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宮裏便下了皇後的懿旨。


    “齊王妃燕氏身懷子嗣,令即日起三月內於府內潛心靜養,期間無需入宮請安。”


    連入宮請安都免了,自然也不能再去別處,這旨意說白了就是道禁足令。


    玲瓏坦然接旨謝恩,畢竟昨晚的事,皇後若是真有心追究,欲加之罪的話,她也得吃不了兜著走。隻是禁足,也真的隻能算作略施薄懲。


    也好,省得再出去麵對那些牛鬼蛇神。玲瓏反而有些高興。


    隻是想到昨晚殷勳不肯認同自己的推測,一回來就一聲不響地徑自去了煙濤苑,她的心裏又忍不住一陣的氣悶。


    怪隻怪自己悟到得太遲了,不然當時在宮裏就可以拿那隻白貓驗證,說不定真相早就大白。眼下卻真的空有想法,苦無證據,那隻貓這會子早就被打死了,連查都沒的查。


    微微歎了口氣,玲瓏有些無奈地閉上眼睛靠在美人榻上,一股疲憊立時湧遍全身。


    皇家,所謂的天下第一家,到底是怎樣一戶人家?


    金枝玉葉,花團錦簇……可是為什麽時時處處都仿佛彌散著看不見的硝煙?時時處處都冷不丁會有暗箭從某個角落裏直射過來?


    一個女子嫁了人,就要在丈夫的家族裏生根發芽,開枝散葉,可是這個天家,實在讓玲瓏找不到半點歸屬感。


    若非遇到的是殷勳,隻怕此刻她還像剛成親之時那樣消沉。


    可是他,真的是自己的良人嗎?


    算了,想這些有什麽用呢?


    生死由契闊,悲欣人自知。自嫁過來那一日起,她便已然沒有退路。


    “王妃,廚房剛燉的紅棗粥,您來嚐嚐。”暮雨端了托盤進來,上麵的碗盞裏冒出騰騰的熱氣,香甜四溢。


    玲瓏本來沒什麽胃口,轉而想想再怎麽也不能虧待了孩子,於是勉強咽了幾口。


    “王妃今日身上可舒坦?”忽見珠簾一挑,白姑姑走了進來,略施一禮說道。


    “有勞姑姑掛心,一切安好。”玲瓏微笑答道,麵上波瀾不興。白姑姑見她對禁足的事反應平淡,於是原本提著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


    “暮雨,這紅棗粥太過甜膩,你幫我去拿一點爽口的小菜過來。”玲瓏吩咐道,暮雨也是個伶俐的人,當下便急忙退了出去。


    “姑姑,這些日子操勞得緊,真是辛苦了。”玲瓏拿起茶壺,親自倒了一盞遞於白姑姑麵前。


    “這是奴婢份內的事。”白姑姑接了茶,倒也沒有受寵若驚,隻微笑答道。


    “對了,我有一事想請教姑姑。”玲瓏低頭吹了吹茶盞,目光清清淺淺,仿佛漫不經心。


    “王妃但請明言。”白姑姑微微一怔,心裏便忍不住猜測起她要問的事情,是否和昨夜宮裏發生的那一樁意外有關。


    玲瓏也不兜圈子,出口便開門見山,“那豫王妃是何等人物,姑姑可曾與她熟識?”


    她們自然是熟識的。


    白姑姑沒有想到玲瓏會這樣直接,略略沉吟便說道,“豫王妃的母親是雲妃娘娘的表妹,二人一貫親厚,豫王妃幼時聰慧可人,被選作聖上幼妹寧樂公主的侍讀,可以往來宮中,雲妃娘娘對她甚為喜愛,時常留在咱們煙波殿裏。”


    “哦——”玲瓏依稀記得大婚次日隨殷勳入宮時,他經過煙波殿時怪異的神情,那裏是他母親早先居住的宮室,也一定蘊藏了無數的記憶,隻可惜,那些通通與自己無關。


    當下,她抑製著心頭的一絲失落,微微點了點頭,示意白姑姑繼續說下去。


    “那時幾位公主的侍讀,都是知書達禮出身名門的閨秀,尤以蓁兒小姐最為出眾,因為娘娘的關係,她與王爺自然也走得近一些。”白姑姑說這話的時候,小心地看了一下玲瓏的麵色,見她神色平靜,非但沒有一絲不悅之色,反而唇邊泛著笑意,仿佛饒有興味,便接著說道,“蓁兒小姐性子好,就是待底下人也總是笑吟吟的,模樣和娘娘還有幾分相似。不過,那還是早先娘娘在世時,後來……奴婢也沒有太多交集。”


    雖然白姑姑所說的和玲瓏猜測的八九不離十,左不過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之類的,不過餘蓁和殷勳的母親長得像,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也就是說自己昨日指出餘蓁居心叵測事,殷勳那般態度,恐怕潛意識裏也有幾分是因了母親雲妃。


    雲妃當年因巫蠱而受太後責罰以致滑胎,才於芳華之年早早仙逝。雖然事後證明雲妃是被冤枉的,但是人命賤如塵子,這便是後宮。除了一個諡號,朱漆排位上的淺淺一筆,便什麽都煙消雲散了。皇上或許也曾因雲妃的死傷心難過,但很快,便在新的軟香溫玉中找回了快樂。


    玲瓏凝眉思索,若有所悟,卻聽白姑姑又道,“王爺當年心悅蓁兒小姐,不過是少年慕艾,人之常情。如今蓁兒小姐如今已嫁作豫王妃。王爺早已將她視為長嫂,奴婢深知他心裏有的隻是王妃,所以,請王妃千萬不要把思量費在這上頭,倒反而與王爺生出嫌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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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姑姑指點。我心裏有素的。”玲瓏低眉笑了笑,口中卻有些發苦,若真能如此才好呢……眼下隻怕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往後幾日,玲瓏便不再與殷勳提及那件事,兩人照常相處,旁人也看不出半分異狀。


    不過,心裏到底像是有什麽東西鯁在那裏,怎麽都揮之不去。懷孕的日子本來就無聊,當下又添幾分憂鬱,因為找不到釋放的泄口,所以玲瓏的脾氣便有些暴躁起來。


    不過,元宵過後殷勳便要上朝,之後越來越忙,反倒幸免於被玲瓏的暴躁殃及。


    轉眼又過了半個月,這一日天光放亮之時,門上便有人來報喜,說是端王妃剛剛生下一個男孩。


    “六弟妹不是要下個月才生?”玲瓏問道,心裏莫名地有些失落,可人這下總算是有了子嗣傍身,而自己才三個月,也不知後麵能不能順利撐過去。


    細問之下,方得知原來昨夜子時可人毫無先兆地忽然臨盆,折騰了一晚上,才於拂曉時分生下孩子,因為是早產,孩子有些弱,不過所幸母子平安。


    玲瓏正在禁足中,所以登門道賀便由殷勳一人前往。


    王妃一舉誕下嫡長子,對於端王府來說真是天大的喜事。遠遠地便聽到爆竹聲聲,一片喧嘩。


    端王笑得嘴都合不攏了,一張俊臉熠熠生輝,看到殷勳的時候,忙不迭地對他講起初為人父的心得,“剛才我抱他的時候,他可真是小啊,白白嫩嫩的小手,一直衝著我撲棱,真是太可愛!”


    “恭喜六弟!”殷勳笑道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六弟和弟妹的孩子,必定聰慧過人。”


    “五哥,小弟實在不意占這個先!”端王沉浸在興奮喜悅之中,“若不是五哥前幾年都在邊關,自然不會讓小弟趕到前頭去。不過五嫂那邊也快了,五哥你忍忍,堅持堅持馬上就能抱上兒子了。”


    “你是不知道,那麽小的孩子,沒什麽分量,又那麽軟,剛才我抱他的時候,真是一動都不敢動,生怕一不留神膈著了。原來小孩子的眼睛是那樣的啊,白的那麽小,黑的那麽大,真是太好看了!”端王一邊誇張地比劃著,一邊興致勃勃地說著,“對了,我那孩子早產,隻怕身子弱一點,往後可要他多跟著五哥曆練,最好練到可以上山打虎。若是五哥不得空的話,五嫂也行,咱兄弟之間,別的不說,這事情小弟就不跟五哥你客氣了!”


    看來,這一位真是高興傻了。


    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會放心把孩子交給我才有鬼呢!


    殷勳忍不住暗暗腹誹,不過一張冷臉此時也帶了關切,含笑說道,“六弟今日,與以往大不相同,看來為人父,真真是件快事。放心吧,有用得著之處,盡管交代給為兄。”


    “我就知道五哥是個爽快人。”端王笑得十分開懷,忽然目光瞟向另一邊,“立人,你這舅舅怎麽來的那麽晚!”


    “恭喜殿下!”隻見林立人站在門口,麵上也是一派歡喜,翩翩一禮,繼而又笑道,“我本是早要出門,老祖宗非得拉著,叫我捎這個捎那個的,差不多都想把半個林府給殿下搬過來了。我說王府裏哪會短了東西,她還偏生不信。”


    “老祖宗一向喜歡可人,可不得歡喜得緊?”端王哈哈大笑,又把適才的抱子心得跟林立人說了一遍,末了還不忘交代,“以後我家兒子的學問可要交給你這個舅舅指點了。”


    “噗。”一旁殷勳終於笑出聲來,“六弟,侄兒才剛生下,都不會說不會走的,你便想著要他學文習武的,可真是心急。”


    “不急不急,聽老人說,小孩子見風就大的。教孩子那等要事,可不就得早早綢繆了,不然到時候手忙腳亂,把孩子給教壞了可怎麽辦?”端王一臉鄭重,看得殷勳和林立人都大笑起來。


    一番笑話下來,前來恭賀的人越來越多。殷勳和林立人便齊齊告辭出來。兩人並排走在一起,忽然說不出地別扭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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