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就是拔思巴?元蒙活佛?”


    講武堂對門的一處酒樓雅間,龐驚陽憑欄而望,看向下方盤坐不動,好似枯木的老和尚。


    “好精深的佛法功行,色身駐俗世,法身駐大界。”


    “難怪須彌山這一代沒什麽人才,正統佛門竟然輸給密宗,真是諷刺。”


    於他眼中,那個斜披袈裟,膚色古銅的老和尚。


    並非是雙眼渾濁,氣血衰朽的風中殘燭。


    恰恰相反。


    此人身軀堅固,不可撼動。


    好似佛陀的金身,泛著耀眼寶光。


    氣血如海,翻滾不已!


    呼吸之間,巨浪滔天!


    猶如行於陸地的蛟龍、神象,法相莊嚴,氣勢駭人。


    之所以各人眼中,差異如此之大。


    乃是老和尚的功行深厚,已經擺脫俗世之中的“色身”,既有形有質之軀。


    悉數修為,氣血,神魂都凝為“法身”——這並不是凡境九重的武道法身。


    傳聞佛陀有三身,法身,報身,應化身。


    第一種被視作宇宙萬有的本體,後兩種皆是從中顯現。


    隻有佛性深厚,覺悟自我之人。


    才能洞見上界,法身常駐。


    “是個厲害的人物。”


    大口飲了一口酒的風行空讚歎道。


    “誰說自古天驕豪傑,隻能從聖地出?”


    “須彌山坐擁三千獅子林,梵我八印這等寶地絕學,還比不過摩訶無量宮,一幫廢物。”


    龐驚陽一臉無奈,並不接話。


    這位混元道掌教是個不折不扣的狂徒,眼界奇高,桀驁無比。


    最看不得那種高高在上,卻有沒甚能力的庸碌之輩。


    對於六大聖地,平日頗有微詞。


    “可惜,任他功參造化,照樣也不是穆天子的對手。”


    風行空搖頭道。


    “真龍之前,哪裏有什麽活佛。”


    此前的周天榜上。


    拔思巴第五。


    他第四。


    雖說上陰學宮的評價未必全對,總會有錯漏的時候。


    但大多數情況下,都能作為本人實力的具體參照。


    “我很期待明日正午的傳法盛會。”


    龐驚陽收回目光,天京城內風雲際會。


    眾多高手齊聚於此,隻為穆天子所立下的神與意,道與法。


    萬載之前,從未有人無私到這個地步。


    願意將自身法,傳給天下人。


    所以,消息一經傳出。


    那些江湖豪客,正宗大派才會蜂擁而至。


    能一睹先天大宗師的武道根基,從中領悟一星半點,便就不枉此行。


    倘若再有更多收獲,那簡直是天大的造化。


    “滿城高手,武道中人,誰不期待?”


    風行空雙手負後,目光犀利,籠罩足有一人多高的四十二座大碑。


    那道法門能否為天下師,還需要時間驗證。


    ……


    ……


    “德化坊內,又有幾人不是?那可是先天大宗師的傳法!”


    駱玉龍大方承認,輕笑道:


    “周天榜首,天下第一,偌大的名頭擺在這兒,誰能不心動?”


    “我卡在凡境八重已有許久,自身資質愚鈍,再難寸進,隻得尋些機緣。”


    梁白秋深有同感,歎息道:


    “武道攀登,似穆天子那樣的絕頂人物不費什麽力氣,便能走到山巔。”


    “可換成你我,苦修一生也難以有所成就。”


    駱玉龍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皇城觀禮之後,穆天子名傳天下,聲震神州。


    關於他的各種消息也被挖掘出來。


    其中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恐怕就是那位大周天子才年僅十五。


    “即便從娘胎裏開始練功,區區十幾載就走完了他人一輩子的道路……天道眷顧啊。“


    駱玉龍半是苦澀,半是感慨。


    要是讓他知道,那位居於皇宮的年輕陛下。


    其實正式踏上武道還不滿十二個月,不知道又該作何想。


    “這是難得的機會。”


    儒劍客梁白秋聲音略微放低,輕聲道:


    “不瞞駱老弟,龐首座親眼見識過那道法門。”


    “他聲稱穆天子所創下的那道法門包羅萬象,乃超越前人,萬古未有的聖人之道!”


    “這樣的評價,實在叫人好奇,到底有多玄妙、有多深奧!”


    “你我都是境界停滯許久,很難再有進步。”


    “說不準,那道武學總綱要就是機緣所在!”


    駱玉龍抿了一口苦澀茶水,眼神微動,不由望向講武堂門口的四十二座大碑。


    精鐵澆鑄,堅硬異常。


    有一層紅布籠罩,隔絕眾人目光。


    數丈之內,黑龍台緹騎甲士守衛森嚴。


    但凡有靠近者,皆被格殺。


    考慮到穆天子的威名,以及如日中天的大周王朝。


    無人敢去以身試法。


    “明日正午就是揭曉時刻,梁兄不妨隨我一起去梅園秉燭論道。”


    駱玉龍溫和一笑,由衷佩服道:


    “天子傳法,傳遍神州。”


    “別說德化坊,天京城北都沒有哪家客棧能空出房間。”


    梁白秋點頭應承,回答道:


    “待我拜見過龐首座,再與駱老弟敘舊。”


    兩人坐在茶寮相談甚歡,忽然有所感應,目光齊齊望向城門處的一道枯瘦身影。


    那個老和尚眼神渾濁,氣血衰朽,怎麽看也不像是武道高手。


    可無論是駱玉龍,亦或者梁白秋,視線就是被磁石牢牢吸引一樣。


    無法挪開!


    “心神失控,這是怎麽回事?!”


    駱玉龍大驚失色,他好似被鬼壓床了一樣。


    明明意識清醒,可身軀卻不聽使喚。


    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滴落,無邊的懼意席卷而來。


    “高手!先天大宗師!”


    梁白秋喉嚨滾動,勉強保持鎮定。


    他像是泥雕木塑,呆坐不動。


    直到那個風中殘燭似的老和尚,緩緩地走進茶寮。


    “兩位施主,可否化給我一碗茶水解解渴。”


    嗡!


    駱玉龍、梁白秋的耳膜震動,宛如晨鍾暮鼓。


    身子不再僵硬,恢複活動能力。


    “大師請坐!”


    駱玉龍排出幾枚銅錢,讓茶寮老板送上茶水。


    老和尚麵容沉靜,並未多言。


    喝完一碗粗茶,有氣無力的問道:


    “敢問講武堂往何處走?”


    梁白秋指了一個方向。


    老和尚起身。


    低頭誦了一聲佛號。


    赤足而行。


    整條長街之上,除去駱、梁,再無誰人覺得不對勁。


    老和尚走得很慢,等他來到講武堂門口。


    那片空地的數十丈外,已經擠滿各色人物。


    就好像名山廟宇裏,那些為了爭搶第一柱頭香的瘋狂信眾。


    即便穆天子說過,四十二座大碑人人可觀之。


    但總有一群人自作聰明,覺得自己比旁人先一步看到,興許更能有所領悟。


    “你個賊禿驢,不長眼睛麽?沒見到這是什麽地方?”


    看到老和尚繼續往前走,一個攔路的潑皮大聲嗬斥,抬腳踹了過去。


    前者眼皮掀動了一下,看了後者一眼。


    渾濁的目光,波瀾不驚。


    可潑皮卻如遭雷擊,身軀震動。


    當場口吐鮮血,uu看書 ww.uukansu.om栽倒下去。


    “殺人了!”


    “番僧當街行凶!”


    “大膽狂徒!”


    “兵部衙門之前都敢放肆?”


    “……”


    聲浪卷動,衝擊過來。


    老和尚依然是不緊不慢地腳步,往前走著。


    有潑皮的同黨抽出一把牛耳尖刀,向他捅去,卻連皮膚都劃不破。


    老和尚不言不語,目光所至,擋路者皆死。


    一具具血肉之軀撲倒,沒了聲息,顯得很是駭人。


    漸漸地,人潮散開,再無誰敢靠近。


    望著抽刀的黑甲緹騎,老和尚終於停住腳步。


    講武堂門口。


    十丈之內,是禁地。


    有越線者,格殺勿論。


    這是陛下的旨意。


    “阿彌陀佛。”


    老和尚盤坐於地,那雙渾濁的老眼盯著四十二座大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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