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螺旋


    同一時刻,就在星星在處理賀蓮天的同時,伊梔夏這邊也因為賀蓮修的突然來電而被迫終止。


    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穆薇等人隻好散場,說什麽有時間再聚。


    賀蓮修打電話不為別的,是個好消息,賀蓮晴醒了,從因為差點被謀殺而陷入半夜永久性的昏迷中恢複了意識。


    伊梔夏與伊貝爾匆匆趕到了賀蓮修家,而看到賀蓮修的樣子卻與電話中的明顯不同。


    眼角低垂毫無生氣不說,甚至有一種不想麵對現實的感覺,這自然與賀蓮晴有關。


    伊梔夏急忙上前,“蓮晴姐不是醒了嗎?你怎麽在這裏呆著?她在二樓吧?”


    賀蓮修點點頭,“醒了是醒了,但是...”


    “但是?怎麽啦?你倒是說啊!”


    “我已經讓醫生過來了,你自己上去看吧!”賀蓮修還是沒辦法經由自己的嘴說出來,往上推了推伊梔夏,而後就又抱著胳膊眉頭緊皺開來。


    伊梔夏那個氣!


    “你也給我上來!”不由分說,拉著賀蓮修就趕緊上了二樓。


    伊貝爾跟在後頭。


    一進賀蓮晴的房間,裏麵的確站著一位醫生,年紀約摸五十多歲,一臉褶子不說,瘦的跟得了厭食症似的。


    見有人進門,那人收起聽診器,回頭看了一眼。


    “賀先生,恕我直言,賀小姐的病...唉!”說到一半竟然開始歎氣,搞得跟病入膏肓了似的。


    賀蓮修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石大夫,您有話直說吧!”


    伊梔夏漫過那姓石的醫生,靠到了床邊。


    隻見偌大的白色床墊上,賀蓮晴麵無表情的盤腿坐在床頭,手裏緊握著伊午的平安符,因為多日昏睡而略顯發腫的眼睛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腳趾頭。


    “賀蓮修,蓮晴姐她...到底怎麽啦?”伊梔夏明明都已經靠到了賀蓮晴身邊,但她依然沒有任何反應,眼睛仍舊落在腳趾頭上。


    伊梔夏回頭,眼睛瞪得極大,“她...不會看不到我吧?”


    因為看不到所以才無視,伊梔夏剛這麽想,但又覺得不對。


    剛才自己說話了,為什麽賀蓮晴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我姐,我姐她...”賀蓮修好不容易才平靜了心情,被伊梔夏一再問起,隻好把自己知道的都全盤說出,“她...失憶了。”


    “失憶?”伊梔夏聽到這個字眼,能想到的自然就是賀蓮晴為了逃避自己的罪而忘掉伊午的事,她指著賀蓮晴,語調不由得拉高,“你說她又...??什麽都不記得了?”


    這特麽是不是太欺負人了?


    賀蓮修見她情緒激動,急忙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不是,並不是什麽都不記得。”他看向賀蓮晴,握著伊梔夏胳膊的手顫抖的厲害,“跟你說的相反,我姐她...她這一次忘記的是有關於我們的記憶。”


    “我們?”


    “對。就好像是為了贖罪一般,我姐她現在隻有伊午的事情記得尤為清楚。大概...現在她的整個世界隻有伊午一個名字。連我這個弟弟,我爸媽,甚至連賀蓮天都忘得一幹二淨...”


    “......”


    賀蓮修壓低的聲音就像沉悶的子彈,穿過伊梔夏的心口卻不見血。


    她重新看向賀蓮晴,這才發現她低著頭是因為在無聲的哭泣,淚水落下的地方已經將白色的床單打濕一片,她在看的不是腳趾頭,而是在想自己為什麽還活著吧!


    “隻記得小午哥,就是說...她現在正一遍又一遍的回憶著自己是如何拋棄了他嗎?”


    這對於真心相愛的人來說該是多麽殘酷的懲罰,賀蓮晴竟然會如此懲罰自己...!


    “醫生,你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吧?我們要怎麽做才能救她?”從那個甚至連愛都沒有的地帶,帶回賀蓮晴一顆破碎的心?


    伊梔夏甚至連想象那畫麵都覺得心痛萬分,不由得紅了眼眶,“我們不能任由她這樣,她這是...連自己都放棄了,因為對伊午的愧疚,她...”


    更因為對伊午的愛,所以才願意接受懲罰。


    可這...


    “雖然我也很想幫她,但賀小姐本身並沒有什麽問題,隻是精神的枷鎖遠比身心都來的強勁,我隻能奉勸你們一句,如果想要她恢複的話,不妨帶她去囚禁她的地方去走一圈,說不準...”石醫生說到這裏,回頭看了賀蓮晴一眼。


    連連的歎氣。


    “這終究是個笨辦法,實在不行,你們還是帶她去看心理或者精神科醫生吧!”他十分無奈的衝賀蓮修連連搖頭,看來是沒辦法了。


    也對,平常的醫生治療這種心理創傷的作用的確不大。


    賀蓮修聽後衝一旁的李嫂點點頭,示意她去送客,而後站到了賀蓮晴麵前。


    慢慢坐到床頭,握住了她冰涼的手,“姐,我是蓮修啊,你弟弟,蓮修啊...”


    除去會跟伊梔夏用這種失了魂般的語氣說話,賀蓮晴是第二個。


    因為熟悉這種顫抖的語氣,伊梔夏不由得咬緊了牙關。


    然而,即使賀蓮修怎麽呼喚,賀蓮晴都不抬頭看他一眼,眼淚隻是不停的流下,像個沒有靈魂的玩偶娃娃,漂亮卻又脆弱。


    “姐,我求你了,別這樣...嗚...”賀蓮修竟然失聲痛哭,抱著賀蓮晴的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伊午已經不在了,求你別這樣折磨自己,你還有我,還有我不是嗎?姐...”


    賀蓮晴突然抱住了賀蓮修的後背,仍然沒有反應的臉上卻停止了淚流,伊梔夏在後麵看的清楚,她輕輕拍打著賀蓮修的後背,就像在哄孩子一樣。


    是在安慰嗎?


    伊梔夏還能說什麽,走過去輕輕抱住兩人,聲音都濕了一樣,“我們明天就回絨裏村,伊午的全部都在那裏...我陪你。”


    伊午的名字就像打開一切的鑰匙,賀蓮晴突然抬頭看著伊梔夏,嘴角露出了淺淺的笑。


    伊梔夏紅著眼睛為她擦掉了臉頰的淚,“我...原諒你了,你一定要好起來...”


    看著三人相擁在一起,靠在窗戶邊上的伊貝爾在旁邊看的分明。


    命運將這三人緊密而又痛苦的相連在一起,沒辦法,因為是命運啊。


    甚至連...


    他扭頭看向外邊的月亮,想起星星的模樣。


    “...連你都參與其中,一切都是命運。”


    ******


    五個小時後。


    星星從布裏斯班坐飛機回到南山市,因為時差的關係,南山市已經晚上三點多。


    在回到宅子之前,星星特意將受傷的手背包紮了一下,滿身是血的衣服也換掉了,為的就是不讓伊晚擔心。


    站在家門口,星星在考慮要怎麽跟伊晚解釋他出去買東西竟然用了將近十個小時,總不能說自己迷路了吧?


    還沒等星星考慮好,家門突然打開了,伊貝爾站在後頭,眼睛都睜不開了,但在看到他之後眼睛卻一下子亮了。


    “四哥,事情解決了?”


    星星點點頭,摸了摸他的頭,“我沒事,快去睡吧!”


    一定是在等他所以才沒睡。


    聽到這話伊貝爾這才像得到糖果的孩子,心頓時就寬了,閉著眼睛用下巴點了點窩在沙發上睡著的伊梔夏,而後才踉蹌著回了自己的房間。


    星星目光落在伊梔夏,唇角半挑,好像在笑,又好像在擔心,慢慢走了過去。


    看著近在眼前的睡顏,星星好不容易忍住叫醒她,隻是伸出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臉頰,感受著她的溫度,明明沒有說任何話,可眼眶卻慢慢的濕潤了。


    “不行!”


    在自己的情緒徹底決堤之前,星星趕緊收回手,站了起來。


    扭頭看著滿目瘡痍的大廳,就猜到穆薇他們在這裏鬧得有多歡,雖然很遺憾他不在,可仔細一想,用現在的臉見穆薇他們,少不了一番解釋。


    這種時候還不如不見,也少了些變數與麻煩。


    冬天的夜很深很沉,星星先是將伊梔夏抱回了房間,之後就開始馬不停蹄的收拾大戰後的廚房,客廳,大概用了一個小時,一切才終於搞定。


    這時候已經是早上四點半,還有兩個多小時就天亮了,然後也代表著還有不到二十個小時他就要離開。


    因為一直以來都認為呆在這裏很正常,星星並不覺得時間有多寶貴,可當意識到所剩時間無多的時候,他才方覺以前的自己浪費了太多,於是現在就連眨眼都覺得是在浪費。


    看著烏黑如墨的夜,雖然困得眼皮都開始打架,他仍不想錯過任何的美景,硬生生的支著下巴坐在靠窗的沙發上,仰望著黑夜裏的霓虹,想象著天亮了以後他該做些什麽。


    “啊,不行!還是好想跟伊晚結婚!”


    想了半天,星星突然喊了一句,窗戶玻璃上倒映著一張被淚水浸透的臉,


    “怎麽辦?我想...好想跟伊晚在一起,真的好想...我該怎麽辦?”星星的淚就好像不受控製一樣,隨著不可能的奢望而滴落,直到他整個人窩成一團,緊緊的貼著沙發哭的渾身顫抖。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吧?真的,真的要結束了吧?聽說初戀注定是個悲劇,大概因為...是初戀。


    在那之後兩個小時後。


    星星一夜沒睡,早上像往常一樣做好了早餐等著伊梔夏起床,而在伊梔夏醒來之前,他先喊醒了伊貝爾。


    伊貝爾昨晚睡得極晚,狀態十分差,臉色慘白不說,沒走幾步都像會昏過去似的。


    “四哥,這才幾點啊?我們今天還得回嫂子老家,你能讓我再睡會不?我很困啊!”伊貝爾嚷嚷著就要回房。


    星星急忙扯住了他,“別睡了,我有事要跟你說。你說伊晚回老家?回絨裏村?”


    “哎呀啊,因為那個賀蓮晴雖然醒了但卻把什麽都忘了,隻記得伊午,搞得像具行屍走肉一樣!嫂子為了幫她恢複才想著到伊午生長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刺激到她...我真的很困,讓我去睡嘛!四哥...”


    說到這裏,伊貝爾閉著眼睛就貼到了星星身上,好像狗皮膏藥似的。


    星星聽到賀蓮晴的事,自然驚訝,“賀蓮晴又失憶了?怎麽...啊,這樣麽?喂,別睡!”


    見伊貝爾又失去了意識,星星急忙狠狠捏了他一把,疼的伊貝爾立馬就瞪大了眼睛,咬著牙恨不得把星星生吞活剝。


    “幹嘛啦!睡不夠的話我會變臉,你要我嚇死那些人嗎!”


    “睡可以,但睡之前先給我那個。”星星攤出手,說的倒快。


    “什麽?”伊貝爾一張丈二和尚的臉。


    “你平時出門都會隨身攜帶的那個。”星星繼續往前伸手,邊說邊點頭。


    說到隨身攜帶的東西,伊貝爾自然知道是什麽,可因為知道頓時又瞪大了眼睛,比剛才還要困惑起來。


    “四哥,你知道用了那個會有什麽後果吧!你...確定?”


    星星點點頭,好像早已經決定好似的,“給我吧!我知道誰最適合幹這件事。”


    “我問的不是誰適合,我是說你真的要伊晚...”


    “夠了!”星星繼續往前伸手,匆匆打斷了伊貝爾,“別讓我後悔做出這個決定,快給我!”


    “......”


    伊貝爾或許想不通星星會這麽做的理由,但如果這是他尊敬的四哥的決定的話,那他能做的就隻有唯命是從。


    什麽都沒再往下問,他從脖子上掏出一條白色項鏈,從花瓣立體項墜中取出了一個由水紋覆蓋的圓形磁條,那如水一樣波瀾湧動的磁條薄如銀行卡片,隨著從項鏈中取出,在伊貝爾遞給星星的幾秒內,表外逐漸被一層水晶覆蓋。


    伊貝爾將它遞到星星麵前,“四哥,你應該知道‘聖心’有多麽恐怖的力量...”


    “啪!”


    不待他說完,星星一把奪過,緊緊握在手心後輕輕點頭,“我知道。”


    知道卻還要這麽做,是不是傻?


    伊貝爾不由得暗暗唏噓。


    不過,看他心意已決,伊貝爾自然沒什麽好說,反正星星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心愛的女人。


    星星看著在燈光下閃耀著鎏金般色彩的‘聖心’,心中關於這些時日,甚至在未來世界他對伊梔夏的所有的心情,回憶逐漸入侵了心扉,令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呼吸不得。


    “因為愛你才這麽對你,你就原諒我最後一次的任性吧!”


    “星星,你回來啦?啊,我肚子好餓,早餐已經做好了?那一會再收拾你,我要先填飽肚子...”


    伊梔夏突然從裏屋走出來,摸著肚皮甚至連眼睛都沒睜開。


    星星急忙將‘聖心’收好,笑著走向她,“我做了你愛吃的鮑魚粥,先去洗臉,我幫你盛好...”


    “最愛你了~”


    伊梔夏輕輕踮腳親了星星的臉一下,這才笑意盈盈的進了洗手間,聽話的很,可愛的很,自然也讓人心痛的很。


    星星摸著驟然繃緊的心口,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這種痛,一定會過去的,不論他,或是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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