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旭做夢也沒有想到,竟然有一天會被擺在供桌上受人敬拜。


    如果說這是死後擺給他的靈位,他也不會有太大的怨言。


    但特麽偏偏現在成了一尊木像。


    雖然是幻境,可這種感覺是真的……很奇妙。


    體驗到了祖宗的視角……


    新的幻境新的開始。


    既然這一次的幻境,將他變作了一尊木像,那就老老實實呆著,準備吃人香火。


    體驗感雖然不怎麽樣,但是不得不承認,這次還算有些收獲。


    周老三方才在木像前所說的那些話,明顯是早已經熟練至極,說起來甚是流暢。


    可能,就像那些個老頭兒老太太一樣,每天早上給菩薩上香,用的全都是同一套說辭。


    “這個周老三,竟然想讓他媳婦兒死?嗬嗬……”


    雖然隻能安穩立在供桌上,可這座房子裏發生的一切,張旭都能感受到。


    剛才周老三坐在夕陽下逗弄孩子,妻子在廚房裏做飯時臉上溫馨的笑容,全都映在他的腦子裏。


    如果不是周老三剛才的話,張旭真的會把這個家庭當做和睦家庭的典範。


    可惜啊……


    現在,妻子抱著孩子忙活在廚房裏,周老三上過香後又洗了洗手,進入廚房直接坐到了椅子上,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


    “媳婦兒,你這手藝越來越棒了!”


    周老三給妻子豎了個大拇指。


    “切!天天就這一句話,要是手藝真的天天進步的話,我早就去酒樓裏當廚婆子了!”


    妻子嘴上雖然嗔怪,可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丈夫的每一次誇獎,她都記在腦子裏。


    即便知道那隻是鼓勵,可她還是會開心好多天。


    依然在聞香火氣息的張旭替這個女人感到心疼。


    “可憐的女人哦……”


    ……


    這一日,周老三例行來給張旭化身的木像上香。


    仿佛在環境中已經過了好多天,卻隻是眨眼的功夫。


    張旭猜想大概是周老三按下了快進鍵,想要讓他看到一切的起源。


    身為木像,張旭很有覺悟,安靜地做一個觀眾,等待後續。


    “求靈神保佑我周老三這輩子發大財,保佑我的兒子健康成長,保佑我的老婆早點離開這個世界!”


    還是那套熟悉的說辭,萬年不變。


    周老三再鞠躬,轉身準備離去。


    張旭也準備像往常一樣,目送周老三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張旭的身體裏竟然傳出了另一個人的聲音,渾厚粗獷,像個二百多斤的大漢。


    “站住……”


    周老三身子一僵,腳步瞬停。


    張旭也愣了,這聲音根本不是他的!


    這感覺就像是身體裏還有另一個不屬於自己的靈魂!


    張旭幡然醒悟,是這尊木像裏,還有一個靈魂!


    周老三手腳不靈活地轉過身,一雙眼睛恐懼地看向木像,嘴唇顫動著,


    “家……家神大人……是……是您嗎?”


    “你的願望,本神都聽到了。”


    木像裏再次傳出了聲音,


    “我無法親自出手,但你可以……”


    “還請家神指條明路!”


    ……


    張旭終於知道為什麽最初來靈堂的三個人會說周老三醉酒“家暴”了。


    這全是家神出的餿主意!


    時間就像是一個輪回,用爛的梗:已有的事後必再有,已行的事後必再行!


    一千年前,張旭還是一名學生的時候,曆史課上,老師由聲情並茂到情緒激動,講述了古代沉重賦稅下百姓們的艱苦生活。


    而一千年後的今天,張旭親眼見到了沉重的賦稅,是如何壓垮一個人,以及這沉重的賦稅是如何被人利用……


    周老三家裏的地並不算多,一年的收成繳納賦稅後,幾乎就沒了餘糧。


    所以,周老三除了忙活家裏的田地外,還回去當地財主家裏做零工,雖然不是每天都去,但一個月也至少去個十七八回。


    木像給周老三出的餿主意,便是將財主家當成了槍……


    那日,在財主家做工的時候,周老三故意打碎了財主家裏的昂貴花瓶,那是一千年前的古董。


    沒錯,就是張旭所熟知的地攤上那種十塊錢一個的。


    但,爛大街的貨經過時間歲月的洗禮後,也會成為所謂的“名寶”。


    財主很生氣,揚言要賣了周老三的兒子。


    可財主的管家卻在財主耳邊提議,周老三有個好看的媳婦兒。


    就這樣,周老三的媳婦兒為了保住周老三,經曆了不該本不該經曆的委屈。


    她瘋了。


    人們口中的“被周老三打傻了”隻是在不知道實情的前提下臆想出來的而已。


    知道實情的周老三借機酗酒,醉酒後毆打妻子和兒子,這也給了村民們臆想的根據。


    張旭不明白,如此溫柔賢惠甚至為周老三生了一個的大胖兒子的賢能妻子,為什麽會遭到周老三的天天拜神詛咒。


    也許,木像體內的神也是受夠了周老三天天的嘮叨,所以才出了這麽個主意。


    日複一日,這樣悲慘的日子持續了一年多。


    周家的故事,從此時正式開始!


    ……


    嗡!


    身後傳來空氣撕裂聲,張旭瞬間警惕,欲要轉身應對。


    但……他隻是一個神像,應對個粑粑!


    危險就在身後,卻什麽都做不了,這又該如何?


    張旭感覺屁股被踢了一腳,整個人被踢出木像,在屋子裏的地麵上滾了幾圈後,穩住身子。


    迅速起身,掌心凝聚出一團陰氣準備應對身後來物。


    可轉過身,張旭卻看到了站在供桌前的周老三的妻子,以及……空蕩的供桌。


    木像……不見了?


    張旭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卻見周老三的妻子竟然轉過頭,衝著他咧起了嘴。


    嘴裏,一口紅棕色木牙看上去甚是脆弱,兩顆棕色木製的眼球不靈活地慢了腦袋半拍轉了過來,盯著張旭,看不出任何神色。


    周老三妻子慢慢張開了嘴巴,伸出堅硬的木質舌頭,上下晃了晃。


    張旭嘴角抽了抽,沒敢多往“下”想。


    木像不是不見了,而是化作了周老三妻子的樣貌。


    雖然細節不夠完善,但大體的形有了。


    這就足夠了。


    張旭朝著木像點了點頭。


    作為回應,木像也點了點頭,轉身,邁著僵硬不靈活的步子走出屋子,一直向院子外走去。


    而周老三真正的妻子則坐在門口,嗬嗬地看著天上的雲彩傻笑。


    哪怕另一個“她”經過身旁的時候,周老三的妻子也沒有任何反應。


    雙方很有默契般,彼此互不相看。


    木像出門後,沒有任何猶豫,向西走去,仿佛一開始就知道它自己要去哪裏。


    張旭追了出來,看了一眼身旁的傻女人,跟著木像的腳步追了上去。


    “這家夥……到底要去哪裏?”


    張旭始終和木像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木像也沒有回頭看,但張旭知道這家夥肯定知道自己在後麵跟著。


    這,應該也是幻境想要的效果!


    路過村裏一張石桌時,張旭見到了坐在桌前和幾個大漢喝酒的周老三,以及蹲在石桌旁大樹下玩泥巴的年幼周堂。


    “喂,臭婆娘,幹什麽去?”


    喝到醉朦朧的周老三隱約看清了“妻子”的身段,怒斥問道。


    一旁的周堂聽到聲音,放下了手中的泥巴,轉頭看到了“娘親”,興奮地拍掉手上的泥土,朝著木像飛奔。


    可是,卻在半路被周老三一把攔住。


    “老三啊,你這喝的還是不夠多啊,還能認出自己婆娘來,你還是喝的太少了!”


    同坐在桌前喝酒的一名大漢笑著說道。


    “你懂什麽!”周老三一手拉著兒子,一手抬起酒壇喝了一口,“我的婆娘,身子,我了解的很,哈哈哈!!!”


    “哈哈哈!”


    眾人哄笑。


    周堂一臉急切地想要掙脫父親的手,可是孔武有力的大手卻死死地抓住了他,沒有任何鬆開的跡象。


    可憐的周堂隻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向遠處走去,哪怕喊破了嗓子,“母親”也沒有回應一聲。


    張旭沒有做額外的事情。


    即便看到周堂傷痕累累也沒有做些什麽。


    他也做不了什麽。


    這是幻境,不是現實。


    而現實,更是無法改變。


    張旭隻能在心裏趕感慨一句“可憐的孩子”,然後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木像依然在前麵領路不知去往何處。


    村裏有人看到了這一幕,笑嗬嗬地說周家的傻老婆又出來瞎溜達了。


    他們,似乎看不到木像的特別之處。


    這麽一想,張旭竟然有一種自己是vip的感覺。


    沒有什麽是我vip不能看的!


    張旭搖了搖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腦外,緊跟木像的腳步,來到了一個張旭不願提起的地方。


    整座村子,能夠讓張旭不願提起的,也就隻有一個地方了:河!


    雖然那些都不是真的,u看書 .nshuom


    雖然它們發生在幻境,


    雖然都已經過去了,


    但在陰影卻是無法消除的!


    河邊,依然有洗衣服的婦女。


    她們的衣服像是永遠也洗不完一樣,家長裏短也像是永遠嘮不完一般。


    隻要有人提一嘴,她們的嘴便會像連珠炮一樣,嗶嗶賴賴個沒完!


    木像走路的腳步聲引起了她們的注意力。


    幾個蹲在河邊的婦女瞬間將目光投了過來,迎著木像走來,然後迅速回過頭,邊搓洗手裏的衣服,邊開啟了新的話題,時不時瞄兩眼木像。


    張旭很想上去將這幾個叨叨不完的娘們一腳一個踹進河裏。


    媽的,嗶嗶賴賴,雖然跟他沒關係,但卻是真的煩!


    噗通!


    木像一腳滑進了河裏,濺起了水花。


    這一聲直接打斷了婦女們的討論。


    幾個婦女立刻用尖銳的聲音喊道:


    “來人啊,快來人啊,周家媳婦兒跳河了啊!”


    這一瞬間,張旭忽然明白了什麽。


    “墜河的,不是周老三的妻子,而是這木像?


    那麽周老三的妻子……去哪裏了?”


    ……


    破舊的周家屋子外,癡傻地望著天空的女人嘴角浮現了一絲溫馨的微笑。


    她似乎在回憶什麽美好的記憶。


    突然,她的身體慢慢消散,化作點點白光,飄向了天空。


    自此,周老三妻子身亡,年幼的周堂沒了母親。


    周堂的悲慘生活,徹底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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