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大喜大悲,誰死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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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皇儲西山閱兵,受到魔門巨擘圍殺。</p>
六位先天大宗師布下大陣,欲要屠龍滅周。</p>
這一驚天消息不脛而走。</p>
迅速傳入天京城中。</p>
畢竟。</p>
四十餘裏連綿峰嶺晃動不已,恍如地龍翻身,掀起大片泥土。</p>
天穹之上黑雲滾滾,魔焰滔天。</p>
這等動靜,也瞞不過有心人。</p>
很快地,各種流言飛起。</p>
天京各大世家門閥,江湖幫派皆有風聞。</p>
眾人反應不一。</p>
擔憂有之;</p>
欣喜有之;</p>
一派眾生相。</p>
有許多人,想著那位大周皇儲就此身死。</p>
也有許多人,希望聖地功敗垂成,行動受挫。</p>
登時之間,西山匯聚無數視線,成了決定未來天下走勢的風雲地。</p>
……</p>
……</p>
皇城大內。</p>
東宮。</p>
十一皇子趙原來回踱步,陰柔俊美的小臉上滿是焦躁。</p>
等了片刻,劉進和穀大勇步入大殿。</p>
他強行壓抑心中情緒,沉聲問道:</p>
“黑龍台可有打探到什麽消息?”</p>
劉進和穀大勇躬身垂首,搖頭說道:</p>
“西山確有天象異變,地動山搖,疑似有數位先天大宗師一同出手,致使元氣紊亂,聲勢浩大。”</p>
“隻不過四十餘裏皆被滾滾黑雲覆蓋,內外隔絕,我等闖不進去,難以知道其中的情況。”</p>
趙原眉頭緊鎖,雙手藏於袖袍,指節攥緊,捏得有些泛白。</p>
已是凡境六重的兩位大宦官,暗自屏住呼吸,不敢多說半句。</p>
雖然說,十一皇子趙原武道修為並不高深。</p>
但是,興許是自幼長於深宮的緣故。</p>
他所表現出來的懾人氣勢,並不比其兄長差上多少。</p>
甚至於,許多宮中下人都覺得皇儲殿下更溫和。</p>
年紀尚幼的十一皇子卻要顯得陰沉,讓人不願過分接近。</p>
“闖不進去?不管用什麽樣的法子,都要你們保證皇兄安全無虞!”</p>
這些天跟隨在皇兄身邊,趙原已然學會喜怒不形於色。</p>
“立刻調遣兵馬,給本殿下圍住西山,擺上五十架破神弩,凡有魔門餘孽出現就地射殺!”</p>
“天京城中的世家門閥,江湖幫派若有任何異動,黑龍台派出緹騎鎮壓!”</p>
“誰敢反抗,以謀逆大罪論處!”</p>
劉進和穀大勇點頭稱是。</p>
這個時候不能自亂陣腳。</p>
否則指不定鬧出什麽亂子。</p>
此前,天京風平浪靜。</p>
無非是有皇儲殿下坐鎮東宮,總攬大局。</p>
趙穆繼位,本就合乎禮法、正統。</p>
加之本身手段強硬,壓服世家門閥,掃蕩江湖幫派。</p>
金沙幫、銀鉤坊、乃至於右相那夥人,統統都被鏟除。</p>
幹淨利落,如雷霆掃穴一般。</p>
如今。</p>
皇儲還未登基。</p>
威嚴、氣度都已經立住了。</p>
滿朝文武,再無誰人敢反對科舉,反對變法。</p>
真正做到了乾綱獨斷,一言而決。</p>
可以說,自天子駕崩,皇子皆薨後。</p>
大周王朝沒有陷入混亂,仍舊保持著平穩的運轉。</p>
其中大半原因都在於趙穆!</p>
這位囚於冷宮十五載的當世真龍,才是支撐江山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p>
若是這位皇儲殿下真的遇刺,發生意外。</p>
恐怕,大周二十六州很快就要變天了。</p>
“另外,給我徹查!是誰在散播流言,居心不良!”</p>
趙原嘴唇抿緊,眼中遍布冷意。</p>
他如今所能夠做的,也隻有穩定局勢了。</p>
想到皇兄陷在西山,遭人圍殺,自己卻幫不上忙。</p>
這位年紀尚幼的十一皇子,不由地心緒激蕩不已,狠聲道:</p>
“把孤鴻子派去西山,我就不信了,先天大宗師也破不開大陣!”</p>
劉進和穀大勇大驚失色,連忙勸阻道:</p>
“千萬不可啊,殿下!”</p>
“孤鴻子乃是皇儲親自賜下的親衛,防止有膽大包天的狂徒行刺殺之事!”</p>
“若是調往西山,萬一殿下你有什麽不測,我等百死難贖其罪!”</p>
皇城大內誰人不知,趙穆格外珍視自家弟弟。</p>
不僅傳授武功,還親自帶在身邊。</p>
連禦書房批閱奏章都不避諱,時常詢問治國之策。</p>
顯然是有培養的心思。</p>
按照殿下無心於權術的淡泊性格,哪怕以後把九五之位禪讓給趙原,眾人都不會覺得奇怪。</p>
“蠢材!我之性命,難道能比皇兄的安危更重要?!”</p>
趙原眯起眼睛,嗬斥道。</p>
劉進、穀大勇哪裏敢反駁,隻得心下腹誹:</p>
“要是皇儲殿下安然無恙,返回天京,發現自家弟弟遇害身亡,別說自己這幫人得下去陪葬,整個天京都要再來一場腥風血雨。”</p>
趙原似是有些疲乏,坐於靠椅上。</p>
揮了揮手,讓兩人退下。</p>
一襲黑袍的孤鴻子,如泥雕木塑般立在身後。</p>
這是皇兄賜下的親衛,專門用於保護他的安全。</p>
“六位先天大宗師……”</p>
趙原望著大殿之外,眉宇之間顯現出一股濃濃的擔憂。</p>
他知道皇兄武功蓋世,少有人敵。</p>
可麵對那麽多魔門巨擘的圍殺,真能全身而退嗎?</p>
……</p>
……</p>
萬隆記酒樓。</p>
雅間內。</p>
諸多士子高談闊論,指點江山。</p>
“我早就說了,那位皇儲殿下絕非人君之相,還未登基,就去西山閱兵,哪裏有半分老成持重的樣子。”</p>
穿著綢緞長衫,一身富貴氣的年輕人,舉起酒杯,高聲說道。</p>
“王兄,慎言啊。”</p>
坐在旁邊的同學連忙勸阻。</p>
“這要是被黑龍台聽見了,小命難保。”</p>
其餘幾人也紛紛附和。</p>
他們都是國子監的學生。</p>
大周並無成體係的教育機構,反倒是門閥的家學盛行。</p>
所謂的國子監,又名天京書院,尋常人是進不去的。</p>
最低等,也得有個寒門身份。</p>
那王姓年輕人不以為意,大手一擺。</p>
臉上帶出幾分醉意,笑道:</p>
“為何不能說?自皇儲上位以來,天京四方城門上,哪日不是掛滿人頭?”</p>
“隻知道濫殺殘暴,不知施政仁德,遲早都要生出大亂。”</p>
“右相是天下士子之表率,卻被閹宦所害。”</p>
“還有盧兄,謝兄,一個範陽名門之後,一個陳郡謝家玉樹……這些都是一心為國的棟梁之才啊。”</p>
他一邊痛心疾首,一邊大口飲酒。</p>
坐在旁邊的同學搖了搖頭,沒有附和。</p>
在座眾人多數出身寒門,家境普通。</p>
論及門第,遠比不上與琅琊王氏都能攀上幾分關係的王姓年輕人。</p>
後者之所以揮斥方遒,述說不滿。</p>
無非是因為右相倒台以後,原來的門路走不通了。</p>
想要入仕,又得再找機會。</p>
空等幾年不說,萬一科舉製度真的推行開來。</p>
那麽多上進無門的貧苦人家,寒門子弟,蜂擁而來。</p>
競爭之激烈,可想而知。</p>
“周兄,我心裏苦啊。”</p>
“想到以後既要與那些家學淵源的世家子去爭,還得與寒……大字不識幾個的泥腿子一起科考,我就頭疼。”</p>
“殿下此舉,害人害己。”</p>
“掘門閥的根基,那陳郡、範陽、琅琊、清河四家豈能善罷甘休?”</p>
“這場西山閱兵遇刺,其中若是沒有世家參與,消息會傳得這麽快?”</p>
王姓年輕人故作神秘,壓低聲音說道:</p>
“我以及聽說,朝中有大員擬好了奏章,夜深便就入宮,懇請十一皇子殿下登位,替代其兄長。”</p>
那周姓同窗心中一震,大驚道:</p>
“西山一事都還沒有確定,皇儲殿下也不知道安然與否,迫不及待地勸進,萬一……”</p>
王姓年輕人眼底掠過一絲輕蔑,似是鄙夷同窗缺少見識。</p>
他仰頭飲了一口酒,笑道:</p>
“周兄,你可明白六代先天大宗師意味著什麽?”</p>
“這是一股能夠掃蕩三大正宗的強橫力量,莫說刺殺一人!”</p>
“放到戰場上,攻城掠地,占領一國都不算難事!”</p>
“我看那位殿下是凶多吉少,大局已定,無需多等。”</p>
此等狂悖,僭越之言。</p>
換做往常,王姓年輕人自然不敢說出來。</p>
可要是真的改朝換代,世家門閥重新起勢。</p>
批評幾句,倒也無妨。</p>
“魔門刺王殺駕,我們卻還要飲酒作樂……”</p>
周姓同窗眉頭微皺,心情略有不同。</p>
似他這樣的寒門弟子,對於科舉並無抵觸之情。</p>
相反,還很期待。</p>
皇儲殿下若能壓製世家門閥,於寒門、貧戶而言,上進之路便會寬闊許多。</p>
這是好事一樁。</p>
“莫非真就如此之難麽?聖地在上,縱然是真龍也翻不了天?”</p>
周姓同窗無聲歎氣。</p>
……</p>
……</p>
王氏大宅。</p>
聽鬆齋。</p>
自右相倒台,滿門下獄以後。</p>
身在京中的二房主事王璞,便低調許多。</p>
盡量減少宴客次數,不再舉辦詩會、茶會。</p>
往日門客眾多,名流遍地的宅院,都顯得冷清下來。</p>
他很清楚,眼下讓黑龍台、或者說給皇儲殿下抓住任何錯漏。</p>
最輕也是一個下詔獄的處置。</p>
“西山那邊,可有最新消息傳出?”</p>
王璞羽扇綸巾,相貌清逸,頗有名士風采。</p>
他坐於榻間,烹茶看書,從容淡定。</p>
“已經叫人去打探了。”</p>
管家立於門廊之外,躬身說道。</p>
“數刻之前,十一皇子調派大軍圍住西山,黑龍台也加大巡邏,城防營增派人手,想必……”</p>
王璞端起茶水,輕輕吹了一口氣。</p>
仔細品嚐許久,方才說道:</p>
“火候正好,香氣也足。”</p>
管家領會意思,小聲問道:</p>
“關於皇儲遇刺身亡的流言,還需要再放出去嗎?”</p>
王璞搖頭,繼續品茶,緩緩說道:</p>
“過猶不及,世家門閥與皇儲殿下的鬥法,最後還是要落在西山圍殺的結果上。”</p>
“六位先天大宗師……聖地的手筆,果然不同凡響。”</p>
他自己也修武道,見識不淺,很清楚其中的凶險。</p>
換成當世任何一人,麵對六大宗師,驚天殺陣。</p>
除了身死道消,沒有其他的選擇。</p>
“我聽死掉的盧子維曾說,他與紫霄宮有點交情?”</p>
“那人誌大才疏,沒甚可取之處,聖地門人應當是衝著盧氏四駿去的。”</p>
“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們已經開始遴選潛蛟,好助其化龍,再立新朝了。”</p>
“自古以來,琅琊王氏簪纓不替,冠冕不替,世祿不替,乃是第一大門閥。”</p>
“曆朝曆代三公、丞相、尚書,不計其數。”</p>
“如今,大周氣數將盡,趙氏皇族……”</p>
踏踏踏!</p>
急促的腳步聲,打擾了王璞暢所欲言的得意心情。</p>
“發生何事?慌慌張張,成何體統!”</p>
管家板著臉,轉身看向小跑而來的探子。</p>
“西山……來……消息了!”</p>
輕身功夫了得的探子,喘著粗氣,斷斷續續說道。</p>
“有六名騎士入城,從……四方城門而進,正沿著天京一百零八座坊市繞行。”</p>
坐於屋內的王璞心頭一跳,故作鎮定。</p>
抿了一口熱茶,問道:</p>
“這是為何?倘若殿下出了什麽差錯,不應該先行去皇城大內匯報消息麽?”</p>
那探子奔跑太急,心肺像是燒熱的鍋爐,整個都要炸開一樣。</p>
他跪伏於地,臉上帶著惶然之色,遲疑道:</p>
“那六名騎士滿城傳首!一邊縱馬而行,一邊大喊,‘魔門大逆,盡數伏誅’!”</p>
“據說皇儲殿下西山遇刺……他一人滅殺六大魔門巨擘,如今正在返回天京的路上。”</p>
王璞心神震動,好似被雷擊中,陷入呆滯。</p>
急切之下,打翻放下的茶杯、茶壺,熱氣騰騰的滾水潑在身上。</p>
可他渾然未覺,隻是盯著探子,臉上充滿不敢置信的驚疑神色:</p>
“你說什麽?他……殿下一舉誅殺六位先天大宗師?!”</p>
探子低垂頭顱,也不敢肯定。</p>
“再去打聽!我要確鑿的消息!”</p>
王璞適才的意氣風發,從容氣度全部消失不見。</p>
眉頭緊緊凝成一團,擺手道:</p>
“趕緊把手底下那些做髒活兒的,散播消息的‘尾巴’清除趕緊!”</p>
“要快,千萬不要讓黑龍台給抓住證據!”</p>
管家心頭凜然,趕忙準備下去。</p>
“不必了,王大人,咱家都替你辦了。”</p>
身著大紅色內侍袍服的年輕太監,押著那名才離開庭院的探子,閑庭信步一般走進後苑。</p>
噗通!</p>
幾顆布滿血汙的人頭被拋出,滾落地麵。</p>
一雙雙充斥恐懼的空洞眼神,直勾勾盯著坐於屋內的王璞。</p>
“造謠生事,攪亂人心,有謀逆嫌疑,按照大周律法,斬首示眾。”</p>
那名年輕太監臉上帶笑,溫和無比,輕聲道:</p>
“王大人可還滿意?”</p>
王璞曾是正六品的通判,後來又被提拔成了正二品的武散官。</p>
被對方叫一聲大人,也屬正常。</p>
“這位公公……”</p>
王璞到底是門閥俊才,混過官場,文臣武將都做過。</p>
挺直腰板,氣勢上沒有太弱。</p>
“咱家魏丙,忝為黑龍台影衛指揮使。”</p>
“這些閑散人士,竟然編排當今皇儲殿下,全部都被拿下。”</p>
“王大人,你是咱家動手,還是自己來?”</p>
王璞昂首,坐於榻上,高聲問道:</p>
“敢問公公為何要抓我?莫非隻因為幾個下九流的誣陷栽贓之語,就要拿我下獄?”</p>
魏丙嗤笑,搖頭道:</p>
“劉公公、穀公公說得確實沒錯,你們這幫世家門閥的讀書人,一個個都自以為是得很。”</p>
“那右相、盧子維、謝敬先死前都曾這樣說過,可他們還是死了。”</p>
“黑龍台說你謀逆,那你就是謀逆。”</p>
“對殿下不敬是謀逆,造謠生事,煽風點火也是謀逆,乃至於,你今日走進這座園子,先用左腳踏進來,咱家也算你是謀逆。”</p>
“王大人,殺人這種事,其實不需要太多理由。”</p>
笑容溫和的魏丙揚起右手,黑甲緹騎右手抽刀,左手持弩。</p>
“王璞心懷鬼胎,意圖顛覆大周,對皇儲殿下更有不敬之心,黑龍台抓捕途中,動手反抗,就地格殺之。”</p>
“執法過程的報告,稍後就這麽寫。”</p>
“動作快點,剛收到線報,萬隆記酒樓還有幾個不知死活的讀書人,一並拿了。”</p>
絲毫不給王璞辯解的時間,三支弩箭破空而出,分別釘在胸口、額頭上。</p>
登時,這位琅琊王氏的二房主事,便死得不能再死。</p>
“凡參與者,一起殺了。”</p>
魏丙淡淡說著,手掌如閃電般拍在管家頭上,擊碎天靈蓋。</p>
“殿下是何等人物,區區幾個魔門賊子,哪裏能傷得了。”</p>
“一幫跳梁小醜主動顯露蹤跡,正好再讓黑龍台肅清一回!”</p>
半炷香的時辰後,魏丙帶著緹騎大步離去。</p>
隻留下數具冰冷屍首,uu看書 .ukanhu以及驚恐不已,嚇壞了的家眷仆役。</p>
黑龍台大肆抓捕的同時,天京雄城的朱雀長街上,依舊浩蕩的儀仗車隊如長龍蜿蜒。</p>
為首者,正是騎馬而行的趙穆。</p>
明黃雲輿車輦損壞,他也就沒有按照皇儲規格,隨意挑了一匹神駿的黑馬。</p>
滿城皆震動!</p>
無數百姓聞風而來,隻為一睹這位大周皇儲的真容。</p>
其風采,其相貌,其氣度。</p>
引得眾人歡呼,為之折服。</p>
“繞行完一百零八坊後,讓人把那幾顆頭顱懸首城門,暴曬三日,再用盒子裝好,送到聖地山門。”</p>
趙穆目不斜視,傳音道。</p>
那六大魔門巨擘都被炸成肉泥,並無屍首。</p>
他如此做,隻是為了讓天下四十九州都知道。</p>
聖地並非高高在上,不可觸怒。</p>
大周王朝,更不是任由宰割的豬狗牲畜。</p>
“萬載威嚴,遲早有坍塌的一日。”</p>
趙穆眸光閃爍,靜心感受開始如涓涓細流,之後似滔滔江河的心念願力,匯入自身的念頭當中。</p>
這就是大勢!</p>
一城之念。</p>
一國之運。
乃至於天下之氣數。
無數人心念所至,便能匯聚鬼神辟易的時代洪流。
“皇道,人道,天道……原來如此。”
趙穆感悟著,理解著,嘴角勾起一絲微小的弧度。
六位先天大宗師布下大陣,欲要屠龍滅周。</p>
這一驚天消息不脛而走。</p>
迅速傳入天京城中。</p>
畢竟。</p>
四十餘裏連綿峰嶺晃動不已,恍如地龍翻身,掀起大片泥土。</p>
天穹之上黑雲滾滾,魔焰滔天。</p>
這等動靜,也瞞不過有心人。</p>
很快地,各種流言飛起。</p>
天京各大世家門閥,江湖幫派皆有風聞。</p>
眾人反應不一。</p>
擔憂有之;</p>
欣喜有之;</p>
一派眾生相。</p>
有許多人,想著那位大周皇儲就此身死。</p>
也有許多人,希望聖地功敗垂成,行動受挫。</p>
登時之間,西山匯聚無數視線,成了決定未來天下走勢的風雲地。</p>
……</p>
……</p>
皇城大內。</p>
東宮。</p>
十一皇子趙原來回踱步,陰柔俊美的小臉上滿是焦躁。</p>
等了片刻,劉進和穀大勇步入大殿。</p>
他強行壓抑心中情緒,沉聲問道:</p>
“黑龍台可有打探到什麽消息?”</p>
劉進和穀大勇躬身垂首,搖頭說道:</p>
“西山確有天象異變,地動山搖,疑似有數位先天大宗師一同出手,致使元氣紊亂,聲勢浩大。”</p>
“隻不過四十餘裏皆被滾滾黑雲覆蓋,內外隔絕,我等闖不進去,難以知道其中的情況。”</p>
趙原眉頭緊鎖,雙手藏於袖袍,指節攥緊,捏得有些泛白。</p>
已是凡境六重的兩位大宦官,暗自屏住呼吸,不敢多說半句。</p>
雖然說,十一皇子趙原武道修為並不高深。</p>
但是,興許是自幼長於深宮的緣故。</p>
他所表現出來的懾人氣勢,並不比其兄長差上多少。</p>
甚至於,許多宮中下人都覺得皇儲殿下更溫和。</p>
年紀尚幼的十一皇子卻要顯得陰沉,讓人不願過分接近。</p>
“闖不進去?不管用什麽樣的法子,都要你們保證皇兄安全無虞!”</p>
這些天跟隨在皇兄身邊,趙原已然學會喜怒不形於色。</p>
“立刻調遣兵馬,給本殿下圍住西山,擺上五十架破神弩,凡有魔門餘孽出現就地射殺!”</p>
“天京城中的世家門閥,江湖幫派若有任何異動,黑龍台派出緹騎鎮壓!”</p>
“誰敢反抗,以謀逆大罪論處!”</p>
劉進和穀大勇點頭稱是。</p>
這個時候不能自亂陣腳。</p>
否則指不定鬧出什麽亂子。</p>
此前,天京風平浪靜。</p>
無非是有皇儲殿下坐鎮東宮,總攬大局。</p>
趙穆繼位,本就合乎禮法、正統。</p>
加之本身手段強硬,壓服世家門閥,掃蕩江湖幫派。</p>
金沙幫、銀鉤坊、乃至於右相那夥人,統統都被鏟除。</p>
幹淨利落,如雷霆掃穴一般。</p>
如今。</p>
皇儲還未登基。</p>
威嚴、氣度都已經立住了。</p>
滿朝文武,再無誰人敢反對科舉,反對變法。</p>
真正做到了乾綱獨斷,一言而決。</p>
可以說,自天子駕崩,皇子皆薨後。</p>
大周王朝沒有陷入混亂,仍舊保持著平穩的運轉。</p>
其中大半原因都在於趙穆!</p>
這位囚於冷宮十五載的當世真龍,才是支撐江山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p>
若是這位皇儲殿下真的遇刺,發生意外。</p>
恐怕,大周二十六州很快就要變天了。</p>
“另外,給我徹查!是誰在散播流言,居心不良!”</p>
趙原嘴唇抿緊,眼中遍布冷意。</p>
他如今所能夠做的,也隻有穩定局勢了。</p>
想到皇兄陷在西山,遭人圍殺,自己卻幫不上忙。</p>
這位年紀尚幼的十一皇子,不由地心緒激蕩不已,狠聲道:</p>
“把孤鴻子派去西山,我就不信了,先天大宗師也破不開大陣!”</p>
劉進和穀大勇大驚失色,連忙勸阻道:</p>
“千萬不可啊,殿下!”</p>
“孤鴻子乃是皇儲親自賜下的親衛,防止有膽大包天的狂徒行刺殺之事!”</p>
“若是調往西山,萬一殿下你有什麽不測,我等百死難贖其罪!”</p>
皇城大內誰人不知,趙穆格外珍視自家弟弟。</p>
不僅傳授武功,還親自帶在身邊。</p>
連禦書房批閱奏章都不避諱,時常詢問治國之策。</p>
顯然是有培養的心思。</p>
按照殿下無心於權術的淡泊性格,哪怕以後把九五之位禪讓給趙原,眾人都不會覺得奇怪。</p>
“蠢材!我之性命,難道能比皇兄的安危更重要?!”</p>
趙原眯起眼睛,嗬斥道。</p>
劉進、穀大勇哪裏敢反駁,隻得心下腹誹:</p>
“要是皇儲殿下安然無恙,返回天京,發現自家弟弟遇害身亡,別說自己這幫人得下去陪葬,整個天京都要再來一場腥風血雨。”</p>
趙原似是有些疲乏,坐於靠椅上。</p>
揮了揮手,讓兩人退下。</p>
一襲黑袍的孤鴻子,如泥雕木塑般立在身後。</p>
這是皇兄賜下的親衛,專門用於保護他的安全。</p>
“六位先天大宗師……”</p>
趙原望著大殿之外,眉宇之間顯現出一股濃濃的擔憂。</p>
他知道皇兄武功蓋世,少有人敵。</p>
可麵對那麽多魔門巨擘的圍殺,真能全身而退嗎?</p>
……</p>
……</p>
萬隆記酒樓。</p>
雅間內。</p>
諸多士子高談闊論,指點江山。</p>
“我早就說了,那位皇儲殿下絕非人君之相,還未登基,就去西山閱兵,哪裏有半分老成持重的樣子。”</p>
穿著綢緞長衫,一身富貴氣的年輕人,舉起酒杯,高聲說道。</p>
“王兄,慎言啊。”</p>
坐在旁邊的同學連忙勸阻。</p>
“這要是被黑龍台聽見了,小命難保。”</p>
其餘幾人也紛紛附和。</p>
他們都是國子監的學生。</p>
大周並無成體係的教育機構,反倒是門閥的家學盛行。</p>
所謂的國子監,又名天京書院,尋常人是進不去的。</p>
最低等,也得有個寒門身份。</p>
那王姓年輕人不以為意,大手一擺。</p>
臉上帶出幾分醉意,笑道:</p>
“為何不能說?自皇儲上位以來,天京四方城門上,哪日不是掛滿人頭?”</p>
“隻知道濫殺殘暴,不知施政仁德,遲早都要生出大亂。”</p>
“右相是天下士子之表率,卻被閹宦所害。”</p>
“還有盧兄,謝兄,一個範陽名門之後,一個陳郡謝家玉樹……這些都是一心為國的棟梁之才啊。”</p>
他一邊痛心疾首,一邊大口飲酒。</p>
坐在旁邊的同學搖了搖頭,沒有附和。</p>
在座眾人多數出身寒門,家境普通。</p>
論及門第,遠比不上與琅琊王氏都能攀上幾分關係的王姓年輕人。</p>
後者之所以揮斥方遒,述說不滿。</p>
無非是因為右相倒台以後,原來的門路走不通了。</p>
想要入仕,又得再找機會。</p>
空等幾年不說,萬一科舉製度真的推行開來。</p>
那麽多上進無門的貧苦人家,寒門子弟,蜂擁而來。</p>
競爭之激烈,可想而知。</p>
“周兄,我心裏苦啊。”</p>
“想到以後既要與那些家學淵源的世家子去爭,還得與寒……大字不識幾個的泥腿子一起科考,我就頭疼。”</p>
“殿下此舉,害人害己。”</p>
“掘門閥的根基,那陳郡、範陽、琅琊、清河四家豈能善罷甘休?”</p>
“這場西山閱兵遇刺,其中若是沒有世家參與,消息會傳得這麽快?”</p>
王姓年輕人故作神秘,壓低聲音說道:</p>
“我以及聽說,朝中有大員擬好了奏章,夜深便就入宮,懇請十一皇子殿下登位,替代其兄長。”</p>
那周姓同窗心中一震,大驚道:</p>
“西山一事都還沒有確定,皇儲殿下也不知道安然與否,迫不及待地勸進,萬一……”</p>
王姓年輕人眼底掠過一絲輕蔑,似是鄙夷同窗缺少見識。</p>
他仰頭飲了一口酒,笑道:</p>
“周兄,你可明白六代先天大宗師意味著什麽?”</p>
“這是一股能夠掃蕩三大正宗的強橫力量,莫說刺殺一人!”</p>
“放到戰場上,攻城掠地,占領一國都不算難事!”</p>
“我看那位殿下是凶多吉少,大局已定,無需多等。”</p>
此等狂悖,僭越之言。</p>
換做往常,王姓年輕人自然不敢說出來。</p>
可要是真的改朝換代,世家門閥重新起勢。</p>
批評幾句,倒也無妨。</p>
“魔門刺王殺駕,我們卻還要飲酒作樂……”</p>
周姓同窗眉頭微皺,心情略有不同。</p>
似他這樣的寒門弟子,對於科舉並無抵觸之情。</p>
相反,還很期待。</p>
皇儲殿下若能壓製世家門閥,於寒門、貧戶而言,上進之路便會寬闊許多。</p>
這是好事一樁。</p>
“莫非真就如此之難麽?聖地在上,縱然是真龍也翻不了天?”</p>
周姓同窗無聲歎氣。</p>
……</p>
……</p>
王氏大宅。</p>
聽鬆齋。</p>
自右相倒台,滿門下獄以後。</p>
身在京中的二房主事王璞,便低調許多。</p>
盡量減少宴客次數,不再舉辦詩會、茶會。</p>
往日門客眾多,名流遍地的宅院,都顯得冷清下來。</p>
他很清楚,眼下讓黑龍台、或者說給皇儲殿下抓住任何錯漏。</p>
最輕也是一個下詔獄的處置。</p>
“西山那邊,可有最新消息傳出?”</p>
王璞羽扇綸巾,相貌清逸,頗有名士風采。</p>
他坐於榻間,烹茶看書,從容淡定。</p>
“已經叫人去打探了。”</p>
管家立於門廊之外,躬身說道。</p>
“數刻之前,十一皇子調派大軍圍住西山,黑龍台也加大巡邏,城防營增派人手,想必……”</p>
王璞端起茶水,輕輕吹了一口氣。</p>
仔細品嚐許久,方才說道:</p>
“火候正好,香氣也足。”</p>
管家領會意思,小聲問道:</p>
“關於皇儲遇刺身亡的流言,還需要再放出去嗎?”</p>
王璞搖頭,繼續品茶,緩緩說道:</p>
“過猶不及,世家門閥與皇儲殿下的鬥法,最後還是要落在西山圍殺的結果上。”</p>
“六位先天大宗師……聖地的手筆,果然不同凡響。”</p>
他自己也修武道,見識不淺,很清楚其中的凶險。</p>
換成當世任何一人,麵對六大宗師,驚天殺陣。</p>
除了身死道消,沒有其他的選擇。</p>
“我聽死掉的盧子維曾說,他與紫霄宮有點交情?”</p>
“那人誌大才疏,沒甚可取之處,聖地門人應當是衝著盧氏四駿去的。”</p>
“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們已經開始遴選潛蛟,好助其化龍,再立新朝了。”</p>
“自古以來,琅琊王氏簪纓不替,冠冕不替,世祿不替,乃是第一大門閥。”</p>
“曆朝曆代三公、丞相、尚書,不計其數。”</p>
“如今,大周氣數將盡,趙氏皇族……”</p>
踏踏踏!</p>
急促的腳步聲,打擾了王璞暢所欲言的得意心情。</p>
“發生何事?慌慌張張,成何體統!”</p>
管家板著臉,轉身看向小跑而來的探子。</p>
“西山……來……消息了!”</p>
輕身功夫了得的探子,喘著粗氣,斷斷續續說道。</p>
“有六名騎士入城,從……四方城門而進,正沿著天京一百零八座坊市繞行。”</p>
坐於屋內的王璞心頭一跳,故作鎮定。</p>
抿了一口熱茶,問道:</p>
“這是為何?倘若殿下出了什麽差錯,不應該先行去皇城大內匯報消息麽?”</p>
那探子奔跑太急,心肺像是燒熱的鍋爐,整個都要炸開一樣。</p>
他跪伏於地,臉上帶著惶然之色,遲疑道:</p>
“那六名騎士滿城傳首!一邊縱馬而行,一邊大喊,‘魔門大逆,盡數伏誅’!”</p>
“據說皇儲殿下西山遇刺……他一人滅殺六大魔門巨擘,如今正在返回天京的路上。”</p>
王璞心神震動,好似被雷擊中,陷入呆滯。</p>
急切之下,打翻放下的茶杯、茶壺,熱氣騰騰的滾水潑在身上。</p>
可他渾然未覺,隻是盯著探子,臉上充滿不敢置信的驚疑神色:</p>
“你說什麽?他……殿下一舉誅殺六位先天大宗師?!”</p>
探子低垂頭顱,也不敢肯定。</p>
“再去打聽!我要確鑿的消息!”</p>
王璞適才的意氣風發,從容氣度全部消失不見。</p>
眉頭緊緊凝成一團,擺手道:</p>
“趕緊把手底下那些做髒活兒的,散播消息的‘尾巴’清除趕緊!”</p>
“要快,千萬不要讓黑龍台給抓住證據!”</p>
管家心頭凜然,趕忙準備下去。</p>
“不必了,王大人,咱家都替你辦了。”</p>
身著大紅色內侍袍服的年輕太監,押著那名才離開庭院的探子,閑庭信步一般走進後苑。</p>
噗通!</p>
幾顆布滿血汙的人頭被拋出,滾落地麵。</p>
一雙雙充斥恐懼的空洞眼神,直勾勾盯著坐於屋內的王璞。</p>
“造謠生事,攪亂人心,有謀逆嫌疑,按照大周律法,斬首示眾。”</p>
那名年輕太監臉上帶笑,溫和無比,輕聲道:</p>
“王大人可還滿意?”</p>
王璞曾是正六品的通判,後來又被提拔成了正二品的武散官。</p>
被對方叫一聲大人,也屬正常。</p>
“這位公公……”</p>
王璞到底是門閥俊才,混過官場,文臣武將都做過。</p>
挺直腰板,氣勢上沒有太弱。</p>
“咱家魏丙,忝為黑龍台影衛指揮使。”</p>
“這些閑散人士,竟然編排當今皇儲殿下,全部都被拿下。”</p>
“王大人,你是咱家動手,還是自己來?”</p>
王璞昂首,坐於榻上,高聲問道:</p>
“敢問公公為何要抓我?莫非隻因為幾個下九流的誣陷栽贓之語,就要拿我下獄?”</p>
魏丙嗤笑,搖頭道:</p>
“劉公公、穀公公說得確實沒錯,你們這幫世家門閥的讀書人,一個個都自以為是得很。”</p>
“那右相、盧子維、謝敬先死前都曾這樣說過,可他們還是死了。”</p>
“黑龍台說你謀逆,那你就是謀逆。”</p>
“對殿下不敬是謀逆,造謠生事,煽風點火也是謀逆,乃至於,你今日走進這座園子,先用左腳踏進來,咱家也算你是謀逆。”</p>
“王大人,殺人這種事,其實不需要太多理由。”</p>
笑容溫和的魏丙揚起右手,黑甲緹騎右手抽刀,左手持弩。</p>
“王璞心懷鬼胎,意圖顛覆大周,對皇儲殿下更有不敬之心,黑龍台抓捕途中,動手反抗,就地格殺之。”</p>
“執法過程的報告,稍後就這麽寫。”</p>
“動作快點,剛收到線報,萬隆記酒樓還有幾個不知死活的讀書人,一並拿了。”</p>
絲毫不給王璞辯解的時間,三支弩箭破空而出,分別釘在胸口、額頭上。</p>
登時,這位琅琊王氏的二房主事,便死得不能再死。</p>
“凡參與者,一起殺了。”</p>
魏丙淡淡說著,手掌如閃電般拍在管家頭上,擊碎天靈蓋。</p>
“殿下是何等人物,區區幾個魔門賊子,哪裏能傷得了。”</p>
“一幫跳梁小醜主動顯露蹤跡,正好再讓黑龍台肅清一回!”</p>
半炷香的時辰後,魏丙帶著緹騎大步離去。</p>
隻留下數具冰冷屍首,uu看書 .ukanhu以及驚恐不已,嚇壞了的家眷仆役。</p>
黑龍台大肆抓捕的同時,天京雄城的朱雀長街上,依舊浩蕩的儀仗車隊如長龍蜿蜒。</p>
為首者,正是騎馬而行的趙穆。</p>
明黃雲輿車輦損壞,他也就沒有按照皇儲規格,隨意挑了一匹神駿的黑馬。</p>
滿城皆震動!</p>
無數百姓聞風而來,隻為一睹這位大周皇儲的真容。</p>
其風采,其相貌,其氣度。</p>
引得眾人歡呼,為之折服。</p>
“繞行完一百零八坊後,讓人把那幾顆頭顱懸首城門,暴曬三日,再用盒子裝好,送到聖地山門。”</p>
趙穆目不斜視,傳音道。</p>
那六大魔門巨擘都被炸成肉泥,並無屍首。</p>
他如此做,隻是為了讓天下四十九州都知道。</p>
聖地並非高高在上,不可觸怒。</p>
大周王朝,更不是任由宰割的豬狗牲畜。</p>
“萬載威嚴,遲早有坍塌的一日。”</p>
趙穆眸光閃爍,靜心感受開始如涓涓細流,之後似滔滔江河的心念願力,匯入自身的念頭當中。</p>
這就是大勢!</p>
一城之念。</p>
一國之運。
乃至於天下之氣數。
無數人心念所至,便能匯聚鬼神辟易的時代洪流。
“皇道,人道,天道……原來如此。”
趙穆感悟著,理解著,嘴角勾起一絲微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