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到了一處停歇時，程毅安都會來找周氏和顧明卿。
程毅安想給他的妻子還有兒女準備禮物，除了在京城準備的那些，他還想在沿途買些特產帶回去給他的親人。
隻是程毅安一個大男人，不知道該給他們買什麽禮物，於是就來請教顧明卿和周氏了。
顧明卿和周氏也樂得幫忙，給程毅安提供了不少意見。
程毅安是武將，這些年靠著打仗，也賺了不少，因此買起禮物是毫不猶豫，決定了就直接下手買。
周氏見程毅安是一個疼愛妻子兒女的好男人，不禁奇怪問道，「程將軍瞧著就是疼愛妻兒的，既然如此，為何不早早將妻兒都接到身邊，好一家團聚呢？」
程毅安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低落，嘆了口氣，說道，「我當然也想早日跟妻兒團聚，隻是我常年南征北戰的，沒個安穩，怎麽好將妻兒接回身邊？不過我每年都派人送了銀子回去，想必他們在老家的日子應該過得不錯吧。」
顧明卿是知道程毅安的，畢竟要同行一路，還是得打聽清楚程毅安的為人。
顧明卿最滿意程毅安的一點就是，他的確是一個好男人。以程毅安如今的身份地位，早就可以納妾，再生幾個兒女了。隻是程毅安一直說他的妻子在老家幫她孝敬父母，撫養兒女，他不想做對不起妻子的事。
於是程毅安一直潔身自好。倒是有些齷齪的人，因為程毅安身邊一直沒有其她女人，所以做出了惡毒的猜測。什麽程毅安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受了傷，那處不行了，別看長得高頭大個的，其實跟太監也沒什麽兩樣了。
還有什麽程毅安喜歡的不是女人，可能是男人，還有人信誓旦旦地說他曾經見到程毅安跟兄弟相處親密的場景。
唐瑾睿將這些事都跟顧明卿說了，那些全是無中生有，無稽之談，是別人往程毅安的身上潑髒水。
顧明卿還是很相信唐瑾睿的話，而且她跟程毅安也算是相處了一段時間，能看出程毅安不是那樣的人。程毅安是真的很疼愛妻子兒女。
周氏又奇怪道，「程將軍，這些日子你買禮物都是給你妻兒居多，怎麽就沒有給你的父母兄弟買什麽？」
倒不是說程毅安真的什麽也沒有給他的父母兄弟買禮物，隻是很少，尤其跟他給妻子兒女買的禮物一作比較，那更是十分明顯。
顧明卿在周氏話一出口，心裏就暗叫不好，這個她目前也觀察到了，隻是沒想到周氏就這樣直接說出來了。
程毅安淡淡道，「我每年寄回去那麽多銀子，能用在我妻兒身上多少？想必我爹娘他們用著我送去的銀子，應該過得很好吧。」
周氏一聽程毅安的回答，便知道他跟家裏人的關係怕是有些——不是很好。周氏也暗惱自己怎麽沒仔細想想，就問出來了呢。也是這些年日子過得真的是太好了，周氏動腦子的時候少，日子大多是過得又輕鬆又愜意。誰讓家裏家外的事，都有顧明卿和唐瑾睿兩人幫忙解決了。
等到程毅安離開後，周氏才有些懊悔地對顧明卿道，「程將軍不會因為我的話惱了吧。方才我真是莽撞了。真是年紀越大，人就越糊塗。」
顧明卿勸道，「娘，您說什麽呢？這話我可不愛聽啊。您哪裏糊塗了。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您是咱們唐家的寶呢。您是無心之失，程將軍不會把這麽點子事情記在心上的。您放心就好了。」
顧明卿是看出程毅安算是比較大氣的人，應該是不會跟周氏計較，況且周氏的確是什麽也不知道，無心之言罷了。
周氏卻道，「看來程將軍跟他父母兄弟的關係怕是不太好，否則也不至於我剛剛話一出口，他的臉色就變了，想必是戳中他的傷心事了。明卿，等程將軍再去買禮物時，你多挑些好的，算是給程將軍賠罪吧。」
顧明卿點點頭，「好。」
程毅安是真的沒把周氏的無心之言放在心上，也沒生氣，隻是想到當初的事情，他的心裏就過不去那道坎兒罷了。
哪怕過去那麽多年，程毅安的心裏還是沉甸甸的，始終不曾放下過。
唐仁軒一路上也在努力溫書，沒有一日懈怠，在知道周氏因為程毅安的事情有所愧疚後，對顧明卿道，「娘，不是說程將軍有個兒子嗎？他兒子是習武還是習文？要是習武的話，咱們準備匕首武器什麽的送過去。要是習文的話，我這裏有爹平時看書自己做的筆記，這應該對他很有用。」
顧明卿笑道，「你倒是細心。不過這也不算什麽事，你別放在心上了。我看程將軍對他兒女的情況知道得都不是很清楚。」
這也是顧明卿從唐瑾睿那兒知道的。程毅安之前一直在南征北戰，沒有個具體住所。等到好不容易安定了，程毅安也沒選擇留在京城，而是立馬申請外放，將妻子兒女接走。
程毅安不是不想知道妻子兒女們的情況，隻是條件比較困難。
再結合程毅安跟他父母兄弟的關係不是很好，程毅安能得到的信息怕是很有限。
這些念頭隻在顧明卿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她便壓了下去，對唐仁軒道，「這些事情你就別管了。等到了地方，娘打聽清楚了，咱們再送。」
唐仁軒這才不再多言。
時光匆匆，顧明卿等人終於到了目的地。
程毅安雖然很想早早去見自己的妻子兒女，但是他答應過唐瑾睿要將顧明卿等人安全送到目的地，因此他便壓下了急切的心情。
周氏和顧明卿還是打算住在鄉下老家的房子，唐立義跟他們說過，那裏的宅子在他們離開後，一直有人打掃，稍微整理一下就能住人。
周氏道，「都到了地方了，程將軍還是先回去見見父母妻兒吧。」
程毅安拒絕道，「不成，我雖然是個粗人，但是也知道男子漢大丈夫，是一口唾沫一口釘子，我不能說話不算數。我答應過唐大人，要將老夫人你們送到安置的地兒，那就必須得做到。」
周氏還想再勸，顧明卿攔住周氏，「娘，其實也沒多遠的地兒了，就讓程將軍送吧。總不能讓程將軍擔上言而無信的罪名吧。」
周氏這才不說話了。
眼看著就快到了，程毅安就是再急也不急那麽一刻功夫。再說程毅安是個認準了什麽，就絕對要做到的人。無論周氏怎麽勸，程毅安想必也不會改變主意。
顧明卿和周氏沒有選擇做轎子，他們想親自走回青石村，感受著老家的土地。
青石村的路還是坑坑窪窪的，好像跟以前一樣，又好像跟以前不一樣。
顧明卿對青石村是有感情的，畢竟在這裏住了那麽久，周氏也同樣是有感情的，她住的時間可比顧明卿要久多了。更別提周氏在這裏跟唐仁軒當了幾十年的夫妻，這裏有著周氏最美好的回憶。
程毅安倒是沒覺得周氏和顧明卿這麽走著有什麽慢的，就是做轎子，速度其實就跟這個差不多。總不能讓他們騎馬吧，那倒是能快。
周氏和顧明卿行走間，忽然，迎麵闖來一群人。
有一群人正在追趕著一個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著很緊張害怕，隻是拚命跑，好像後麵正在追趕他們的人是什麽會吃人的惡魔。
小姑娘漸漸跑近了，顧明卿發現小姑娘長得很瘦弱，用瘦骨嶙峋來形容也不為過，小臉上烏漆嘛黑的，不過露出的那雙眸子卻格外的堅毅，這小姑娘應該也就十一二歲吧。
一個小姑娘哪裏能跑得過那麽一大群人，雖然她很努力地跑著，拚命跑著，可最終還是被身後的人給抓住了。
後麵的人抓住小姑娘，一高個子，長著三角眼的中年男子抓過小姑娘，抬手狠狠給了她兩巴掌，「你再跑啊！跑啊！你個小賤人，早跟你說了，嫁給花員外後，你就能吃香的喝辣的，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還敢跑？」
小姑娘被打得臉腫了起來，狠狠啐了一口打她耳光的男人，用仇恨的目光盯著男子，「我呸！那麽好的事，你咋不讓你女兒去？那花員外今年都六十了，他都娶了幾個小妾了？他的那些小妾全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
男人冷不丁地被小姑娘啐了一口，先是一愣，繼而大怒。
小姑娘眼看著又要被打，她著急祈求的目光投向顧明卿等人，「好心的夫人老爺們，求求你救救我吧，求求你們救救我吧。」
唐仁軒心下不忍，「娘。」
周氏也道，「明卿，救救這姑娘吧，她的確是可憐。」
顧明卿對著身後的家丁吩咐，「救人吧。」
顧明卿一行人帶來的家丁也著實不少，起碼比那一群鄉下人多，而且還懂些武功，很快就將這些人都給製住了。
那些人眼看著不是家丁的對手，頓時衝著顧明卿吼，「你們是誰？憑什麽多管閑事？這丫頭的爺奶給她定了婚事，就是她娘也同意了，你們憑啥多管閑事。」
小姑娘恨恨瞪著那群人，眼裏的恨意幾乎要溢出眼眶，「我呸！你們這群喪良心的！我娘和我在程家幹得最多，吃得最少。我如今十三了，你們還想把我嫁給一個六十老頭換錢，老天爺咋沒來道雷劈死你們！」
顧明卿眼神一動，看向小姑娘，不禁問道，「你說你姓程？你爹不會是叫程毅安吧。」
程毅安聽到自己的名字，猛地看向顧明卿，他壓根兒不覺得眼前的人是他的女兒。畢竟他每年送回程家的銀子那麽多，他的女兒再如何也不會過得這樣落魄吧。
小姑娘聽到「程毅安」三個字，眼睛頓時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亮得讓顧明卿心裏的猜測頓時又肯定了三分，「夫人，您怎麽知道我爹叫程毅安的？」
「你爹早死了！」剛才打小姑娘的男子高聲怒吼。
小姑娘很生氣，「我爹沒死！我娘說了，我爹還活著，一定會回來接我們的！我娘不會騙我的！」
「呸！你爹早就死在戰場上了！你娘，你還有你那弟弟就是拖油瓶！要不是看你們孤兒寡母的可憐，給你們一口飯吃。你們早就死了！你個不孝的東西，平時不孝順爺奶不說，還敢忤逆。你聰明的，就乖乖跟我們回去，要不然——」
「你說誰是拖油瓶？你說誰死了？老子活得好好的，輪得到你們說話？」程毅安忍無可忍地衝上去，掄起鐵拳，爆揍起人。
程毅安真的是氣壞了，每一下拳頭都是用了十分的狠力氣，直把人打得嗷嗷直叫。
程毅安將人都暴揍完了時候，才喘著粗氣來到小姑娘的身邊，似乎是想伸手觸碰小姑娘，可是一時間又有些不敢觸碰。
小姑娘看向程毅安的眼神亮晶晶的，隱隱含著崇拜，「叔叔，你好厲害啊。」
程毅安一個大男人，眼眶一紅，「你是不是叫茉莉？你娘是不是叫翠姑？你弟弟叫程文。」
「叔叔你咋知道的？」
還真的是？顧明卿和周氏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驚訝。
不是說程毅安的女兒程茉莉今年都十三了嗎？就眼前這個小姑娘，看著也就十一二，太瘦小了，說是十一二，怕是都有些誇張了。可見程茉莉在程家的日子過得有多難了。
程毅安心裏一痛，掩藏在絡腮鬍子下的嘴唇翕動，「我——我是你爹啊！」
顧明卿有些好奇程茉莉會是什麽表情，是高興，還是震驚，還是不相信呢？
結果程茉莉的反應真是有些出於顧明卿的預料，她直接暈過去了。這是太激動了？
程毅安大驚，「茉莉！」
顧明卿讓隨行的大夫給程茉莉診脈，說程茉莉隻是太疲憊，太餓，再加上一時間情緒太過激動，所以才會如此。
顧明卿道，「程將軍，那兒就是唐家了。先送茉莉去唐家吧。」
程毅安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聽到顧明卿的話，連連點頭。
至於那些被程毅安打倒在地的人，顧明卿吩咐將他們暫時扣押起來。
顧明卿等人到了唐家後，眼看著到了用午飯的時候，問廚房裏都有什麽。正巧，今兒個廚房裏就有白粥，配著鹹菜。
精細熬出來的白粥那是最適合的程茉莉的。顧明卿想著，又讓人將隨行帶著的燕窩，放了二兩進去，這樣熬出來的燕窩粥才滋補。
燕窩粥一端進來，可能是大夫給程茉莉施針的效果出來了，也有可能是程茉莉被燕窩粥的香氣給香醒了，她緊閉的眸子幽幽睜開。
程茉莉在睜開眼的剎那，頭腦還有些暈暈乎乎的，不記得她昏迷前都發生了什麽事。
可是在看到程毅安的臉後，記憶如潮水湧向程茉莉。
程茉莉盯著程毅安的眼裏漸漸湧上淚水，哽咽而又含著不確定的聲音響起，「你——你——你是我父親嗎？」
程毅安心裏一痛，重重點頭，「對，我是你爹程毅安。茉莉，爹來晚了，讓你受罪了。」
程茉莉猛地起身抱住坐在她床邊的程毅安，「爹，你咋才回來啊！這幾年，您知道我和娘他們過得都是啥日子嗎？」
程毅安伸手抱住程茉莉，根本摸不到肉，隻有一塊塊凸起硌人的骨頭。
顧明卿在一旁甚至看到了程毅安眼底閃過的晶瑩淚花，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能讓程毅安一個整整男兒落淚，可見他的心裏是有多痛。
這時，傳出一道不合時宜的響聲，是程茉莉的肚子裏傳出來的，她餓了。
顧明卿道，「程將軍，先讓茉莉吃點粥吧。」
程茉莉醒來得比較早，她身上穿的衣裳還有身上的傷，都還沒來得及換。
顧明卿跟程毅安提出，幫程茉莉換衣裳，上藥。
程毅安不好意思，「這會不會太麻煩唐夫人了。」
「程將軍客氣了，本就不是什麽大事。」
程茉莉要換衣裳，上藥，程毅安這個大男人就不好意思待在這兒了。
「我先去程家救翠姑和文兒他們出火坑！要是早知道他們在程家過得是這樣的苦日子，我早就該來救他們了！就是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居無定所，沒個安穩，也好過在程家那火坑！」
程毅安盡管沒從程茉莉的口中得知他們在程家過的日子，可是光看程茉莉的樣子，就足夠程毅安腦補了。
要說程毅安現在心裏是什麽想法，除了後悔懊惱以外，就再也沒有其他感受了！
悔恨痛苦就跟毒藥一般侵蝕著他的心，程毅安恨不得狠狠甩自己幾十下大耳摑子，他明知道程家那群人是什麽樣的吸血鬼，怎麽還就傻乎乎地對那些人報以幻想呢？想著他們拿了他那麽多銀子，再如何也會給他的妻兒吃飽吧。
顧明卿見程毅安又沉浸在痛苦的思緒中，幾乎難以自拔，不禁道，「程將軍，你不是要去程家接嫂子他們嗎？還是趕緊去吧。多耽擱一刻，就是讓他們在程家多受一份苦啊。」
程毅安這才從悲傷悔恨的情緒中清醒，看了眼床上的程茉莉，咬牙道，「茉莉，你好好聽唐夫人的話。爹去接你娘和你弟弟。」
程毅安說著，大步離去。
顧明卿則端起了溫熱的燕窩粥。
程茉莉從沒聞過那麽香的粥，嘴裏唾沫橫流，恨不得搶過碗，一下子就將粥喝完。
隻是對著顧明卿，程茉莉不敢這樣。
程茉莉從未見過顧明卿這樣漂亮，高貴的女人，她身上穿的衣裳看起來還柔軟，好漂亮，比他們村裏最有錢的員外穿的衣裳還好。
還有顧明卿對她好溫柔，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也沒有瞧不起她。
程茉莉可記得有一次她不小心弄髒了村裏員外女兒的衣服，她就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罵她是雜種賤人。
「茉莉，餓了吧。來，我餵你吃燕窩粥。」
燕窩是什麽？程茉莉不知道，不過顧明卿已經將盛著粥的勺子遞到了程茉莉的嘴巴。
程茉莉下意識張開嘴巴，含住了勺子。
好香的粥啊！程茉莉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粥。
顧明卿見狀，加快了給程茉莉餵粥的速度，沒多久，一碗粥便吃幹淨了。
程茉莉肚子還是餓，那麽好吃的粥，她覺得自己可以吃十碗！
顧明卿又讓人端上來一碗粥。
程茉莉笑了，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第二碗粥又吃完了。
程茉莉意猶未盡道，「夫人，這粥好好吃，我能再吃一碗嗎？」
顧明卿溫柔地給程茉莉擦嘴，笑著搖頭，「不能吃了。大夫說你餓得太久了，吃兩碗粥已經很夠了，再多吃，怕是會傷胃的。先把身體調養好，咱們慢慢來。」
不能再喝粥，這讓程茉莉有些傷心，但是她知道顧明卿是為她好，所以也沒有鬧騰。
「你才吃完粥，過一會兒再沐浴。衣裳什麽的，一下子也沒沒法準備。不過我已經派人去縣裏買了，要是不合你的心意。等你身體好了，你自個兒去挑。等你沐浴好了，我再給你上藥。」
顧明卿的聲音就像是溫柔的春風，能吹散人心中的陰霾。
程茉莉聽著顧明卿的話，眼眶又紅了，「夫人，你對我真好。」
「你是程將軍的女兒。我們同程將軍也算是有一路相伴的交情。再者，我跟你父親同輩，也算是你的長輩吧。你也就比我的長子小一點。」小一點的是年齡，要是看身形，這就不是小一點了。
提起程毅安，程茉莉迫不及待地問，「唐夫人，我的父親很厲害嗎？」
「厲害啊。你父親可是五品的將軍呢。」
五品是什麽？程茉莉這麽個從小在鄉下長大的丫頭，當然是沒聽說過。
「那是我父親大，還是縣太爺大？」
顧明卿回答，「你父親比縣太爺要大多了。」
五品跟七品比，那肯定是五品大了。
程茉莉一聽程毅安如今比縣太爺大，眼睛頓時更亮了，「我爹真厲害啊！祖母他們還總說我爹早就死了。我們吃家裏的，用家裏的，是家裏的拖油瓶。」
「程將軍雖然在外麵拚搏，但是他經常派人往家裏送銀子啊。「
銀子？程茉莉心裏一動。
程茉莉不是傻子，在程毅安離開家時，她已經八歲了，早就能記事了。那時候程家過的是什麽日子？可是後來程家的日子漸漸好過了，蓋起了大瓦房，還請了婢女。
程茉莉一直好奇，那些銀子都是從哪兒來的？
現在程茉莉找到答案了，那些銀子都是她爹送來的！
程茉莉的眼裏湧起熊熊怒火，要是此刻程家人在她麵前，她怕是有生吃那些人的心了！
程家的人用著程毅安的錢過上了好日子，卻是怎麽對待他的妻子兒女？連飯都不給他們吃飽，還要將程茉莉嫁給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子？這簡直是狼心狗肺，惡毒至極啊！
這些念頭，在顧明卿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她便壓了下去。
「好孩子，這些都過去了。你父親一直惦記著你們。以後有你們父親在，你們的好日子就來了。」
程茉莉滿是怨念的聲音響起，「夫人——」
「喊我伯母吧。」
伯母這稱呼是比夫人要親近多了，程茉莉喜歡這個稱呼。
「伯母，你說父親惦記我們？為什麽他之前不來找我們呢？」
顧明卿知道這是程茉莉心頭的一根刺，於是解釋道，「茉莉，你爹才從軍五年多。可是在這五年的時間裏，他就從一個沒有品階的小兵升到了五品的將軍。你知道你爹付出了多少嗎？可以說，那都是你爹用命換來的。
很多跟你爹一樣的人，他們可能沒有你爹的本事，或者說是沒有你爹的運氣。總之他們在戰場上丟了命。那時候你爹是沒有能力帶你們離開。
如今你爹好不容易安穩了，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選擇外放，然後來接你們。說實話，你爹真的是一個好男人。這一路上，每在一個地方停下，你爹就會問我婆婆和我，有什麽禮物是你娘和你喜歡的。」
頓了頓，顧明卿道，「想看看你爹給你買的禮物嗎？有好多，我現在拿一些給你看？」
程茉莉搖頭，「不用了。伯母，我爹真的很好嗎？他真的會對我娘和我好嗎？還有——」
顧明卿等著程茉莉繼續說下去，隻是程茉莉就停在那兒，不說了。
顧明卿便先回答程茉莉前麵的問題，「茉莉，我跟你爹雖然交集不多，認識的時間也不長。但是伯母自認眼力還不錯，你爹真的是一個好男人，他真的會對你們好的。」
說完，顧明卿又等程茉莉問她的「還有」
隻是程茉莉低著頭，隻留給顧明卿一頭幹枯發黃的頭頂。
顧明卿瞧著這樣的程茉莉，不禁有些心酸。
程茉莉的年紀跟唐詩雨的其實差不多。可是唐詩雨的頭髮烏黑亮麗，她還總喜歡鼓搗什麽古方子，來保養自己的秀髮。程茉莉和唐詩雨一比，愈發凸顯出程茉莉是活得有悲慘，而唐詩雨過得是有多幸福。
想到唐詩雨，顧明卿的嘴角往上牽了牽，詩雨那丫頭肯定想，她過得苦死了，要學規矩，還時不時要被罰。
就在顧明卿想唐詩雨時，程茉莉終於抬起了頭，很是害怕擔憂地小聲開口，「夫人，我——我——我父親是不是有其她女人了？還有了別的孩子？」
顧明卿沒立即回答，反問道，「為什麽會這樣想？」
程茉莉悶悶道，「我聽人說的，男人有錢就會納妾。縣太爺的官職比我爹小，他就有兩個妾呢！我爹的官職比縣太爺大，那他肯定也有小妾。」
好合理的——邏輯，顧明卿突然間有些無言可對。
過了一會兒，顧明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茉莉，我的丈夫呢，官職可比你爹大很多很多，可是我的丈夫就沒有納妾，隻有我一個妻子。所以你說的男人有錢就納妾，還有官職越高，就會有妾。這不成立。
你別擔心你爹納妾沒納妾了。我告訴你，你爹沒納妾，也沒其他兒女，就你們。」
程茉莉的嘴角高高向上揚起，但還是有些不確定，「真——真——真的嗎？」
「茉莉，你不相信我的話？」顧明卿挑眉問道。
程茉莉忙道，「沒有，我當然相信伯母的話了。」
「既然相信，就別想東想西了。你隻要記住一點，以後你爹會好好對你們的。你們的苦日子結束了，以後就隻有好日子了。」
「真的嗎？我不用再被那些堂哥堂弟堂姐們欺負了嗎？我不用再做數不清的活，卻吃不飽飯，還要被人嫁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換銀子嗎？」程茉莉開口時，聲音裏滿是顫抖，蠟黃的小臉又變得慘白一片。
顧明卿忙道，「不會了不會了，這些都不會發生了，你別擔心。」
顧明卿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讓程茉莉沐浴，然後給她上藥。
程茉莉身上的傷痕可真是不少，有掐的，有用雞毛撣子打的，還有用鞭子抽的。
顧明卿看著更心疼了。
上完了藥，買來的衣裳也到了。
程茉莉看著麵前粉色繡摺紙花的褙子，都有些不敢伸手去碰，總覺得她粗糙的手會將衣服給摸壞，「伯母，這衣裳給我穿的？那麽好的衣裳啊。穿在我身上太可惜了吧。」
「可惜什麽可惜。衣裳就是用來穿的，你安心穿就是了。現在要穿嗎？還是打算起來？」現在程茉莉還穿著中衣呢。
「我不想起來，也不想睡，想就這麽躺著。」好擔心這一切都是夢，要是睡著了，再醒來，這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顧明卿知道程茉莉想一個人獨自好好靜靜，接受這一切，便道，「那我就先出去了。要是有什麽想要的，隻管喊人就是。外麵有丫鬟守著呢，隨叫隨到。」
「嗯嗯。」
顧明卿離開程茉莉的房間後，便去了周氏那兒。
周氏問程茉莉怎麽樣了。
顧明卿回答，「那孩子可真是可憐，身上就沒什麽肉，全是骨頭，還有她身上的傷痕真多，什麽傷痕都有，我給她上藥的時候都心疼。真不懂程家那些人，怎麽就能那麽狠心。」
周氏皺起眉頭，「這也太狠了。程將軍這次去程家可得給他的妻子兒女好好討回一個公道才行。」
顧明卿也道，「這是肯定。娘，您看程將軍都去多久了。眼看著再過會兒，天都要黑了。程將軍去了那麽久，是做什麽？可不就是為了妻子兒女討公道，要不然隻是接一個人，能費那麽長的時間嗎？」
周氏想想，的確是這個理，「就不能放過程家那些人。用程將軍的銀子過了好日子，轉頭就苛待，這都不是苛待了，分明是往死裏作踐人啊。
就是苛待，那都比現在好！再怎麽，給程將軍的妻子兒女一口飽飯吃，這沒什麽吧？」
「娘，惡毒的人哪裏會有良心。要是程家其他人能有一點點良心，茉莉也不會如此了。別人我還想得通，可程將軍的爹娘，真是讓我無話可說了。茉莉可是他們的親孫女啊，打罵這也就不說了，居然要把茉莉嫁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換銀子，他們怎麽做得出來。」
「這惡毒的爺奶，能做出什麽令人髮指的事，沒人能想得出來。不過老天爺是有眼睛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程家人的報應現在來了，程將軍不會讓那些傷了他親人的人好過的，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到了傍晚，大家都用過晚膳後，程毅安才帶著妻子翠姑和兒子程文回來。
程毅安想給他的妻子還有兒女準備禮物，除了在京城準備的那些，他還想在沿途買些特產帶回去給他的親人。
隻是程毅安一個大男人，不知道該給他們買什麽禮物，於是就來請教顧明卿和周氏了。
顧明卿和周氏也樂得幫忙，給程毅安提供了不少意見。
程毅安是武將，這些年靠著打仗，也賺了不少，因此買起禮物是毫不猶豫，決定了就直接下手買。
周氏見程毅安是一個疼愛妻子兒女的好男人，不禁奇怪問道，「程將軍瞧著就是疼愛妻兒的，既然如此，為何不早早將妻兒都接到身邊，好一家團聚呢？」
程毅安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低落，嘆了口氣，說道，「我當然也想早日跟妻兒團聚，隻是我常年南征北戰的，沒個安穩，怎麽好將妻兒接回身邊？不過我每年都派人送了銀子回去，想必他們在老家的日子應該過得不錯吧。」
顧明卿是知道程毅安的，畢竟要同行一路，還是得打聽清楚程毅安的為人。
顧明卿最滿意程毅安的一點就是，他的確是一個好男人。以程毅安如今的身份地位，早就可以納妾，再生幾個兒女了。隻是程毅安一直說他的妻子在老家幫她孝敬父母，撫養兒女，他不想做對不起妻子的事。
於是程毅安一直潔身自好。倒是有些齷齪的人，因為程毅安身邊一直沒有其她女人，所以做出了惡毒的猜測。什麽程毅安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受了傷，那處不行了，別看長得高頭大個的，其實跟太監也沒什麽兩樣了。
還有什麽程毅安喜歡的不是女人，可能是男人，還有人信誓旦旦地說他曾經見到程毅安跟兄弟相處親密的場景。
唐瑾睿將這些事都跟顧明卿說了，那些全是無中生有，無稽之談，是別人往程毅安的身上潑髒水。
顧明卿還是很相信唐瑾睿的話，而且她跟程毅安也算是相處了一段時間，能看出程毅安不是那樣的人。程毅安是真的很疼愛妻子兒女。
周氏又奇怪道，「程將軍，這些日子你買禮物都是給你妻兒居多，怎麽就沒有給你的父母兄弟買什麽？」
倒不是說程毅安真的什麽也沒有給他的父母兄弟買禮物，隻是很少，尤其跟他給妻子兒女買的禮物一作比較，那更是十分明顯。
顧明卿在周氏話一出口，心裏就暗叫不好，這個她目前也觀察到了，隻是沒想到周氏就這樣直接說出來了。
程毅安淡淡道，「我每年寄回去那麽多銀子，能用在我妻兒身上多少？想必我爹娘他們用著我送去的銀子，應該過得很好吧。」
周氏一聽程毅安的回答，便知道他跟家裏人的關係怕是有些——不是很好。周氏也暗惱自己怎麽沒仔細想想，就問出來了呢。也是這些年日子過得真的是太好了，周氏動腦子的時候少，日子大多是過得又輕鬆又愜意。誰讓家裏家外的事，都有顧明卿和唐瑾睿兩人幫忙解決了。
等到程毅安離開後，周氏才有些懊悔地對顧明卿道，「程將軍不會因為我的話惱了吧。方才我真是莽撞了。真是年紀越大，人就越糊塗。」
顧明卿勸道，「娘，您說什麽呢？這話我可不愛聽啊。您哪裏糊塗了。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您是咱們唐家的寶呢。您是無心之失，程將軍不會把這麽點子事情記在心上的。您放心就好了。」
顧明卿是看出程毅安算是比較大氣的人，應該是不會跟周氏計較，況且周氏的確是什麽也不知道，無心之言罷了。
周氏卻道，「看來程將軍跟他父母兄弟的關係怕是不太好，否則也不至於我剛剛話一出口，他的臉色就變了，想必是戳中他的傷心事了。明卿，等程將軍再去買禮物時，你多挑些好的，算是給程將軍賠罪吧。」
顧明卿點點頭，「好。」
程毅安是真的沒把周氏的無心之言放在心上，也沒生氣，隻是想到當初的事情，他的心裏就過不去那道坎兒罷了。
哪怕過去那麽多年，程毅安的心裏還是沉甸甸的，始終不曾放下過。
唐仁軒一路上也在努力溫書，沒有一日懈怠，在知道周氏因為程毅安的事情有所愧疚後，對顧明卿道，「娘，不是說程將軍有個兒子嗎？他兒子是習武還是習文？要是習武的話，咱們準備匕首武器什麽的送過去。要是習文的話，我這裏有爹平時看書自己做的筆記，這應該對他很有用。」
顧明卿笑道，「你倒是細心。不過這也不算什麽事，你別放在心上了。我看程將軍對他兒女的情況知道得都不是很清楚。」
這也是顧明卿從唐瑾睿那兒知道的。程毅安之前一直在南征北戰，沒有個具體住所。等到好不容易安定了，程毅安也沒選擇留在京城，而是立馬申請外放，將妻子兒女接走。
程毅安不是不想知道妻子兒女們的情況，隻是條件比較困難。
再結合程毅安跟他父母兄弟的關係不是很好，程毅安能得到的信息怕是很有限。
這些念頭隻在顧明卿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她便壓了下去，對唐仁軒道，「這些事情你就別管了。等到了地方，娘打聽清楚了，咱們再送。」
唐仁軒這才不再多言。
時光匆匆，顧明卿等人終於到了目的地。
程毅安雖然很想早早去見自己的妻子兒女，但是他答應過唐瑾睿要將顧明卿等人安全送到目的地，因此他便壓下了急切的心情。
周氏和顧明卿還是打算住在鄉下老家的房子，唐立義跟他們說過，那裏的宅子在他們離開後，一直有人打掃，稍微整理一下就能住人。
周氏道，「都到了地方了，程將軍還是先回去見見父母妻兒吧。」
程毅安拒絕道，「不成，我雖然是個粗人，但是也知道男子漢大丈夫，是一口唾沫一口釘子，我不能說話不算數。我答應過唐大人，要將老夫人你們送到安置的地兒，那就必須得做到。」
周氏還想再勸，顧明卿攔住周氏，「娘，其實也沒多遠的地兒了，就讓程將軍送吧。總不能讓程將軍擔上言而無信的罪名吧。」
周氏這才不說話了。
眼看著就快到了，程毅安就是再急也不急那麽一刻功夫。再說程毅安是個認準了什麽，就絕對要做到的人。無論周氏怎麽勸，程毅安想必也不會改變主意。
顧明卿和周氏沒有選擇做轎子，他們想親自走回青石村，感受著老家的土地。
青石村的路還是坑坑窪窪的，好像跟以前一樣，又好像跟以前不一樣。
顧明卿對青石村是有感情的，畢竟在這裏住了那麽久，周氏也同樣是有感情的，她住的時間可比顧明卿要久多了。更別提周氏在這裏跟唐仁軒當了幾十年的夫妻，這裏有著周氏最美好的回憶。
程毅安倒是沒覺得周氏和顧明卿這麽走著有什麽慢的，就是做轎子，速度其實就跟這個差不多。總不能讓他們騎馬吧，那倒是能快。
周氏和顧明卿行走間，忽然，迎麵闖來一群人。
有一群人正在追趕著一個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著很緊張害怕，隻是拚命跑，好像後麵正在追趕他們的人是什麽會吃人的惡魔。
小姑娘漸漸跑近了，顧明卿發現小姑娘長得很瘦弱，用瘦骨嶙峋來形容也不為過，小臉上烏漆嘛黑的，不過露出的那雙眸子卻格外的堅毅，這小姑娘應該也就十一二歲吧。
一個小姑娘哪裏能跑得過那麽一大群人，雖然她很努力地跑著，拚命跑著，可最終還是被身後的人給抓住了。
後麵的人抓住小姑娘，一高個子，長著三角眼的中年男子抓過小姑娘，抬手狠狠給了她兩巴掌，「你再跑啊！跑啊！你個小賤人，早跟你說了，嫁給花員外後，你就能吃香的喝辣的，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還敢跑？」
小姑娘被打得臉腫了起來，狠狠啐了一口打她耳光的男人，用仇恨的目光盯著男子，「我呸！那麽好的事，你咋不讓你女兒去？那花員外今年都六十了，他都娶了幾個小妾了？他的那些小妾全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
男人冷不丁地被小姑娘啐了一口，先是一愣，繼而大怒。
小姑娘眼看著又要被打，她著急祈求的目光投向顧明卿等人，「好心的夫人老爺們，求求你救救我吧，求求你們救救我吧。」
唐仁軒心下不忍，「娘。」
周氏也道，「明卿，救救這姑娘吧，她的確是可憐。」
顧明卿對著身後的家丁吩咐，「救人吧。」
顧明卿一行人帶來的家丁也著實不少，起碼比那一群鄉下人多，而且還懂些武功，很快就將這些人都給製住了。
那些人眼看著不是家丁的對手，頓時衝著顧明卿吼，「你們是誰？憑什麽多管閑事？這丫頭的爺奶給她定了婚事，就是她娘也同意了，你們憑啥多管閑事。」
小姑娘恨恨瞪著那群人，眼裏的恨意幾乎要溢出眼眶，「我呸！你們這群喪良心的！我娘和我在程家幹得最多，吃得最少。我如今十三了，你們還想把我嫁給一個六十老頭換錢，老天爺咋沒來道雷劈死你們！」
顧明卿眼神一動，看向小姑娘，不禁問道，「你說你姓程？你爹不會是叫程毅安吧。」
程毅安聽到自己的名字，猛地看向顧明卿，他壓根兒不覺得眼前的人是他的女兒。畢竟他每年送回程家的銀子那麽多，他的女兒再如何也不會過得這樣落魄吧。
小姑娘聽到「程毅安」三個字，眼睛頓時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亮得讓顧明卿心裏的猜測頓時又肯定了三分，「夫人，您怎麽知道我爹叫程毅安的？」
「你爹早死了！」剛才打小姑娘的男子高聲怒吼。
小姑娘很生氣，「我爹沒死！我娘說了，我爹還活著，一定會回來接我們的！我娘不會騙我的！」
「呸！你爹早就死在戰場上了！你娘，你還有你那弟弟就是拖油瓶！要不是看你們孤兒寡母的可憐，給你們一口飯吃。你們早就死了！你個不孝的東西，平時不孝順爺奶不說，還敢忤逆。你聰明的，就乖乖跟我們回去，要不然——」
「你說誰是拖油瓶？你說誰死了？老子活得好好的，輪得到你們說話？」程毅安忍無可忍地衝上去，掄起鐵拳，爆揍起人。
程毅安真的是氣壞了，每一下拳頭都是用了十分的狠力氣，直把人打得嗷嗷直叫。
程毅安將人都暴揍完了時候，才喘著粗氣來到小姑娘的身邊，似乎是想伸手觸碰小姑娘，可是一時間又有些不敢觸碰。
小姑娘看向程毅安的眼神亮晶晶的，隱隱含著崇拜，「叔叔，你好厲害啊。」
程毅安一個大男人，眼眶一紅，「你是不是叫茉莉？你娘是不是叫翠姑？你弟弟叫程文。」
「叔叔你咋知道的？」
還真的是？顧明卿和周氏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驚訝。
不是說程毅安的女兒程茉莉今年都十三了嗎？就眼前這個小姑娘，看著也就十一二，太瘦小了，說是十一二，怕是都有些誇張了。可見程茉莉在程家的日子過得有多難了。
程毅安心裏一痛，掩藏在絡腮鬍子下的嘴唇翕動，「我——我是你爹啊！」
顧明卿有些好奇程茉莉會是什麽表情，是高興，還是震驚，還是不相信呢？
結果程茉莉的反應真是有些出於顧明卿的預料，她直接暈過去了。這是太激動了？
程毅安大驚，「茉莉！」
顧明卿讓隨行的大夫給程茉莉診脈，說程茉莉隻是太疲憊，太餓，再加上一時間情緒太過激動，所以才會如此。
顧明卿道，「程將軍，那兒就是唐家了。先送茉莉去唐家吧。」
程毅安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聽到顧明卿的話，連連點頭。
至於那些被程毅安打倒在地的人，顧明卿吩咐將他們暫時扣押起來。
顧明卿等人到了唐家後，眼看著到了用午飯的時候，問廚房裏都有什麽。正巧，今兒個廚房裏就有白粥，配著鹹菜。
精細熬出來的白粥那是最適合的程茉莉的。顧明卿想著，又讓人將隨行帶著的燕窩，放了二兩進去，這樣熬出來的燕窩粥才滋補。
燕窩粥一端進來，可能是大夫給程茉莉施針的效果出來了，也有可能是程茉莉被燕窩粥的香氣給香醒了，她緊閉的眸子幽幽睜開。
程茉莉在睜開眼的剎那，頭腦還有些暈暈乎乎的，不記得她昏迷前都發生了什麽事。
可是在看到程毅安的臉後，記憶如潮水湧向程茉莉。
程茉莉盯著程毅安的眼裏漸漸湧上淚水，哽咽而又含著不確定的聲音響起，「你——你——你是我父親嗎？」
程毅安心裏一痛，重重點頭，「對，我是你爹程毅安。茉莉，爹來晚了，讓你受罪了。」
程茉莉猛地起身抱住坐在她床邊的程毅安，「爹，你咋才回來啊！這幾年，您知道我和娘他們過得都是啥日子嗎？」
程毅安伸手抱住程茉莉，根本摸不到肉，隻有一塊塊凸起硌人的骨頭。
顧明卿在一旁甚至看到了程毅安眼底閃過的晶瑩淚花，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能讓程毅安一個整整男兒落淚，可見他的心裏是有多痛。
這時，傳出一道不合時宜的響聲，是程茉莉的肚子裏傳出來的，她餓了。
顧明卿道，「程將軍，先讓茉莉吃點粥吧。」
程茉莉醒來得比較早，她身上穿的衣裳還有身上的傷，都還沒來得及換。
顧明卿跟程毅安提出，幫程茉莉換衣裳，上藥。
程毅安不好意思，「這會不會太麻煩唐夫人了。」
「程將軍客氣了，本就不是什麽大事。」
程茉莉要換衣裳，上藥，程毅安這個大男人就不好意思待在這兒了。
「我先去程家救翠姑和文兒他們出火坑！要是早知道他們在程家過得是這樣的苦日子，我早就該來救他們了！就是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居無定所，沒個安穩，也好過在程家那火坑！」
程毅安盡管沒從程茉莉的口中得知他們在程家過的日子，可是光看程茉莉的樣子，就足夠程毅安腦補了。
要說程毅安現在心裏是什麽想法，除了後悔懊惱以外，就再也沒有其他感受了！
悔恨痛苦就跟毒藥一般侵蝕著他的心，程毅安恨不得狠狠甩自己幾十下大耳摑子，他明知道程家那群人是什麽樣的吸血鬼，怎麽還就傻乎乎地對那些人報以幻想呢？想著他們拿了他那麽多銀子，再如何也會給他的妻兒吃飽吧。
顧明卿見程毅安又沉浸在痛苦的思緒中，幾乎難以自拔，不禁道，「程將軍，你不是要去程家接嫂子他們嗎？還是趕緊去吧。多耽擱一刻，就是讓他們在程家多受一份苦啊。」
程毅安這才從悲傷悔恨的情緒中清醒，看了眼床上的程茉莉，咬牙道，「茉莉，你好好聽唐夫人的話。爹去接你娘和你弟弟。」
程毅安說著，大步離去。
顧明卿則端起了溫熱的燕窩粥。
程茉莉從沒聞過那麽香的粥，嘴裏唾沫橫流，恨不得搶過碗，一下子就將粥喝完。
隻是對著顧明卿，程茉莉不敢這樣。
程茉莉從未見過顧明卿這樣漂亮，高貴的女人，她身上穿的衣裳看起來還柔軟，好漂亮，比他們村裏最有錢的員外穿的衣裳還好。
還有顧明卿對她好溫柔，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也沒有瞧不起她。
程茉莉可記得有一次她不小心弄髒了村裏員外女兒的衣服，她就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罵她是雜種賤人。
「茉莉，餓了吧。來，我餵你吃燕窩粥。」
燕窩是什麽？程茉莉不知道，不過顧明卿已經將盛著粥的勺子遞到了程茉莉的嘴巴。
程茉莉下意識張開嘴巴，含住了勺子。
好香的粥啊！程茉莉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粥。
顧明卿見狀，加快了給程茉莉餵粥的速度，沒多久，一碗粥便吃幹淨了。
程茉莉肚子還是餓，那麽好吃的粥，她覺得自己可以吃十碗！
顧明卿又讓人端上來一碗粥。
程茉莉笑了，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第二碗粥又吃完了。
程茉莉意猶未盡道，「夫人，這粥好好吃，我能再吃一碗嗎？」
顧明卿溫柔地給程茉莉擦嘴，笑著搖頭，「不能吃了。大夫說你餓得太久了，吃兩碗粥已經很夠了，再多吃，怕是會傷胃的。先把身體調養好，咱們慢慢來。」
不能再喝粥，這讓程茉莉有些傷心，但是她知道顧明卿是為她好，所以也沒有鬧騰。
「你才吃完粥，過一會兒再沐浴。衣裳什麽的，一下子也沒沒法準備。不過我已經派人去縣裏買了，要是不合你的心意。等你身體好了，你自個兒去挑。等你沐浴好了，我再給你上藥。」
顧明卿的聲音就像是溫柔的春風，能吹散人心中的陰霾。
程茉莉聽著顧明卿的話，眼眶又紅了，「夫人，你對我真好。」
「你是程將軍的女兒。我們同程將軍也算是有一路相伴的交情。再者，我跟你父親同輩，也算是你的長輩吧。你也就比我的長子小一點。」小一點的是年齡，要是看身形，這就不是小一點了。
提起程毅安，程茉莉迫不及待地問，「唐夫人，我的父親很厲害嗎？」
「厲害啊。你父親可是五品的將軍呢。」
五品是什麽？程茉莉這麽個從小在鄉下長大的丫頭，當然是沒聽說過。
「那是我父親大，還是縣太爺大？」
顧明卿回答，「你父親比縣太爺要大多了。」
五品跟七品比，那肯定是五品大了。
程茉莉一聽程毅安如今比縣太爺大，眼睛頓時更亮了，「我爹真厲害啊！祖母他們還總說我爹早就死了。我們吃家裏的，用家裏的，是家裏的拖油瓶。」
「程將軍雖然在外麵拚搏，但是他經常派人往家裏送銀子啊。「
銀子？程茉莉心裏一動。
程茉莉不是傻子，在程毅安離開家時，她已經八歲了，早就能記事了。那時候程家過的是什麽日子？可是後來程家的日子漸漸好過了，蓋起了大瓦房，還請了婢女。
程茉莉一直好奇，那些銀子都是從哪兒來的？
現在程茉莉找到答案了，那些銀子都是她爹送來的！
程茉莉的眼裏湧起熊熊怒火，要是此刻程家人在她麵前，她怕是有生吃那些人的心了！
程家的人用著程毅安的錢過上了好日子，卻是怎麽對待他的妻子兒女？連飯都不給他們吃飽，還要將程茉莉嫁給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子？這簡直是狼心狗肺，惡毒至極啊！
這些念頭，在顧明卿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她便壓了下去。
「好孩子，這些都過去了。你父親一直惦記著你們。以後有你們父親在，你們的好日子就來了。」
程茉莉滿是怨念的聲音響起，「夫人——」
「喊我伯母吧。」
伯母這稱呼是比夫人要親近多了，程茉莉喜歡這個稱呼。
「伯母，你說父親惦記我們？為什麽他之前不來找我們呢？」
顧明卿知道這是程茉莉心頭的一根刺，於是解釋道，「茉莉，你爹才從軍五年多。可是在這五年的時間裏，他就從一個沒有品階的小兵升到了五品的將軍。你知道你爹付出了多少嗎？可以說，那都是你爹用命換來的。
很多跟你爹一樣的人，他們可能沒有你爹的本事，或者說是沒有你爹的運氣。總之他們在戰場上丟了命。那時候你爹是沒有能力帶你們離開。
如今你爹好不容易安穩了，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選擇外放，然後來接你們。說實話，你爹真的是一個好男人。這一路上，每在一個地方停下，你爹就會問我婆婆和我，有什麽禮物是你娘和你喜歡的。」
頓了頓，顧明卿道，「想看看你爹給你買的禮物嗎？有好多，我現在拿一些給你看？」
程茉莉搖頭，「不用了。伯母，我爹真的很好嗎？他真的會對我娘和我好嗎？還有——」
顧明卿等著程茉莉繼續說下去，隻是程茉莉就停在那兒，不說了。
顧明卿便先回答程茉莉前麵的問題，「茉莉，我跟你爹雖然交集不多，認識的時間也不長。但是伯母自認眼力還不錯，你爹真的是一個好男人，他真的會對你們好的。」
說完，顧明卿又等程茉莉問她的「還有」
隻是程茉莉低著頭，隻留給顧明卿一頭幹枯發黃的頭頂。
顧明卿瞧著這樣的程茉莉，不禁有些心酸。
程茉莉的年紀跟唐詩雨的其實差不多。可是唐詩雨的頭髮烏黑亮麗，她還總喜歡鼓搗什麽古方子，來保養自己的秀髮。程茉莉和唐詩雨一比，愈發凸顯出程茉莉是活得有悲慘，而唐詩雨過得是有多幸福。
想到唐詩雨，顧明卿的嘴角往上牽了牽，詩雨那丫頭肯定想，她過得苦死了，要學規矩，還時不時要被罰。
就在顧明卿想唐詩雨時，程茉莉終於抬起了頭，很是害怕擔憂地小聲開口，「夫人，我——我——我父親是不是有其她女人了？還有了別的孩子？」
顧明卿沒立即回答，反問道，「為什麽會這樣想？」
程茉莉悶悶道，「我聽人說的，男人有錢就會納妾。縣太爺的官職比我爹小，他就有兩個妾呢！我爹的官職比縣太爺大，那他肯定也有小妾。」
好合理的——邏輯，顧明卿突然間有些無言可對。
過了一會兒，顧明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茉莉，我的丈夫呢，官職可比你爹大很多很多，可是我的丈夫就沒有納妾，隻有我一個妻子。所以你說的男人有錢就納妾，還有官職越高，就會有妾。這不成立。
你別擔心你爹納妾沒納妾了。我告訴你，你爹沒納妾，也沒其他兒女，就你們。」
程茉莉的嘴角高高向上揚起，但還是有些不確定，「真——真——真的嗎？」
「茉莉，你不相信我的話？」顧明卿挑眉問道。
程茉莉忙道，「沒有，我當然相信伯母的話了。」
「既然相信，就別想東想西了。你隻要記住一點，以後你爹會好好對你們的。你們的苦日子結束了，以後就隻有好日子了。」
「真的嗎？我不用再被那些堂哥堂弟堂姐們欺負了嗎？我不用再做數不清的活，卻吃不飽飯，還要被人嫁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換銀子嗎？」程茉莉開口時，聲音裏滿是顫抖，蠟黃的小臉又變得慘白一片。
顧明卿忙道，「不會了不會了，這些都不會發生了，你別擔心。」
顧明卿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讓程茉莉沐浴，然後給她上藥。
程茉莉身上的傷痕可真是不少，有掐的，有用雞毛撣子打的，還有用鞭子抽的。
顧明卿看著更心疼了。
上完了藥，買來的衣裳也到了。
程茉莉看著麵前粉色繡摺紙花的褙子，都有些不敢伸手去碰，總覺得她粗糙的手會將衣服給摸壞，「伯母，這衣裳給我穿的？那麽好的衣裳啊。穿在我身上太可惜了吧。」
「可惜什麽可惜。衣裳就是用來穿的，你安心穿就是了。現在要穿嗎？還是打算起來？」現在程茉莉還穿著中衣呢。
「我不想起來，也不想睡，想就這麽躺著。」好擔心這一切都是夢，要是睡著了，再醒來，這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顧明卿知道程茉莉想一個人獨自好好靜靜，接受這一切，便道，「那我就先出去了。要是有什麽想要的，隻管喊人就是。外麵有丫鬟守著呢，隨叫隨到。」
「嗯嗯。」
顧明卿離開程茉莉的房間後，便去了周氏那兒。
周氏問程茉莉怎麽樣了。
顧明卿回答，「那孩子可真是可憐，身上就沒什麽肉，全是骨頭，還有她身上的傷痕真多，什麽傷痕都有，我給她上藥的時候都心疼。真不懂程家那些人，怎麽就能那麽狠心。」
周氏皺起眉頭，「這也太狠了。程將軍這次去程家可得給他的妻子兒女好好討回一個公道才行。」
顧明卿也道，「這是肯定。娘，您看程將軍都去多久了。眼看著再過會兒，天都要黑了。程將軍去了那麽久，是做什麽？可不就是為了妻子兒女討公道，要不然隻是接一個人，能費那麽長的時間嗎？」
周氏想想，的確是這個理，「就不能放過程家那些人。用程將軍的銀子過了好日子，轉頭就苛待，這都不是苛待了，分明是往死裏作踐人啊。
就是苛待，那都比現在好！再怎麽，給程將軍的妻子兒女一口飽飯吃，這沒什麽吧？」
「娘，惡毒的人哪裏會有良心。要是程家其他人能有一點點良心，茉莉也不會如此了。別人我還想得通，可程將軍的爹娘，真是讓我無話可說了。茉莉可是他們的親孫女啊，打罵這也就不說了，居然要把茉莉嫁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換銀子，他們怎麽做得出來。」
「這惡毒的爺奶，能做出什麽令人髮指的事，沒人能想得出來。不過老天爺是有眼睛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程家人的報應現在來了，程將軍不會讓那些傷了他親人的人好過的，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到了傍晚，大家都用過晚膳後，程毅安才帶著妻子翠姑和兒子程文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