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舞台中央的練習生長得很好看。穿著打扮看的出是精心準備過的,妝容也很精致,算得上那種走在路上會擁有很高回頭率的帥哥了。


    但是能來參加選秀類節目的人,本來就沒有幾個難看的。即使本身隻是五官周正,演出服再加上妝容加持,包裝過後也差不到哪裏去。


    問題在於,這位來自風華娛樂的練習生,看上去似乎非常自信。


    錄製開始以來態度都相對溫和的崔誌浩製作人麵色平淡,看不出有什麽明顯的情緒。他語氣平穩但冷淡的重複了一遍道:“你說你作為練習生的總練習時長,隻有三天?”


    “對。”對方似乎一直在等導師注意到這個問題,非常幹脆又矜持的確認了,他們並沒有聽錯。


    那是一種莫名有些高高在上的態度。就好像他在說,我隻練習了三天。如果我實力很差,那是情有可原。但如果你們有些人練習了很久還不如我,就意味著我未來會很強,那麽拚命努力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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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蘇立盯著這個練習生看了一會兒,將手裏的圓珠筆“啪”的一聲拍在了桌子上。她向後靠在椅背上挑眉,似乎很感興趣的道:“那你會點什麽?”


    這位第一次上節目的純新人似乎底氣很足,他微笑道:“我挺喜歡唱歌的,舞蹈公司有給臨時培訓過基本功,rap我也可以freestyle的。”


    “哦。”尹蘇立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並沒有對此點評些什麽,隻是言簡意賅的道,“那你先開始你的表演吧,畢竟你也沒什麽經曆好聊的。”


    周存愣了一下,似乎有點尷尬,但又有點不服氣。


    但他到底說了不算,盡管有點憋氣也不能跟出道二十多年仍當紅的大前輩上來就頂嘴,隻好放棄了準備半天的台詞直接開始。


    開頭上來這個準備pose,尹蘇立眼神就更冷淡了半分。


    隻見周存幹脆的往地上一跪,左手撐在身後,右手握著話筒高高舉起,似乎是還設計了劇情。


    但是這個動作毫無美感可言,甚至可以看出他根本沒做到位。腰板僵硬下不去,腿部肌肉在等著進前奏的同時微微發顫,顯然甚至都有點缺乏鍛煉。


    他顯然不明白,既然實力不行,就更不能硬凹一些有一定難度的動作。


    整個表演充斥著一股尷尬的氛圍,舞蹈動作生硬的像是某種僵屍舞,唱功也完全不行,高音不成低音不就,不上不下反而更差。


    至於他剛剛說自己可以freestyle的rap,事實上他連這首準備好的初舞台中的rap部分都呈現的一塌糊塗。


    他在進行到說唱部分的時候似乎是想表現的狂野一些,但實際上連他原本唯一算得上優點的臉、也因為過於猙獰的表情而顯得不好看了。


    聽過了蘇青嵐的說唱之後周存顯然仍舊沒有明白,並不是努力唱的大聲,然後試圖做些凶狠用力的表情就是說唱。這是一個天大的誤區。


    這場“表演”結束時,整個演播廳內的氣氛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


    練習生們不敢輕易發表評價,擔心萬一導師會對他加以鼓勵,那麽吐槽的太過有可能會被網友罵刻薄。


    可是說實在的,所有練習生心裏都覺得,對待意義非凡的初舞台,這樣的表現實在有點上不得台麵。


    甚至可以說給人一種被冒犯的感覺,心裏不太舒服。


    他可以表現的不好,可以失誤,即便實力很差都沒有關係。


    實力不好可以繼續努力練習,表現不好的人也不止他一個。但是從他上台以來展現的態度中,看不出絲毫他對於舞台的敬畏之心。


    舞台是什麽呢?


    舞台不僅僅意味著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表現自己的地方。它凝聚著所有人為之付出的汗水,觀眾看不見的背後一次又一次失敗的辛酸,見證著他們慢慢從磕磕絆絆到逐漸能夠開始閃閃發光。


    一個好的舞台勢必要經曆一個漫長打磨的過程,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每一個動人的舞台背後都是無數個拚命練習的日夜。


    黯淡的砂礫之所以能夠轉變成光潔明亮的珍珠,首先要具備能夠十年如一日經受打磨的堅韌心性。


    沒有準備充分就來參加比賽的練習生也有不少,但他們的態度跟周存截然不同。他們老老實實的承認自己實力不好,以後一定會很努力練習追上大家。


    而台上的周存,顯然對自己剛剛的表現很滿意。


    或許是太年輕了,沒有進行表情管理的意識,他的情緒一五一十都寫在臉上了:我隻練習了三天,這個程度已經非常可以了,導師們應該會誇我有天賦的吧?


    很顯然,他想錯了。


    從開始錄製以來一直沒有說過重話的崔誌浩製作人麵無表情。他很認真的看著周存,沒有立刻評價,而是反問了他一個問題:“你覺得你剛剛的表現怎麽樣?”


    周存活動完還有點喘,一邊平複呼吸一邊露出一個笑容來:“還不錯?這首歌整首唱跳下來,難度挺大的。rap部分也有,應該算是比較全麵的。但是因為我畢竟練習時間相對有點短,有幾個地方失誤了,多練習一下肯定會更好的。”


    他大概還認為自己的評價很客觀了,並沒有完全在誇讚自己,也有指出一部分問題。


    最重要的是,他練習的時間很短,他有很很大的進步空間。


    崔誌浩製作人聽完他的回答,談不上失望,隻是有些疲憊的抬起手揉了揉眉間。


    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問題太多了,最重要的是,周存連最根本的問題都沒有意識到。要他怎麽說呢?


    導師裏麵唯一男團出身的姚塵最為難受。他拿起話筒,直視著周存的眼睛。語氣並不嚴厲,甚至很溫和:“你知道我從成為練習生到登上屬於我的第一個舞台,花了多久的時間嗎?”


    周存一愣,搖了搖頭。


    姚塵笑了笑道:“一千六百四十二天。整整四年半。”


    周存徹底愣住了。


    姚塵很平靜,像是並不認為自己過去過得有多苦,隻是在陳述而已:“我小時候還不像你們現在這樣幸運,有這麽多平台和節目可以讓你們通過三個月的訓練就有機會出道。我是走傳統練習生的路子出來的,十三歲半簽了公司,離開家到半天車程的京南市開始全封閉式訓練。每天雷打不動的課程,從早上八點開始,上午四個小時的舞蹈課,中間休息三十分鍾,接著上聲樂課,說唱課,體態矯正課,甚至還要選擇一門通用外語。課程結束之後,大家還會自覺地進行自主練習加練,練習室的燈光一直持續到深夜兩點。”


    “天天如此,年年如此。”


    全場的練習生都很安靜,都在認認真真的聽。


    姚塵導師眼睛裏帶著一點懷念的笑意:“那時候大家都很簡單,公司不讓用手機,我們每天在練習室、教室,和宿舍之間三點一線。一起努力訓練,一起揮灑汗水,半個月隻休一天,也很滿足。那一天我們會出去到網吧玩一會兒遊戲,看已經出道的前輩的演唱會視頻,逛小商品市場買點紀念小禮物給自己。”


    “都是一起訓練出來的好哥們,默契到隻需要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麽。那段日子充實又簡單,大家都在朝著一個明確的方向努力奔跑,時常幻想著如果真的迎來出道那一天,要怎麽歡呼,怎麽慶祝。累到不行癱在地上時,會有前輩偷偷用自己的零花錢給對方買冰飲料喝。”


    “可是有時候生活就是很殘酷的。隻有全力以赴的拚命過之後,才能體會到天賦有多麽重要。起跑線原本處在相同位置的我們,漸漸地開始有人被遠遠落在後麵了。”


    “那是一種多叫人痛苦的感受呢?沒經曆過的人是很難想象的。努力了那麽長的時間,咬牙堅持了那麽久,拚命向前追趕了,卻還是追不上。”


    “時間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數字而已,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每一分鍾,都是一點點熬過來的。累得整個思維都停擺了,坐著喝兩口水都能睡著,但還要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夢想而強迫自己繼續跳。”


    “跳舞的人哪個沒受過傷,因為練習中膝蓋或腰部受到永久性損傷的人太多太多了,甚至一直有人被迫永遠就此終止自己的夢想,以前流過的血淚,一夜之間就全都白費了。”


    “命運公平嗎?永遠都不。”


    “練習生們的年齡和天賦都不一樣,有些人拚了兩三年,看不見丁點出道的希望,年紀也不小了。家庭的擔憂和壓力慢慢加諸在一個人身上,是會把一個人壓垮的。”


    “我很幸運,在舞蹈上我是有天賦的。其他的不突出但也不算差,最重要的是我年紀還小。那些陪著我長大,跟我一起練習,會笑著給我買炸醬麵吃的哥哥,隨著時間一個個都離開了。”


    姚塵的笑容很溫和,他並不是在以傷害一個人自尊的形式指出周存的缺點,他隻是想讓他知道,每一個對他來說似乎隨便應付一下就算努力了的舞台,都可能是別人渴望了一輩子卻得不到的機會。


    一輩子遺憾,每每回想起來,都要痛苦。


    它不僅僅隻是一個舞台而已。


    它還是很多人一生都在追求的夢想。


    敬畏舞台,熱愛舞台吧,既然有機會站到這裏,就不要辜負。


    姚塵笑著歎了一口氣。


    “我隻是希望,你們能夠懂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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