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淩晨,紀喬真睜開惺忪的睡眼,迷迷瞪瞪中,好像察覺到有什麽不對。人沒清醒過來,手先往枕頭底下一摸。


    許景銘捉住紀喬真的手腕:“該說你是戲癡嗎?把劇本放枕頭底下,硌著難受,怎麽睡得好覺?”


    紀喬真卻別過頭去,不看他,雖然是在置氣,卻看起來可憐極了。


    許景銘轉過紀喬真的腦袋,扶他靠著自己的胸膛,低低柔柔道:“紀喬真,喝消炎藥。”


    紀喬真仍是不吭聲,許景銘隻好堵他的唇,親自把藥渡送進去。


    紀喬真對此表示抗拒,皺著眉推開,劇烈地嗆咳起來。


    許景銘壓著失落的情緒,按著少年單薄的肩膀:“慢點。”


    良久,懷裏的人才重新睡去。


    夜燈照耀下,紀喬真的側臉清晰而立體,如果略去此時的蒼白,便是世間最完美的藝術品。


    許景銘凝視著他,略微晃神。


    他不是專業的導演,也覺得這張臉天生為鏡頭而生。


    內心愈發動搖,喉結滾動。


    接下來幾日,紀喬真仍未恢複,向劇組請了幾天假。


    許景銘也沒去集團,隨著時間推進,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


    聽起來荒誕,卻真實地籠罩在心頭——


    就好像倘若剝奪了紀喬真拍戲的權利,他可能不僅是離開自己,甚至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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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他看起來太脆弱了,像琉璃,碰一碰,就碎了。


    曾經那雙靈動的眼睛,變成了生機全無的死水。


    許景銘終於妥協:“……我讓你去拍,你看著我。”


    把ptsd的狀態演繹了些時候,紀喬真也終於肯開口和許景銘說話。


    漂亮的眼睛淚意朦朧,聲音輕輕細細,像受驚的幼獸。


    他揪著許景銘的襯衫,指尖泛白:“那天晚上……我好害怕。”


    許景銘聽他出聲,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抱過他,輕撫他的背:“別怕,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紀喬真抽噎:“上次……你也是這麽說的。”


    許景銘一字一句:“這次是真的,一定,不會有下次。”


    紀喬真抬起眉眼,懵懵懂懂:“你以後都不會阻礙我拍戲了?”


    許景銘:“不會。”


    紀喬真又哭了,稀裏嘩啦,是很有感染力的哭法,十分惹人疼惜。


    許景銘心髒抽疼:“怎麽又哭了?”


    紀喬真:“……嗚嗚嗚嗚嗚嗚嗚我不信。”


    許景銘好脾氣地哄:“要怎樣你才相信?”


    “我也不知道……”紀喬真用手背胡亂擦著淚水,肩膀一聳一聳,脆弱極了,“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影響我的事業。”


    “我答應你,隻會幫你,不會阻攔你,你開心一點好不好?”許景銘覆上紀喬真的手,包裹在掌心,哄小孩兒似的勾了勾他的拇指。


    紀喬真好像真的被哄住了,哽咽:“好……你能不能……對著它說。”


    許景銘:“嗯?”


    紀喬真側身,從床頭櫃摸來一張錄音賀卡,本來準備送給劇組過生日的演員。


    許景銘按下錄音鍵:“紀喬真,事業順利。”


    漸漸地,紀喬真從魂不守舍的狀態裏走了出來。


    當他重新在廚房忙碌的時候,許景銘從身後緊緊擁住了他,吻住了他纖白的脖頸。


    許景銘不知道的是,紀喬真重場的打戲其實早已經拍完了。


    這幾天也沒有請假。


    不僅沒有打戲要拍,也沒有其他戲要拍……最近沒有他的戲份,是休假的。


    當然,是董誠配合完成了這一切。


    雖然董誠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感到雲裏霧裏,但知道紀喬真不會胡來。


    少年鬼點子雖多,卻總能引導事情往有利的方向發展,照他說的做,不會錯。


    這也是自己不被許景銘問責的生路。


    這次風波以後,許景銘沒有再過問紀喬真吻戲的事情。


    卻總是盯著他的唇,扣著他的腰或是後頸,著迷霸道地吻他。


    慢慢地,晉江不讓描寫的事情也重新提上日程。


    有天夜戲拍到很晚,剛回到休息室,紀喬真體力不支睡了過去,沒有回家。


    許景銘意外地失眠了整晚,第二天眼眶浮腫,頂著不可忽視的黑眼圈,讓褚揚頗為震驚。


    他正感慨著許總居然又通宵工作,果然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流下一把感動的淚水,就見許總再度開啟高效模式,會議一個連著一個開,傍晚未至就急匆匆離開集團。


    期間還讓他去購買了大捧的玫瑰。


    褚揚這才知道,原來他流下的是單身狗的淚水。


    紀喬真也回到了往昔的粘人精狀態,因為前夜沒回家,早早下戲。


    見許景銘回來,熱情地撲到他的懷裏,仰著脖頸,墊起腳吻他,笑容燦爛又可愛。


    夕陽的餘輝從落地窗透進來,許景銘可以看清他臉上細小的絨毛,繾綣而動人。


    許景銘把紀喬真打橫抱起,直往房間走去。


    不知從哪天起,別墅的風格變了,衣櫃空了一半。


    路景的衣服全數被撤了出去,剩下的全是黑白灰。


    在這棟別墅裏,關於路景的記憶,隻剩下了一本被塵封的相冊。


    紀喬真發現這一點,去給自己添了幾件新衣。


    許景銘見紀喬真換上自己沒見過的裝束,感到微妙的不自在。


    不是因為紀喬真用了錢,而源自於過分強烈的占有欲。


    在這過去,紀喬真所有衣服都是他買的。


    以前是直接穿他的衣服,後來他也會為紀喬真挑選一些合身款。


    但許景銘沒說什麽,紀喬真自己買的衣服,顏色會多樣一些。


    不僅維持有不可複製的貴氣,更多了幾分屬於他那個年齡段的朝氣。


    許景銘最喜歡一件白色連帽衛衣。


    設計不算特別,紀喬真穿起來卻很好看,膚色奶白,笑容洋溢,充滿鮮活的氣息。


    是他過去衣櫃裏從未有過的亮色。


    後來劇組還出了一次差,是《晉江賦》的最後一個取景地。


    去的時間不長,大概一周左右,也是劇組相處的最後一段時光。


    這片山林沒怎麽被開發,正逢深冬,白雪落滿枝椏。


    寒冬臘月天,冷意徹骨,劇組籠罩在離別的氛圍裏,沒覺得艱苦,隻想把最後的戲拍好。


    董誠喊完最後一聲哢,夏芮直接嚎了一嗓:“我的媽我有一種高考完的感覺!”


    嚎到最後,聲線中混進了淡淡的哭腔。


    蘇星雅深吸一口氣,本來內心平靜,被夏芮嚎得不平靜了。


    正在卸妝的化妝師幫她拭去眼角的清淚,輕笑道:“想不到蘇姐也會哭。”


    蘇星雅破涕為笑:“難忘啊。”


    是難忘。


    就像中學時代,整個班的同學朝著同一個方向努力,這樣的情誼總是來得深刻。


    紀喬真正拍著一棵參天古柏,忽然被一個雪球砸在了身上。


    隔著厚厚的衣服,不疼,但挺突然,他嚇了一跳。


    未反應過來,越來越多的小雪球扔了過來,轉眸一看,是劇組的朋友們在逗他。


    其中一個,竟來自於管洲。


    喻紓剛搓好一個雪團,準備往紀喬真身上擲去,目睹後睜大雙眸,改擲了管洲的方向。


    他哼聲道:“你小子竟然敢砸我們家喬真,看我怎麽收拾你!”


    管洲不服氣:“你不也砸了麽?說我?!”


    喻紓:“你和我能一樣麽,我那是砸著玩兒的,誰和你一樣啊攻擊人,居心叵測!”


    管洲:“我……”


    他就不能砸著玩兒嗎?!


    管洲趁著喻紓和別人對峙,走到紀喬真身後,拍了拍他。


    “喂——你還沒說,要我做什麽。”


    是指那個秒輸的賭約。


    紀喬真偏過頭:“你不是有寫總結的習慣麽,還喜歡在本子上寫。”


    管洲:“你怎麽知道的?”


    紀喬真:“那天看到了。”


    管洲臉色漲紅。


    “待會兒花絮攝影過來拍,你就在這兒寫,讓鏡頭把這一幕掃進去。”紀喬真說,“不用多想,是董導想做一個衡水劇組的專題剪輯,你的素材太少了。”


    “就這個?”管洲努努嘴,似乎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


    心裏卻知道,這個舉措於他而言意味著什麽。


    經紀人是不會同意他這麽做的。


    紀喬真:“就這。”


    管洲:“願賭服輸。”


    管洲照做了。


    第一次在人前努力,很不習慣,需要克服羞恥心,真正完成後,卻湧起一種難言的快意。


    ——也許是源於這段時間的積壓。


    紀喬真:“管洲,其實我希望你不要走之前的路線。佛係天賦流,放在爽文劇本裏挺帶感的,但你不是爽文男主,是公眾人物。會有很多人受到你的影響。放大天賦的作用,在做任何事上都有弊無利。”


    管洲抿了抿唇:“這是公司讓我走的。”


    紀喬真:“那是公司鼠目寸光,沒看見你其他人設的潛力,甚至你不需要人設,原來的樣子就挺好。”


    管洲臉一紅,這,紀喬真是在誇他嗎?


    紀喬真:“靠天賦坐享其成,也容易遭致嫉恨。但你不是坐享其成,這段時間,你也想加入我們吧。”


    管洲房間的燈,往往到深夜還是亮著的。


    管洲被戳中了心思,鼻尖忽地一酸。


    劇組聚在一起對戲,從沒帶上過他,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擺出嗤之以鼻的態度。


    雖然助理在旁邊煽風點火,告訴他這沒什麽,劇組人多總有拖後腿的,自己一個人效率更高。


    他依然有種被孤立的難受,愈演愈烈,也越來越無法忽視。


    管洲絕不允許自己因為這種小事酸了鼻尖,很快又恢複了一臉漠然。


    紀喬真卻道:“其實你想加入我們,沒有人會排斥你,之前的那些不愉快,早就忘掉了。”


    他嗓音輕輕的,直達心底的柔軟,管洲的漠然臉瞬間就繃不住了。


    媽蛋,他想哭。


    “我也就隨口說說,可能說起來輕鬆,做起來難。你有自己的難處,也生活在約束中,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紀喬真衝他一笑,“不管怎麽說,你把反派演得很好,確實很有天賦。殺青結束了,可以出戲了。”


    出戲,意味著反派對各路角色的仇恨也可以消弭了。


    上輩子殺青後,管洲那邊發了很多通稿,拉踩原主提升緩慢的演技,這輩子情勢扭轉,已經沒有這樣的機會。


    就算這樣,紀喬真也不希望管洲把怨懟帶到接下來的生活中去。


    紀喬真的笑容整整持續了十幾秒的時間,管洲魂直接飛了,神思都有些恍惚。


    在這段日子中,他的情緒早已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從嫉恨變成了心服口服。


    想起紀喬真對所有人都是這麽笑著的,他忽然明白大家為什麽都心甘情願地寵他。


    太他媽迷人了。


    這些日子他都錯失了什麽啊?


    山上合影留念完,劇組一行人便下山了。


    來到小鎮上,紀喬真望著不遠處的建築,心念一動,對喻紓說:“你站在這裏不要動,我去買幾……”


    喻紓:“個橘子?”


    紀喬真樂了:“算了,有點裝,說不出口。”


    喻紓:“你說,我心裏承受能力好著。”


    紀喬真:“那我說了,你別打我。”


    喻紓:“怎麽會。”


    紀喬真:“套房子。”


    喻紓下巴差點脫臼:去買幾、幾套房子?


    紀喬真:“沒這麽快,不用等我,先和他們下去吧,外邊兒太冷了。”


    喻紓看著紀喬真的背影:“爸爸——!”


    當晚,慶功宴。


    紀喬真脫下厚重的戲服,換上了那件白色衛衣。


    他知道,這是許景銘最喜歡的一件衛衣。


    男人總喜歡純一些的東西,連顏色也不例外。


    正如自己最喜歡許景銘那件深藍色西裝,許景銘會在重要的場合穿它。


    在通了暖氣的室內,這麽穿並不冷,還有點熱。


    紀喬真把袖子挽到手肘,看起來像十幾歲的高中生,軟乎乎的十分漂亮。


    在場年齡比他大的演員和工作人員,秒變爹粉媽粉,叔叔粉阿姨粉。


    忍不住上來捏一捏,揉一揉。


    管洲往紀喬真的方向看了一眼,眸中戾色悄聲散去。


    不顧旁人的眼光,埋頭奮筆疾書。


    旁邊的人驚呆了:“我沒看錯吧管洲,你竟然會寫殺青總結?可是快吃飯了誒,你不要歇會兒?”


    管洲一臉無所畏懼:“怎麽了嗎,我經常寫。明早還趕飛機呢,要抓緊時間了。”


    早點把這些工作做完,晚上回酒店,說不定可以早點休息。


    人前佛係,人後要做的工作一點沒少,長期以往,確實把他透支了。


    剛剛他在花絮鏡頭前“刻苦”了一下,意外地舒爽,覺得自己像正義的化身。


    管洲表麵漫不經心,耳尖卻染上一點通紅。


    偏偏這時候,夏芮過來招呼:“管洲,都殺青啦,加個微信吧。”


    管洲有些不敢相信,耳根直接紅了個通透:“誒誒,好。”


    包廂裏鬧作一團的時候,祁俊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件黑色連帽衛衣,顯得膚色冷白,身形頎長,俊逸不凡。


    眾人視線定睛在他身上,很快發現了華點。


    “祁俊這身是不是和紀喬真有點像?”


    “這不是像,是除了顏色一模一樣,啊啊啊啊。”


    祁俊處變不驚地笑:“說明我們審美很相近。”


    紀喬真聽到動靜,向祁俊看去,也是一驚。


    一時間竟判斷不出是巧合還是故意。


    在刷許景銘好感度的過程中,祁俊是最重要的催化劑。這點是出於一己之私,他得承認。


    之前計劃著,祁俊玩心重,對待情感輕浮,隻要不明著迎合,他很快就會失去興趣,轉移下一個目標。


    獵手常常是這樣,祁俊前男友的數量非常多,等許景銘好感度刷滿,自然而然地疏遠他便好。


    這段時間,祁俊沒有約他,也可能是喻紓二十四小時附在他身上,讓他找不到機會。


    他也沒有主動地撩祁俊。


    紀喬真以為祁俊對自己的心思淡了,現在忽然有些不確定。


    不過他們馬上就要離別了,奔赴下一個劇組,認識新的人。


    祁俊很快就會忘記他吧?


    紀喬真這樣想。


    紀喬真和祁俊隔著很遠,臨別前,祁俊還是向他走來。


    祁俊作為一個成熟的藝人,懂得如何表現自己的魅力,勾出一個男女老少通殺的笑容,聲線也磁性悅耳。


    “抱一個?”


    紀喬真剛剛和劇組裏很多人都抱過了,這會兒也沒有好的拒絕理由。


    刻意回避反而彰顯出不純粹,他禮貌地點點頭。


    今晚的熱搜很熱鬧。


    蘇星雅發微博了,是在山上拍的自拍。


    照片裏的她鼻尖通紅,顯然是哭過了,眼睛卻彎著,含著淡淡的笑意。


    她以往示眾的形象,成熟知性,氣場強大,鮮少流露出感性的一麵。


    粉絲們被蘇星雅的情緒感染,也激動感慨:“星雅姐殺青快樂呀,這一定是一個很難忘的劇組。”


    夏芮p了一張沙雕畢業證和畢業照,和當時誤入魔鬼劇組的微博呼應,引得網友捧腹,熱度極高。


    祁俊卻很安靜。


    他的微博是公司在打理,以宣發為主。


    粉絲們差點兒以為今晚無事發生,一張模糊的偷拍圖傳遍了全網。


    是劇組的一名場務在殺青宴上拍的。


    她覺得祁俊和紀喬真擁抱的一幕不容錯過,便順手拍了下來。


    本來想發僅誰誰可見,結果發成了除誰誰可見。


    於是,她整個朋友圈都看見了這一條。


    [圖片]不該在正劇劇組嗑,但還是kswlkswlkswlkswlkswl。


    雖然她發現後秒刪了,還是被人截圖了出去。


    在各個角落中找糖未果蔫了吧唧的契機cp粉,瞬間眼神驟亮,精神抖擻,抱著手機開始尖叫。


    情侶裝還擁抱!一來就來大的!


    紀喬真平時不怎麽上微博,今天是為了看劇組同事們發的微博才登錄的。


    結果一上去,看到一個新鮮的熱搜在榜上飄。


    用飄字形容好像還不太合適,因為它上漲的速率太快了,每過一分鍾,都要往上蹦幾名。


    能有這種熱度的,自然是他和祁俊的那張偷拍照。


    紀喬真:啊咧?我翻車了?


    許景銘不上微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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