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閣老抬眸,懶懶看了眼蘇勁鬆,「早就跟你說了,在官場上,不要如此重感情。可你這些年來,可真是一點都沒有變。」


    蘇勁鬆道,「重感情是一回事,可我相信唐兄是另外一回事。我相信唐兄不可能就這樣被打趴的。況且——」


    蘇勁鬆咬了咬牙,像是豁出去一樣,「唐兄為何會被罷官,相信祖父心裏也清楚。那是唐兄的錯嗎?若是有人抓我的兒子去煉丹,我也——」


    蘇閣老打斷蘇勁鬆的話,冷聲道,「慎言!」


    蘇勁鬆扁扁嘴,心裏卻道,他哪裏說錯了。


    蘇閣老又要開口時,外麵傳來一陣響鬧聲,下人進來回稟說是蘇正博在外麵非要進來。


    蘇閣老搖搖頭,「讓他進來吧。」


    蘇正博進來後,迫不及打地追問,「曾祖父,我和詩雨妹妹的婚約還在嗎?我好不容易考中舉人,心心念念想著就是迎娶詩雨妹妹,我——」


    蘇閣老好笑地打斷蘇正博的話,上下打量著他,眼神並不犀利,反而含著戲謔,「蘇家這麽多代,可從沒出過情種啊。沒想到如今倒是出了一個。」


    蘇正博被蘇閣老打趣得臉色爆紅,支支吾吾道,「曾祖——祖——祖父,您說什麽啊,我——我——我不是——」


    蘇閣老抬手,「行了,別說了。退親這事,我本就不同意。你父親也不願意,如今你也不願意,那退親的事就別說了。」


    蘇正博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下,旋即又有些擔憂,「曾祖父,可是祖父去了唐家說了那麽多過分的話,我和詩雨妹妹的婚事還能行嗎?我擔心唐叔叔和唐嬸生氣,一氣之下非要解除婚約,那該怎麽辦?


    要不我去求唐叔叔和唐嬸吧,他們看我真心,想必就不會生氣了。」


    蘇閣老嘴角一抽,「幼稚。這是你去求不求的事?行了,你安靜點。這婚事我自有主張。唐家和蘇家一定會結親。」


    眼見蘇正博還是一臉擔心,蘇閣老還是挺疼愛蘇正博這個嫡親的曾孫,便給了他一句準話。


    蘇正博還是很相信蘇閣老的,既然蘇閣老說這婚事能成,那這婚事就一定能成。


    蘇閣老說到做到,第二日就帶著蘇勁鬆親自去了唐家,蘇正博也想去,被蘇閣老留在了家裏。


    唐瑾睿和顧明卿猜到蘇勁鬆肯定會來唐家,給他們一個說法,隻是沒想到蘇閣老竟然也親自來了。


    蘇閣老親自來唐家,顧明卿和唐瑾睿不能不重視,他們也親自去大門口迎接蘇閣老。


    唐瑾睿和蘇勁鬆一左一右地扶著蘇閣老往花廳走,他邊走邊說道,「閣老若是有什麽吩咐,隻管派人說一聲,晚輩莫有不從的。您這麽親自來唐家,可真是令我受寵若驚,惶恐非常啊。」


    蘇閣老側頭看了眼扶著他的唐瑾睿,嘴角一扯,淡淡道,「你還會受寵若驚,惶恐非常?怕是連皇上都不能讓你如此吧。老夫也沒那麽大的本事。」


    唐瑾睿道,「這是不一樣的。「


    蘇閣老挑了挑花白的眉頭,並沒有多說什麽,也沒問唐瑾睿到底有什麽不一樣。


    到了花廳,唐瑾睿和顧明卿都請蘇閣老坐上首,隻是蘇閣老自己拒絕了。


    「別,老夫今日隻是客人,哪裏有客人坐上首的。」


    唐瑾睿和顧明卿也不勉強。


    蘇閣老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老夫那逆子昨日來唐家想必說了不少不中聽,甚至是難聽的話吧。老夫教子不善,在此,給兩位賠禮了。」


    蘇閣老都親自道歉了,唐瑾睿和顧明卿兩個若是還揪著蘇大老爺和蘇大夫人昨日說的那些過分話說事,別人怕是要說他們太過小心眼了。


    有些話,唐瑾睿一個大男人不好說,但是由顧明卿一個女人說出口,那就容易多了。


    顧明卿嘆了口氣,眉眼間染上層層憂愁,「閣老,您也是為人父親,祖父,甚至都已經為人曾祖了。想必您一定能體會到我的心情。這生女兒容易,把她養大,還要把她嫁進好人家,這事情就多了,我和我家老爺為女兒更是操碎了心。」


    蘇閣老沒開口,隻是靜靜由著顧明卿繼續往下說。


    「我原想著,我家老爺同蘇大人是摯交好友,蘇家的門風我也是相信的。若是詩雨嫁進蘇家,我和我家老爺想必就沒什麽需要擔心的了。可是昨日蘇大老爺來了唐家,說了那麽一番話,我這心裏可真是——


    那些難聽的話,其實沒什麽。正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這向來是人之常情。可我女兒還沒進蘇家的門就被未來的祖父嫌棄,這讓我這個當娘的哪裏能受得住呢?」


    這就是要蘇閣老給個交代了。


    蘇勁鬆麵露愧色,「嫂夫人,昨日我父親和母親說的那些話,還請你別放在心上。他們是什麽樣的人——雖說他們是我長輩,可我也不能不說一句,他們從來就不是著調,腦子清楚的。」


    唐瑾睿和顧明卿很是贊同蘇勁鬆的話,那兩個可就是不著調,腦子不清楚的人。


    顧明卿偷偷看了眼蘇閣老,他可真是沉得住氣啊,自己的嫡長子被貶成這樣,他還是能眼睛都不眨一下,這份本事,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唐夫人是想要一個交代吧。老夫今日就給你一個交代。老夫其實想心裏一直有個打算,蘇家的人不少了,如今都到曾孫輩了,眼看著曾曾孫輩也馬上要有了。


    人多了,就容易鬧事出事。因此老夫早就想分家了。」


    唐瑾睿道,「蘇家的家事,按理我不該插嘴。隻是蘇大老爺是閣老您的嫡長子。就是分家,蘇大老爺也要繼續跟蘇閣老您住在一起吧。」


    蘇閣老搖搖頭,「老大家的人太多了,鬧得我頭疼。老大他們是都要被分出去的。」


    蘇大老爺現在就是靠著蘇閣老的庇護,才能在京城好好過日子,要是離開蘇家,雖說他還是閣老的兒子,但是這身份地位同以往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顧明卿等著蘇閣老下麵的話。


    分家,固然是對蘇大老爺和蘇大夫人的懲罰,卻解決不了實際問題。唐詩雨嫁給蘇正博後,不還是屬於蘇家大房的人嗎?蘇大老爺和蘇大夫人作為祖父母,要給唐詩雨下絆子,其實不難。


    果然,蘇閣老的聲音很快再次響起,「勁鬆也快為人祖父了,不必再繼續跟老大住在一起了。再者老大更偏愛他的次子,所以老夫決定讓老大一家再分家。從此老大就跟著他的次子住,將勁鬆分出來。


    勁鬆從小是跟在老夫身邊長大的,以後他們一家還是留在蘇家。等老夫不在了,勁鬆一家就能獨立門戶了。」


    真不愧是蘇閣老啊!這個法子完全就是釜底抽薪,甚至斬斷了蘇大老爺和蘇大夫人作妖的可能性。


    都分了家了,蘇大老爺和蘇大夫人的手還能伸得那麽長,能對蘇正博和唐詩雨做什麽嗎?蘇正博現在雖說還是有些稚嫩,但是過幾年,經過磨礪打磨,蘇大老爺和蘇大夫人那些手段就不夠看了。


    蘇閣老能做到這一步,給唐瑾睿和顧明卿這樣的交代,真是很出乎他們的意料了。


    「老夫冷眼看了老大那麽多年,真是不能不承認,他的確是扶不起的阿鬥。當父親的要承認自己的兒子是個廢物,還真是有些——」蘇閣老說著,老臉上露出一抹苦澀。


    唐瑾睿,顧明卿甚至蘇勁鬆都沒有開口,總不能讓他們睜著眼睛說瞎話,跟蘇閣老說什麽,蘇大老爺還不錯吧。這話就是說了,蘇閣老也不會相信不是。


    「老大當了那麽多年的官,也沒見他當出什麽名堂。老夫想讓他辭官,以後安心待在家裏,當一普通家翁,過過富貴日子就成了。」


    蘇閣老給出的交代誠意可真是太足夠了,把蘇大老爺分出去,又讓蘇大老爺將蘇勁鬆一家分出去不說,如今還不讓蘇大老爺當官了。


    蘇閣老都做到這份兒上了,唐瑾睿和顧明卿要是再有什麽意見,那他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不知好歹了。


    蘇閣老的行動力是迅速的,從唐家回去後,便直接宣布分家。


    別說蘇大老爺夫婦不同意,就是蘇二老爺夫婦也不同意啊。


    可惜,這些人的反對在蘇閣老的眼裏什麽也不是。蘇閣老才不會管他同意還是不同意呢,蘇家就是蘇閣老的一言堂!蘇閣老說什麽就是什麽,誰也沒有資格說不!


    蘇大老爺和蘇二老爺全都被蘇閣老雷厲風行地趕出了蘇家。蘇大老爺又被蘇閣老逼著將蘇勁鬆一家也給分了出去。


    蘇大老爺不願意,在蘇閣老輕飄飄掃過來時,一句話也不敢說,低著頭同意了。


    於是就隻剩下蘇勁鬆一家留在蘇家還配著蘇閣老。


    蘇大老爺原以為已經將世間所有的痛苦都給受了個遍,沒有更痛苦的事了。


    結果就是蘇大老爺想得太少,他的苦哪裏受完了,遠遠沒有受完呢!


    蘇大老爺萬萬沒想到他身上的芝麻綠豆的官職沒有了!


    蘇大老爺找人打聽才知道是蘇閣老吩咐的。


    蘇大老爺想去找蘇閣老要個公道,可在蘇閣老淡淡瞥過來後,什麽也不敢說了。


    蘇大老爺後悔啊,要是早知道去唐家退個親,會把自己給搭進去,打死他也不去!可惜悔之晚矣。


    將這些事都做完後,蘇勁鬆便帶著蘇正博去唐家提親了。


    蘇家誠意十足,唐瑾睿和顧明卿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欣然同意了婚事。


    蘇正博自從和唐詩雨定親,便有了光明正大的機會,時不時親自送些東西給唐詩雨,兩個人的感情倒是愈發好了。


    蘇家和唐家結親,這讓不少人跌破眼睛,原以為唐家已經被打下泥潭了,誰能想到他們居然還能攀上蘇閣老!這可真是野火燒不盡,吹風吹又生啊!


    *


    淮陽道長雖然每日都用人參湯吊著命,隻是他的傷勢實在是太嚴重了,身子是肉眼可見的一日又一日地虛弱下來。


    淮陽道長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差。


    每到這個時候,淮陽道長的心裏就充斥起對顧明卿的濃濃的恨意,恨不得立即讓顧明卿死無葬身之地!


    每次正清帝來看他,淮陽道長便慫恿正清帝對唐家動手。


    一開始,正清帝還跟淮陽道長說他的難處,說要過個一兩年才能找機會對唐家動手。


    隻是被仇恨沖昏頭腦的淮陽道長哪裏能聽得正清帝的這些話,他隻想唐家的人趕緊都死光光,這樣才能解他的心頭大恨!


    淮陽道長這樣次數多了,正清帝解釋得也不耐煩了,來他這裏的次數也少了。


    這讓淮陽道長的心裏愈發憤懣!


    在淮陽道長看來,遲則生變!萬一過個一兩年後,正清帝不在了,新帝是太子,那唐家怕是就不會出事了。這如何可以?


    除非登基的是跟唐家不對付的。


    淮陽道長知道的跟唐家不對付的人自然就是忠親王了。


    正巧,忠親王也派人聯繫了淮陽道長。


    忠親王最近在朝堂上被燕錦打擊得有些慘,倒不是燕錦沉不住氣。而是忠親王見燕錦退縮(實際上是不跟忠親王一般見識)


    忠親王於是開始膨脹了,逐漸有踩在燕錦頭上作威作福的架勢。


    燕錦能被忠親王踩在頭頂上嗎?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燕錦反擊了一下,還沒下狠手,就讓忠親王丟了大臉,倒了大黴,就是告到正清帝那兒,正清帝也隻是隨意說了燕錦幾句,便沒什麽表示了。


    忠親王不服氣,他從來就不是個度量大的,做夢都想著報復燕錦。


    再者,隨著唐如蝶的月份越來越大,正清帝對燕錦的態度隱隱有所緩和。


    可能在正清帝看來,兒子會威脅他的地位,但是曾孫可不會,尤其是還在娘胎麽被生出來的曾孫更是如此。


    因為唐如蝶肚子裏的孩子,正清帝對燕錦倒是和顏悅色了不少。


    忠親王立即就記恨上了唐如蝶腹中的孩子。


    忠親王想除了唐如蝶肚子裏的孩子,隻是東宮看守得嚴,他的人沒機會動手。


    忠親王於是將主意打到了淮陽道長頭上。


    忠親王為此還特意親自來見淮陽道長。


    淮陽道長聽著忠親王的吩咐,露在紗布外的一雙眸子陰沉沉的,好像藏著無盡的黑霧,瞧著波譎詭異。


    忠親王道,「道長放心,你好好為本王辦事,事後,本王是不會虧待你的。」


    淮陽道長說道,「王爺,你看貧道如今這樣子,還會在意什麽好處嗎?貧道什麽都不在意了。貧道隻求王爺一件事。」


    「你想求什麽?」忠親王問道。


    「貧道隻求王爺在貧道死後,一定要弄死唐家所有人!尤其是顧明卿,王爺一定要把她挫骨揚灰,讓她不得好死!」淮陽道長的眼睛猛地睜大,兩顆漆黑的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裏跳出來,可見他此時的心情有多不平靜。


    忠親王原以為淮陽道長會開什麽過分的條件,一聽這個,頓時放心了,「本王還當是什麽事呢,這容易。本王可以跟道長保證。本王一定不會放過唐家人的。


    本王跟唐家人也有仇。唐瑾睿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本王的拉攏,甚至壞了本王不少事。本王又何嚐不想除掉他呢。隻是本王跟道長說句實話,現在唐家跟蘇家結親,就是本王一時間也不能對唐家做什麽。否則——」


    淮陽道長表示理解,「貧道不是讓王爺現在就弄死唐家所有人。貧道隻希望王爺有朝一日大權在握,無須顧忌時,再對唐家人出手。」


    「本王答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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