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山雖然擔了個“山”的名號, 但更像是一塊奇形怪狀的餅,黑漆漆蓋住山石與峽穀,從高處往下看時, 隻覺得毫無生機, 瘮得慌。


    崔望潮道:“書上都說鐵山是在女媧補天時被熔, 你卻說是燭照神劍為了困住玄花霧所為, 有證據嗎?可別害我們白跑?趟。”


    “怕白跑,就回去啊。”謝刃手中轉著回旋鏢,“我??沒讓你們跟著。”


    崔望潮氣急:“我們現在也算結伴同行,你就不能先透個底?”


    謝刃瞥他?眼:“你的女媧補天是從書上看的,我的燭照神劍也是從書上看的,至於哪本是真哪本是假,不得親眼驗證過才能知道?”


    崔望潮正色強調:“我看的書是正統史書, 年年考試都要考。”


    謝刃語調無賴:“我看的書是街邊買香|豔小話本時送的添頭……嘶, 你??掐我!”


    風繾雪捏著他胳膊的?小塊皮肉,很無情地再?使力。


    謝刃淚眼婆娑:“我閉嘴, 我閉嘴還不行?好好好,燭照神劍與玄花霧的事,是師父告訴我們的, 疼!”


    風繾雪這才鬆開手,繼續往前走。


    聽到竹業虛的名號, 金泓與崔望潮也就打消了疑慮, 同時對銀月城風氏的手腕有了全新的認識,畢竟旁人若是敢這麽掐?下謝刃, 八成已經被燒成了豬頭,哪裏可能叫苦連天地求饒。


    謝刃揉著酸痛的胳膊,緊追??步與風繾雪並排, 委屈兮兮地抱怨:“你上回都把我掐紫了。”


    風繾雪看他?眼:“不行嗎?”


    謝刃大感不公,當然不行啊!掐人是什麽怪毛病,我??不是鐵打之軀,但轉念?想,??換了種新思路:“那掐完之後,能減點債嗎?”


    風繾雪沒忍住,側過頭偷笑。


    謝刃看著他臉上的小酒窩,自己也樂,還挺有成就感,剛準備再說兩句,風繾雪卻遞過來一?漂亮的匕首:“給。”


    “……”


    跟在後頭的金泓看到,疑惑地問:“那不是你的春澗嗎?”


    崔望潮正心痛呢,??不好說我不敢下井找你,??以被風繾雪訛了去,便含糊道:“他們救了你,問我要了???匕首,算了,反正隻是好看,也沒什麽用途。”


    話剛說完,就見謝刃隨手?拔,匕首鋒刃光寒,周圍草木瞬間覆上白霜,樹上的露也變成冰。


    崔望潮目瞪口呆,??……什麽情況,為何自己拿的時候,春澗就隻有“被別人羨慕”???個作用?


    謝刃也沒想到匕首竟有此等威力,?時也愣了。


    風繾雪道:“送你。”


    謝刃不解:“幹嘛突然送我東西?”


    風繾雪答:“因為我掐紫了你的胳膊。”


    謝刃將匕首還回去:“我不要,??東西可不便宜。”


    風繾雪繼續說:“去鐵山用得著。”


    金泓聽到之後,??步跟上來問:“去鐵山要用這?匕首?”


    風繾雪揚手?揮,在空中鋪開?張巨大的地圖。


    因為地麵被厚??鐵石覆蓋,??以鐵山一帶幾乎感受不到任何來自地下的靈氣,根基不夠深厚的修士?旦進入,往往會感覺焦躁暈眩,而佩劍也會受到鐵石幹擾,變得忽上忽下搖擺不穩,禦劍飛行並不是個好主意,隻能靠雙腿走。


    根據煉器師們多年總結,進鐵山的路一共有兩條。


    ?條比較繞,路線畫得??蛇行,還是條狂躁不識路的蛇,缺點是費時,優點是安全。


    另一條是捷徑,不過得穿過?片灼熱的火樹林。對於瓊玉上仙來說,??自然不是問題,但隨行還有另外三人,??以當他看?崔望潮帶的寒石匕首後,就順勢要過來,??暗中加了?道仙?,用來給火樹林降溫。


    風繾雪道:“春澗既然認你,那你便拿著?砍樹。”


    謝刃問:“隻認我?個嗎?”


    風繾雪輕輕點頭:“嗯。”


    謝刃合刀回鞘:“好,??件事交給我。”


    崔望潮不信邪,硬要過來重新拔了?次,別說寒霜了,冰溜子都沒??根。


    於是在夢境之後,他??被慘烈地打擊了?次,頓時覺得人生更加沒指望了。


    唉,萬古如長夜,萬古如長夜。


    ??人晝夜不休,禦劍行至鐵山附近。


    沒有靈氣的地界,四處都死氣沉沉,稀疏的草木從鐵石縫隙裏生長出來,??黃??細,讓人連踩一腳都不忍心。漆黑鐵石依舊保持著當年熔化後四處流淌的形狀,在暮色下??四處爬行的怪物。


    四人的佩劍果然受到外力幹擾,變得??若千斤,掛在腰上扯得環扣都變形,隻能暫時收進乾坤袋。謝刃道:“翻過??片矮坡就是火樹林了,估摸得走上三天,大家??在此地休息一夜吧。”


    兩堆篝火燃起,風繾雪從乾坤袋中取出了?張巨大軟椅,還有條雪白的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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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泓:“……”


    崔望潮:“……”


    ??種高級貨色是從哪裏買的?!


    謝刃還記得當初在“玄花霧存放地點”?事上,風繾雪那句“反正我以後都不會再碰你乾坤袋裏的東西”,??以前??日在準備吃食時,他全部都自覺交給對方保管。金泓與崔望潮便有幸目睹了以下畫麵——


    謝刃:“我要吃蝴蝶酥。”


    風繾雪從袋子裏取出來給他。


    謝刃:“我要吃包子。”


    風繾雪從袋子裏取出來給他。


    謝刃:“我想喝茶。”


    風繾雪從袋子裏取出來給他。


    崔望潮側過頭,從牙縫裏往外飄字:“什麽情況,風家是出錢買了他嗎?”


    謝刃吃飽喝足,用毯子將自己裹住,舒舒服服靠在風繾雪身上:“你??別動,我稍微睡會兒。”


    風繾雪:“嗯。”


    金泓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但他突然就覺得眼睛好辣啊,根本就不想看。


    夜色漸深。


    ???帶是沒有活物的,白天寂靜,晚上也寂靜,靜得像一汪深不?底??毫無波瀾的湖水,隻要站在岸邊看?眼,就覺得整顆心都在沉甸甸往下墜。謝刃是在一腳踩空的夢境裏醒來的,靈氣稀薄的環境讓他稍微有些不耐煩,便將衣領扯開大半,??往風繾雪的方向靠了靠——有冰雕總比燥熱強。


    風繾雪還在閉目養神。


    他的睫毛很長,彎彎往上翹,??被篝火的光染得尖稍融金。臉很小也很白,??乎沒有血色的那種白,於是謝刃非常純潔而??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想試?下對方的臉是不是也和表情?樣冷冰冰。


    還真挺涼的,像玉。


    風繾雪睜?眼睛看他。


    謝刃關心:“你冷不冷?”


    風繾雪皺眉:“你洗手了嗎?”


    麵對??靈魂拷問,謝刃迅速?手收回來:“不然你接著睡。”


    風繾雪:“……”。


    謝刃往後一退:“別瞪了別瞪了,我去給你弄個濕帕子擦擦!”


    有了春澗匕首,倒也不必浪費水囊裏的水,謝刃用空氣中凝成的霜雪打濕手帕:“給。”


    風繾雪擦幹淨臉,??才問:“為何摸我?”


    謝刃話不過腦:“因為我覺得你好白。”


    風繾雪:“?”


    謝刃沒心沒肺往過?倒:“那我接著睡啦。”


    風繾雪帶著莫名其妙被摸醒的起床氣,伸手用力?掐:“不許睡。”


    謝刃:“啊!”


    風繾雪將磚頭樣的《靜心悟道經》?股腦塞進他手中:“到時辰了,看書!”


    謝刃哭喪著臉:“怎麽出門還要看?”


    風繾雪反問:“為何出門就不用看?”


    謝刃試圖爭取自由:“因為前??天一直都沒看。”


    “??以你想在今晚全部補上嗎?”


    謝刃眼前?黑,不,我不想。


    他翻開書,被迫不怎麽靜心地繼續悟道。風繾雪坐在一邊陪著,夜裏風冷,兩人裹著同?張薄毯,謝刃的體溫要稍微高些,在這種環境下,自帶暖烘烘的催眠效果。


    ??時對麵的崔望潮也睡醒了。


    他雙眼惺忪地打了個嗬欠,透過跳動火光辨了半天,才發現謝刃好像在與風繾雪一起看書。


    ??種年紀的少年,大多有半夜偷偷摸摸湊在一起看書分享的經驗,崔望潮也不例外,??記起??前風繾雪說過的《畫銀屏》,便暗想,就算你天賦高,做夢除魔,總還有??種違規看禁書的時候吧?看我不當場抓個現行!


    於是他站起來,躡手躡腳跟做賊似地溜了過去。


    謝刃看得正昏昏欲睡,雖然聽到了窸窣的腳步聲,但以為對方是要解決問題,懶得回頭問,而風繾雪已經又睡著了,謝刃的肩膀高度對他來說剛剛好,靠得還挺舒服。


    就在這種很安靜很溫暖的氣氛下,崔望潮突然大喝?聲:“你倆看什麽呢!”


    金泓?個激靈坐起來,“當啷”?聲拔劍出鞘,還以為有凶煞來犯!


    風繾雪也被驚得猛然睜?眼睛。


    謝刃伸手圈住他拍了兩下,沒好氣地抬頭:“崔望潮你有毛病吧,咋咋呼呼吵什麽?”


    崔望潮劈手奪下他手中的書!


    ?看!


    《靜心悟道經》!


    崔望潮:“?”


    金泓提著劍走過來,看了眼他手中的書,也疑惑極了:“出什麽事了?”


    崔望潮大受打擊,聲音跟被人卡住嗓子眼似的:“你們半夜……怎麽看??書?”


    謝刃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心裏暗笑,清清嗓子做出正義凜然的姿態:“悟道當然要選在夜深人靜時,不然呢,我半夜該看什麽書?還是說你方才?臉激動地跑過來,是想在我??裏看到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崔望潮被問得心虛氣短,??不免憤恨,好個謝刃,人人都說你不愛讀書全靠天賦,現在看來,原來都是演出來的。白天逃課摸魚四處打架,晚上卻挑燈苦讀《靜心悟道經》,還看得??此陶醉忘我,果真十分虛偽!


    金泓:遲早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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