忽然覺得懷裏的人,那樣的嬌弱不堪,即使她武藝超群,膽識過人,性格又堅強,但終究隻是一個弱小女子。


    不能再讓你傷心了!


    這一次,我絕不允許你再受半分傷害!


    “阿勳!”就在殷勳暗下決心的時候,玲瓏終於含著淚,露出一絲微笑,“這一次,我一定要保護好孩子!”


    “是我們一起!”殷勳親吻著她的額頭。忽又換了嚴厲語氣,正色道,“從今日起,你給我乖乖待在屋裏!一步都不許出去,還有,所有吃的用的我讓白姑姑親自打理!”


    這……聽起來怎麽有點像禁足?


    “阿勳……”玲瓏心中感念,但委實覺得有點哭笑不得,“我隻是懷上了,又不是犯了錯!你怎好這樣把我關起來!”


    “總之你要聽話!”殷勳絲毫不為所動,“其他的事情自有我在,過年的時候也不用跟了去宮裏折騰,好好養著便是!這幾日,就別下地了,回床上躺著去,便是有人來探視,也一律不準進來。”


    “好吧好吧!”玲瓏雖然覺得他有點鄭重過頭了,但也樂得清靜,“你說怎樣就怎樣吧。大魔頭!”


    見她神色不再像適才那般黯然,殷勳不覺也隨之高興起來,當下伸手將玲瓏抱起,穩穩地走到床邊,很慢很輕柔地把她放下來。這一刻的溫柔,讓玲瓏禁不住心念一動,伸手緊緊地拉住他,眼中漫起水汪汪的一層霧氣,“阿勳,隻要有你在身邊,我就不怕……”


    “小東西,盡說傻話,我哪兒都不去!”殷勳生硬地說道,掩飾著此刻內心的起伏,隻用力握住女子的手。


    宮裏得到通報後,豐厚的賞賜很快便送到齊王府。


    不僅是太後,皇上,皇後,貴妃各有賞賜,宜妃,淑妃等一眾妃嬪也皆有所表示,當然殷勳和玲瓏也不會去在意這些,不過大家都是明白人,他們兩個如今在皇上的心目也是有些地位的。


    與前一次不同,這個孩子似乎在娘胎裏就脾氣很大,玲瓏很快進入了害喜的階段,就算吃了太醫的藥,還是時不時地要嘔上一陣。


    這一日吃飯的當口,看到才剛嚷嚷的荷葉粉蒸肉已經擺上了桌麵,發出誘人的香味,玲瓏伸手便去夾,誰知一到唇邊,隻覺胸口忍不住一陣的翻騰,大聲幹嘔了幾下,那惡心的勁頭才過去。


    當著殷勳的麵,她窘迫不已,殷勳卻像是毫不在意,“又不是沒被你吐到身上過。”


    玲瓏知道他說的是很久前豫王府那次,當時,他們雖然已經成婚,實質卻還是兩個陌生人,就算行過夫妻之事,但她與他,誰也不肯敞開心扉,要說真的開始把對方放進眼裏心裏,還是從那一日開始……


    那一夜,他第二次宿在她房裏,也就是那一夜,她開始裝瘋……然後,他們終究是真正走到了一起。


    不過想起那日豫王府的場景,以及後來發生的事,玲瓏忍不住又有些煩亂,“你那日很生氣吧,明明是去看鏡花水月的,結果倒被我吐了一身,平白地丟了醜。”


    “所以我算是認命了……那麽個瘋丫頭,我既然娶了就隻有我來操煩。”殷勳笑著打趣,伸手夾了一塊肉給她,“來,多吃點!”


    玲瓏享受著他的溫柔笑意,心中一歡喜,胃口也就大開。


    “對了,九弟這些日子如何?”飯畢,玲瓏問道,“你把我關起來了,都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長進。”


    殷劯仍客居在齊王府,不過除了前些天紅著臉過來道了一聲賀,玲瓏就沒見到過他。


    “你放心,這段日子有我教他呢。”殷勳說道,“想不到那小子還挺刻苦的,自己練得很勤。”


    “等過幾日害喜不那麽嚴重了,我再去看看,順便指點一二。”玲瓏說著,往嘴裏塞了一顆酸梅。


    “你還是給本王消停點吧!”殷勳一時便沉下臉。


    “我哪有那麽嬌弱!”玲瓏上前戳了戳他的額頭,“你呀,以前悍婦悍婦地叫個沒完,現在又拿我當瓷娃娃,真是的!”


    “此一時彼一時。”殷勳伸手攬了她坐在自己腿上,“來,我看看,有沒有變重一點。”


    “哪有那麽快,寶寶這會子還很小的吧。”玲瓏嬌嗔地說,“阿勳,我覺得好無聊,幹脆過幾日你把桓兒也接過來,我教他認字,順便再給小九考校考校?”


    “考校?”殷勳不由得瞪大了雙眼,想起她之前那法子,“你不會還想……那樣吧?我看還是算了!”


    “我傻了啊,自然是別的法子!”玲瓏笑道,“總之,我有的是法子!”


    “這事以後再說!現在最要緊的不是這個!”殷勳寵溺地拍了拍她的額頭,“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怎麽想出這樣考校他的?腦袋裏怎麽偏有那麽多稀奇古怪的法子?”


    “以前我和哥哥經常這樣比試。”玲瓏說著,眼中蘊起一絲感傷,“我哥哥厚道,我那時又爭強好勝,若是輸了,必定拉著他一直比下去……哥哥很寵我,最後總是故意輸給我。”


    “說起來,以前若成看到我頑劣,總是偷偷用鄙夷的目光瞪我。”殷勳回憶道,“我還以為他是在怨我總害他受罰,現在算是明白了,他是在嘲我還不如家裏的妹子呢。不過,你也知道,那不是我本意。”


    “我曉得的。”玲瓏想到他晦暗孤獨的少年時代,心中不免跟著難過,伸手攀住他的肩頭,“其實最難的人,是你了。一想到這些個,我就替你不平,如果那個時候就認識你,我一定好好待你的。”


    “現在認識也很好!”殷勳說道,心裏莫名傷感,那時候他身邊的人,如今恐怕已是麵目全非,若換做是玲瓏,結果會不會也是一樣呢?那他寧肯像這樣和她遲認識十年。


    將臉埋在女子的胸口,她的芬芳令人迷醉,但如今,對他來說,除了忍,還是忍。


    “所以,你對小九好一點吧。”玲瓏低聲地說,“我以前常常在想,如果能用我的命,換回哥哥的命,該有多好,我不想你們兄弟之間互相害來害去的。”


    “說什麽啊,什麽命換命的,你的命就不是命了?”殷勳聞言有些不悅,“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


    “我是說以前。”雖然被他驟然嚴厲的口吻有些嚇到,過後卻還是覺得踏實,在他眼中,自己果然是要緊的。


    “以後不準再這樣說了。”殷勳自覺適才有些過頭,於是緩和了語氣,“隻要你歡喜,要我怎麽做都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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