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與謝府一樣,都是依附於鸞羽殿,而且崔府還要更家大業大一些,所以崔望潮一直就沒把謝刃放在眼中。再加上前些年長策學府選拔弟子,自己考試多回都未能考中,謝刃卻是被竹業虛親自上門接走的,如此一比,自然越發不忿。


    風繾雪說完“磕頭”二字,不僅是旁邊湊熱鬧的人,就連崔府的家丁也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崔望潮麵子掛不住,指著風繾雪叫罵:“你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他嘴裏不幹不淨,謝刃眼神一暗,正欲上前讓對方閉嘴,卻被風繾雪按住:“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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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謝刃側首,小聲往外擠字,“他有些本事的,你行嗎?”


    風繾雪道:“雖打不過你,打他卻綽綽有餘。”


    這話說得嘲諷,崔望潮果然被激得惱羞成怒,他自認資質並不比謝刃差,上次之所以會輸,全是因為運氣沒跟上,這回狹路相逢,已打定主意要給對方些顏色看看。於是拔劍出鞘,鋒芒染青霜,引來周圍一圈驚呼,就連謝刃也有些意外,這是……浮萍劍?


    崔望潮感受到身邊羨慕的眼神,心中得意非常,再看一眼風繾雪,卻見對方依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像是絲毫沒有被自己的名劍震懾,又覺得十分掃興,語氣不善道:“你若是肯認輸,現在還來得——”


    來不及了。


    風繾雪一腳踹在崔望潮胸口,踢得他整個人向後飛去,一屁股坐碎一堆“修為大漲石”!


    謝刃:“……”


    崔望潮上回被謝刃一腳踢進亂葬崗,這回又被風繾雪一腳踢進雜貨鋪,簡直要勃然大怒!一張臉氣得豬肝赤紅,恰好和手中浮萍劍形成鮮明對比。風繾雪當空一劍揚落花,看得周圍百姓雙眼放光,讚道原來容貌好看的小仙師,打起架來也好看,竟連劍氣都能飄出花瓣。


    但這其實是二師兄的劍法,萬木逢春,花開滿園,風繾雪打算以後都用這一招。除了方便隱藏身份,還因為劍舞落花確實好看,比劍舞冰霜好看,他在青靄仙府的時候就是這麽認為的,又不願被旁人看出羨慕之情,所以一直非常冷漠地沒有外露,現在總算能名正言順據為己有,連帶著看崔望潮都順眼了些。


    謝刃接住劍芒幻成的花瓣,指間化出一片微光。


    崔望潮這人有個不好的毛病,打架的時候喜歡罵人,尤其是在覺得自己可能快輸了時,廢話就更多。而這種嘴欠打法的後果也是顯而易見的,風繾雪原本打算點到即止,這回直接反手一掌,拍得他險些吐出一口血。


    “少爺!”家丁趕忙扶住他。


    風繾雪收劍落地,問:“還打嗎?”


    “你……你們給我等著!”崔望潮狼狽地站起來,嘴上發狠,身體倒腳底抹油溜得賊快。


    謝刃走上前來,笑道:“看不出,你還挺厲害的。”


    “不算太厲害,那個崔浪潮若是再不認輸,我就要求助於你了。”風繾雪重新將托盤捧好,“走吧,我們上樓。”


    “他不叫崔浪潮,他叫崔望潮。”


    “嗯,崔望潮,差不多。”


    風繾雪之所以要主動打這一架,一因對方言辭無禮,二來能和謝刃進一步拉近關係,三者,他覺得自己總不能一直維持禦劍不穩的傻子形象,往後若再一道斬妖除魔,還是要拔劍的,所以得適當展現出一些實力。


    兩人在二樓尋了個靠窗的位置,風繾雪問:“亂葬崗是怎麽回事?”


    “先前我和崔望潮在霓山相遇,他帶著一群人挑釁,嘴裏也像今日不幹淨,我就把他丟進了亂葬崗。”


    風繾雪:“……”


    謝刃倒酒:“你怎麽不說話了?”


    風繾雪道:“你先將他丟進亂葬崗,後又把他從亂葬崗裏掏出來,還要他向你道謝?”


    謝刃理直氣壯:“我也可以把他丟進亂葬崗,然後不掏出來,那破地方可髒了,我費了好一番力氣找他,回去光澡就洗了三回,讓他道聲謝怎麽啦?”


    風繾雪想了想:“也對。”


    然後倒黴的崔望潮就被兩人丟在了腦後。


    加了蜜的酒很甜,謝刃又買了幾碟鹽津果子,隨口問小二:“最近城裏有沒有什麽新貨?”


    “厲害的新法器倒是沒聽過,不過飛仙居造了一艘很大的仙船,馬上就要完工,據說可載數百人自由翱翔九天,伴星輝采月露,美麗極了,最近正在征人報名呐。”


    “登船需要多少玉幣?”


    “三百一個人。”


    “三百?”謝刃一口酒嗆進嗓子,“這麽貴?”


    “人人都想乘船,當然貴。”小二道,“不過仙師想來聽過,那飛仙居的主人平時喜好結交文人,更愛寫詩,所以若沒有玉幣,有好詩也成。”


    “我可不會寫詩。”謝刃撇嘴,過了一會兒,又用一根手指推推風繾雪,“喂,風兄,你想不想去仙船上看看?”


    “好。”風繾雪爽快點頭,“你我二人,六百玉幣,夠嗎?”


    “別破費啊,你寫首詩唄。”謝刃挪到他身邊,殷勤幫忙捏肩,“你是風氏子弟,自幼被萬卷書香熏陶,肯定隨隨便便一開口,就能蓋過這城中所有人!”


    風繾雪停下掏錢的手:“也可以。”


    他雖沒有被銀月城的萬卷藏書熏陶過,但跟隨師兄學過好幾天詩,不太難。


    謝刃充滿期待,看他下筆如飛——


    好大一艘船,翱翔飛九天。


    三百登船費,確實不算貴。


    “……”


    風繾雪將紙上的墨痕吹幹:“寫完了。”


    謝刃瞪大眼睛仔細觀察,他想確定一下對方究竟是不願意寫,是生氣了,是在敷衍自己,還是真的不太會。


    最後發現好像是最後一種可能性。因為風繾雪的表情並不冷,甚至還很認真。


    這種文采,竟也能從銀月城風氏的學堂裏混出來?


    謝刃簡直要大吃一驚!


    風繾雪不解:“你愣著幹什麽?”


    謝刃痛心疾首地想,我當然要愣一下啊,你這臉和你這詩,未免也太不搭了吧!


    風繾雪問:“要怎麽把詩遞到飛仙居?”


    謝刃不想打擊他,剛打算尋個借口敷衍,小二卻偏偏端著酒來了,隻見他熱情地將詩文一卷,道:“我們每天都要往飛仙居送一回客人們寫的詩,仙師隻管放心交給我。”


    風繾雪點頭:“既如此,多謝。”


    謝刃單手扶住額頭,罷罷罷,人人都想坐船,想必詩早已堆成雪片,那飛仙居的主人未必會細看,就算細看了,也頂多丟人現眼,又不會因此多挨一頓打,隨便吧。


    喝完酒後,天色也暗了。


    因那紅衣怨傀一直躲在城外,並沒有新的動作,長策學府也還沒有消息傳來,兩人便打算在春潭城暫住一晚。結果一連去了三四家客棧,都說滿房,想找個地方湊合坐一夜,這回卻是連酒肆的門都進不得了。


    謝刃意識到不對:“怎麽回事?”


    小二陪著笑臉,不敢說,隻敢用手悄悄往兩人身後一指。


    謝刃扭頭,就見崔望潮陰魂不散的又來了,而走在崔望潮身邊的人,一身淡金家袍,發冠如玄鳥長尾,一看便知出自鸞羽殿。


    來者明顯不善,風繾雪問:“這人也被你踢進了亂葬崗?”


    謝刃嘴一撇:“沒有,他叫金泓,是鸞羽殿的七名少主之一。”


    “有何過節?”


    “沒過節,他們就是單純看我不順眼。”


    謝家依附於鸞羽殿,逢年過節時,謝府的主人總要帶著妻兒前去赴宴,而謝刃從小就天資卓著,又被竹業虛收為親傳弟子,所以隻要他一出現在宴席上,立刻就會成為閃閃發光“別人家的孩子”,比過來比過去的,人緣自然不會太好。


    不過一般人被比下去,頂多心裏不服罵兩句,或者再硬氣一些,打一架也行,像這種仗著是自家地盤就不讓別人吃飯住店的,著實欠教訓。


    金泓走上前,語帶不屑:“誰準你來這裏的?”


    “春潭城又沒被你買走,我為何不能來。”謝刃將風繾雪擋在身後,“有本事我們單打獨鬥,少仗勢欺人!”


    “單打獨鬥,行啊。”金泓一抬手,周圍人群立刻散開,“多空出點地方,免得傷及無辜。”


    謝刃對身邊人道:“你站去旁邊。”


    風繾雪提醒:“他沒有佩劍。”


    謝刃看了眼金泓空蕩蕩的腰間,自己也將劍合了回去。


    “別,謝刃,我可不想赤手空拳與你鬥,況且我也不是沒有佩劍,而是最近新換了一把劍。”金泓從侍從手裏接過劍匣,“啪”一聲打開。


    若說早上崔望潮的浮萍劍能令眾人連聲驚歎,那麽這把滅蹤劍一出,整條街就隻剩下了倒吸涼氣的聲音,全部在咂舌羨慕鸞羽殿果真家底深厚。據傳此劍能大大提升主人修為,更能自己飛起斬敵,除了至今壓在太倉山下的燭照,怕還真找不出第二把劍,能蓋過滅蹤的風頭。


    謝刃將劍柄握得更緊。


    風繾雪開口:“等一下。”


    崔望潮原本正在幸災樂禍看好戲,這陣突然被打斷,心中不悅:“等什麽?”


    風繾雪皺眉:“我沒有同你說話。”


    崔望潮喋喋不休:“金公子約戰謝刃,和你有什麽關係?”


    風繾雪被惹煩了:“閉嘴,崔浪潮!”


    “我叫崔望潮!”


    “閉嘴,崔望潮。”


    “……”


    風繾雪將謝刃拉到旁邊:“你也換一樣武器。”


    “我現在哪有武器換。”謝刃壓低聲音,“等會我要是打不過,你看情況自己跑,反正別落到他們手裏,記沒記住?”


    風繾雪往身邊掃了一眼:“都讓開。”


    人群麵麵相覷,往後挪動一小步。


    風繾雪說:“我已經提醒過一次了。”


    人群依然沒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


    風繾雪手伸進乾坤袋,從裏麵硬生生拖出一隻兩丈高的壯碩鐵虎獸。


    鐵甲猛獸四爪落地,“砰”一聲,直踩得黃沙漫天地皮塌陷,凜凜虎嘯威震天!


    在一片驚呼中,滿街看熱鬧的人如潮水般轟然散去。


    謝刃也被震得夠嗆,頭皮都要炸。


    風繾雪命令:“坐上去。”


    謝刃:“不是,你這什麽我就坐……喂喂喂!”


    他整個人都被風繾雪推上了鐵虎獸,忙不贏地抓住了麵前皮韁。


    金泓目瞪口呆,他看著麵前一身鐵甲的龐然大物,不由就往後退了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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