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周路將稿子整理完畢,存入u盤,還有一些是他早先用打印機弄在紙上的,雖然很老了,但隻要沒問世,它們就清清白白,和熱乎包子差不多。一早上,他哼著小曲,沒有閑暇理會熟睡的太太,今天是個機會,是人生轉折點的開始,哦……他有些飄了,也許人家看不上這類文字,可至少有一半的把握。劉群是個熱心人,腦子轉的快,他願意從中斡旋,能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留個‘記號’也行。


    這是個機會。


    八點,他關上門,看見小黃狗醒了,正衝他張望。


    他拍打腦門,沒給小可憐準備點吃的。


    周路彎著膝蓋:“旺財,等我回來給你帶火腿腸好不好?”


    門外過來一輛黑色豐田,劉群衝他招手,後車座上是他的兒子劉曉斌。周路快步走過去,打開後車座的門,因為直接坐前麵顯得不禮貌。


    “坐前麵吧。”劉群說。


    他把皮包擱在腿上,興致滿滿:“你兒子不用補課麽?現在的學生假期都要補課。”


    劉群給車轉彎:“補課沒必要,他要是能把老師講的東西給記進去了就足夠了,如果他上課都不用心,我還能指望他補課的時候認真聽講?我國就這點瞎搞,人的童年很寶貴,失去天性的孩子就喪失了很多創造能力,不然怎麽老人都說‘野孩子能發大財’呢。”


    遇到堅持教育第一的人可能會發火,但周路不會,他打心眼裏喜歡劉群的觀點,人是不能失去天性的,要不然就是機械化的人生。人需要歡樂和希望,而不是呆板和枷鎖。


    “爸爸,今天我們去奶奶家嗎?我想吃奶奶做的肉圓子。”


    “晚上過去,昨天給你買的巧克力呢?”


    “吃完了。”


    “說好了讓你吃三天的,這麽那麽快就吃完了,下次不許吃這麽多,不消化。”


    “那你又不陪我玩。”


    “下午陪你去體育場,咱爺倆兒打籃球。”


    “不玩,你總搶球,太霸道了。”


    “嗬嗬。”


    “哈哈哈……”


    要說最值得羨慕的,就是劉群有這麽一個兒子,活潑、可愛、頑皮,缺點在很多時候看就是優點,情緒是相對的,如果一個孩子連跟家長調侃的興趣都沒有,那是多封閉。周路想到了自己小時候,他的父親非常嚴格,母親很悶,稍微一點事父親就會衝他大喊大叫,還用排斥和貶低的目光對看他,仿佛他是被領養的。


    如果他自己有了孩子,肯定要嗬護備至,因材施教,如果孩子喜歡唱歌跳舞,他絕對不會逼著孩子去學書法,如果孩子酷愛卡通片,他更不會逼著孩子去玩體育科目。孩子……沒了,以後還會有的,時間問題。


    劉群給他介紹了這個雜誌社的總編,記住,是總編,不是主編,更不是小魚小蝦,劉群麵子不小。總編姓黃,是個獨身主義者,四十三歲,孑然一身,他曾做過《都市見聞》二十幾期的主編,然後做了幾個《城市怪談》的欄目,效益很好。現在是在《三好先生》做事,一個老外開的雜誌社。


    “曉斌,你留在車上聽歌玩手機,爸爸和叔叔上去辦點事,別出去,聽見沒?”


    “聽到了。”


    他們直接上了三樓,門口的牌子上寫著:總編處


    劉群不敲門,直接進去了:“黃總,得罪得罪,過來打攪你了。”


    “哎呦喂,劉總嘛,請坐,我給你倒茶,老板回來的時候給帶的,龍井。”


    黃總編個子蠻高,得有一米八,白襯衫,不打領帶,頭發蓬鬆,全身最耀眼的數他的皮鞋,油量感十足。他昨晚就接到了劉群的電話,所以看周路並不好奇,這麽老實巴交的一個人,還抱著皮包,跟外麵的求職者一樣。


    他也給周路倒茶了。


    “謝謝,謝謝。”


    劉群撓撓前額,大笑著:“不用跟他客氣,謝什麽,他跟我是師兄弟,我們兩個打了十七年交道了。唉——老黃,這位就是我向你提起的作家,叫周路,文采飛揚,內心情感豐富的作家,我這次上門來找你,你無論如何要給我這個麵子。”


    “沒得話說,你交代的事情,我也不敢不辦呐。”黃總編打開煙盒,遞給他們每人一支煙,還特地給二人點上。


    一口玉溪下來,黃總神清氣爽,翹著腿:“你最近沒有談對象啊?發現你精神狀態不對嘛,找個美女滋潤滋潤。”


    “你歇菜吧,我氣色不比你好?”


    人家不提稿子的事,周路也不能打斷他們敘舊,覺得自己可有可無,這煙放在口中都是一種多餘了。


    “談談正事,我今天是來幫朋友的。”


    黃總編看向周路這邊,問道:“稿子帶來了麽?我看看。”


    周路點點頭,取出口袋裏的u盤,送到對方手裏。


    黃總插在電腦主機上,調試著看:“唔……靈異故事嘛,味道出來了,懸疑感覺不是很濃,市場少見啊。”


    周路解釋著:“我寫的是純恐怖小說,以前寫過懸疑,覺得不太敏感,所以現在改變了方向。”


    “哦,這是長篇題材啊,現在版塊排滿了,沒得地方放了。”


    劉群牙縫間剔出煙霧:“兄弟啊,uu看書. 你別跟我玩虛的,我難得求你,今天無論如何要把事拿下了。我答應人家的事,你不能讓我言而無信吧。”


    不管結局如何,周路都很知足了,做朋友做到這個份上,足矣。


    黃總編不是有意推辭,他的煙燒了半截,隻吸了一口。半分鍾後,他靠在軟椅上,托著下巴:“嘖,真沒有蒙你,雜質的版塊都排的差不多了,如果是長篇連載,那下一期肯定沒有機會了,下一期早就預定結束。這一期還有兩個空白,不過隻能放短篇,我真是餘不過來,雜誌社也不是我家開的。”


    “周路,有短篇麽?”劉群問道。


    有是有,這是老天爺給的契機?周路從皮包裏抽出幾張幹淨的稿子,他寫完以後就放在抽屜裏,和書本一起堆放,一直沒動過。這是閑暇之餘寫來娛樂的,算不上多恐怖,不過是個臆想罷了。


    周路哈著腰把稿子擱在桌麵上,黃總編也第一時間接住了。


    上下的瞄了幾眼,這次他沒看內容,隻看大概字數。才不過三秒鍾,總編多年的經驗就靈巧巧的:“可以,一篇差不多八百來自,沒問題。”


    “你要多少錢?兩個板塊全給我上了。”


    “你說這話,你真欠揍,我能跟你計較這點麽?我權利還在,馬上校對一下文字,下周三就能出版。”說著,黃總編摁下電話:“小徐,進來。”


    周路還不放心,命運永遠不會向著他,他有著和所有藝術天才共同的思維:這東西隻要一麵世,那肯定會有地方找他出書了,他隻要安靜和耐心,然後等待幸福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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