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燭火明耀。


    劉詡的淚,一滴滴淌進雲揚心裏。


    雙手高擎了很久,指尖也被繃得很緊。顫動,從相握的指尖傳遞過來。


    “你別氣了。”劉揚仰臉看著劉詡,艱難哽道,“你別氣,我知道錯了。”


    “知道錯,你還敢做。”劉詡咬著牙,狠下決心,朝他手心抽了下去。


    雲揚猛地一顫。


    刀鞘很韌,劉詡眼瞅著雲揚白皙的手心兒一道通紅的檁子橫貫著迅速腫起。


    雲揚修長的手指猛地在她手中勾了勾。想是疼得緊了。劉詡狠下心隻作沒看見。


    餘波亦震得她手腕發痛。雲揚該罰,她卻不能全雲家所托,也是錯。


    也好,施罰者亦感同身受,一並吧。


    劉詡硬下了心,“舉好了,繃緊。”


    雲揚手掌心能有多大地方,幾下抽過去,就全腫起來了。


    劉詡用勁狠了,手腕扭著勁地痛。她鬆開雲揚完全發燙的手指,自己揉腕子。


    “噝,”雲揚收回手,吸著冷氣在身側甩。一邊盯著劉詡細細的手腕,眼裏全是擔心,“腕子扭了?”


    “不用你操心這個。”劉詡心說,這是重點嗎?立起眼睛,“手,拿出來,舉起來。誰叫你放下的。”


    雲揚被吼了下,期期艾艾地把雙手又舉高。


    劉詡索性也不再抓他手指,隻高高舉起刀鞘,一下狠似一下地抽在他手心上。


    雲揚悶不吭聲地硬挺了十幾下。


    劉詡手也發著顫。放開他,歇口氣。一邊揉腕,還一邊厲聲,“誰叫你放下的,啊?舉起來。”


    咬著牙還要打,才看清雲揚兩隻手,腫得要滲出血來。哪裏還有能抽的地方呀。


    劉詡才覺得自己心裏突突亂跳。


    緩了會兒,她冷著聲音,“抬頭。”


    雲揚仰起臉,一頭的冷汗。


    “知錯沒?”劉詡冷著臉。


    雲揚心裏歎氣,“……知錯了。”


    果然劉詡又接話茬,“知道錯了你還敢做?啊?”


    雲揚哭笑不得。


    知錯沒?這個問題,果然是永遠沒有正確答案的。


    本著一次性板毛病的心情,劉詡端正了態度。扯張春凳坐在雲揚身前,抓住他手指,“手繃直。”


    雲揚哪裏是手繃直,全身都繃緊了。


    劉詡狠了狠心,抬手又抽了一下,雲揚冷汗像水一樣流下來。這罰就怕停停打打,一氣打完多好,停了再打,誰忍得下?曾經的覆麵鐵衛,從來都挨軍棍,真沒受過這樣零零碎碎的罪。


    “男子初嚐情


    事,最忌貪歡。初時還不覺,次數太多太頻,看淘空了身子。”


    “與心愛之人的房中之趣,在於兩情相悅,是滿心的愛意。莫說是宮裏有規矩,便是尋常家裏,也不能讓男孩子這樣亂來。你雲家詩禮傳家,家風整肅,你……你還真敢亂來呀。”劉詡提起來又是生氣,下手又抽了兩下。還敢自瀆,剛蹣跚學步,就敢跑了,也不怕真傷到自己。


    “你宮裏有教引宮人,縱使血煞難耐,自可由他們幫你導引。他們有宮中秘法,還配以藥劑,最是養身子的……”劉詡拿刀鞘狠抽了幾下,“我天天都陪著你,你若不懂,自可問我……你連春宮都肯看,就不肯問問?你再聰慧,沒見過的事,也能亂來?那是自己的身子,就這麽不知愛惜?”


    她訓一句,教一句就抽一下。雲揚手心早痛麻了,抽一下,就是一道血檁子。他咬著唇,眼睛全放在懸在手心上的刀鞘上。


    “啊?知錯沒?”


    隻聽劉詡在頭頂又問。


    雲揚仰著煞白小臉看她,汗珠滴滴答答地,“知……知錯了。”


    劉詡一口氣泄下來,再打不下去,終於把刀鞘放在桌上。


    兩人同時大大鬆了口氣。


    “說吧,到底怎麽想的?”劉詡看著雲揚腫得高高的手,心裏早想結束這次教訓。心疼地替他吹。


    “哎。”雲揚鬆下腰,跪坐下來。


    “到底怎麽想的?”劉詡不容他混水摸魚,“不說實話,就……”


    雲揚抬目看她。


    劉詡拿眼睛瞟他褲子。雲揚立刻警醒。


    “我說。”


    劉詡點頭。


    雲揚期期艾艾,“血煞……不是真忍不下,不過,……以為你不來……”


    劉詡點頭額頭,“沒入宮前倒硬氣,一個月一個月地挺著,也不吭氣,現在一夜都不行?”


    雲揚臉都紅透了。


    “那到底為何?”劉詡納悶。她又沒虧著雲揚。


    “就是想試試,血煞到底控製我幾成。”雲揚抬目看她。


    “……”


    “每夜,你那樣……”雲揚氣短了下,道,“那樣,我心裏也是喜歡的。”


    劉詡腦中立刻映出雲揚輾轉喘息的樣子,全身熱起來。


    “而且,還越來越期待。”雲揚聲音含在唇裏,幾不可聞。


    哎呀,哪有這樣抽冷子就說句情話的。劉詡心裏七上八下的,又愛煞又憐惜。


    雲揚認真地回話,“在大浴室,我就想,像你對我那樣,自己試一遍。”


    劉詡詫異地睜大眼睛。


    “你是要試一遍?”不光是自瀆,重點在於全試一遍。劉詡咬牙,拿不準是該直接吻下去,還是把他扯過來,再打一頓。


    “歡悅嗎?”劉詡咬牙問。


    雲揚眼中的光彩一下子暗了下去,他迷茫地跪坐下來,半晌,啞著聲音,“不,一點也不。”


    因為沒有你的氣息,血煞認不出主人,同樣的手段,同樣的情趣,卻一點也感覺不到歡愉。


    劉詡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起身蹲在雲揚身前,摟住他縮緊的肩,“揚兒,不全是血煞。兩情相悅,就在於兩情,物件是死的,冷冰冰的,歡悅在於是眼前所愛之人施與的,所以心裏全是甜蜜。”


    雲揚眼裏蓄滿了淚,直看著她。


    “當然也有血煞的原因。”劉詡迅速斟酌下麵的話,“你中了血煞,血煞認了主,自然有了歸屬。它想永遠籠在我的氣息裏,這與揚兒的心,並不違背。何必……何必防它,怕它……”


    雲揚垂下了眼睛,大滴的淚砸在膝前。


    是啊。防它,怕它,哪怕自己一早陷在愛河裏。雲揚摟住她,顫著聲音,“不怕,不防,隻是不願意……你我之間,還隔著個它。”


    “揚兒……”劉詡痛惜。


    雲揚沉在劉詡懷裏,熟悉的,來自內心的悸動猛烈占了上風。他收緊手臂,手上的痛,直連著心。他痛苦地閉上眼睛。


    他,多麽想親自感受對愛人的依戀,對溫存的渴慕。


    這份難得又難守的愛,他不想被血熬控製著,不用本心來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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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醫再被宣進來時,已經是深夜了。


    雲揚渾身水撈一樣,咬著唇,不讓自己哼出聲。


    禦醫也一頭是汗。貴人手上,膝上,血肉模糊,可往哪裏下藥呢。


    狠著心把上好的傷藥倒在傷口上,雲揚被蟄得一下子咬破了唇。


    劉詡守在一邊。一會替他擦汗,一會替他吹氣兒。


    雲揚拿手肘推她,“主上,你好歹歇歇吧。”


    “行了,看顧著自己的手吧。”劉詡自己打的,又心疼得流淚。膝上本已經好了,跪了這半宿,又破了皮,無端讓雲揚再遭回罪。


    “皇上,您的手腕……”禦醫處理好一個,又看向另一個。


    劉詡才注意到,自己手腕子也腫了。


    “拿東西冰一冰。”劉詡不讓上藥。


    裹著藥味,明日怎麽上前朝去?那些個大臣,哪個不是人精,要是知道在臨淵傷了聖上的龍體,還了得。


    雲揚湊過來要替她摘腕上的玉鐲子。“明日該腫得更厲害,看硌得疼。”


    他低著頭,乍著手指頭,認真地往下擼。


    劉詡看他腫得都透了明的手,還能摘鐲子,不由又氣又疼,“淘什麽。老實顧著自己。”


    雲揚被她嗬斥了一晚上,猛又被訓了句,乍著手,不知所措。


    劉詡歎氣,“以後還敢再犯不?”


    “啊?……不敢了。”


    劉詡咬牙道,“明日前朝去,定能見到雲帥……”


    雲揚臉都嚇白了。


    劉詡點著他,“恁有鬼主意,再犯……讓雲帥收拾你。”她可再下不去狠心。


    雲揚蔫蔫地。


    劉詡摸了摸他,一身冷汗。煞白著小臉,整個人汗洗。


    訓也訓不下去了。


    有內侍抬著大浴桶進來。


    “裏麵兌了傷藥,泡浴效果好些。”禦醫解釋。


    劉詡滿意點頭。揮退眾人,替雲揚寬衣。


    本就隻著裏衣,一下子就扒了個幹淨。


    安置雲揚進浴湯裏,劉詡親自挽了袖子替他沐背。


    雲揚光潔的背,緊致細膩。水順著脊梁流下去,一直延伸到後股下去。劉詡澆了幾下,喉嚨都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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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揚乍著手,爬在桶沿上,又困又累。


    熱水一蒸,更睜不開眼睛。他滯了好一會兒,轉回頭,看著劉詡,“你還氣嗎?……對不起。”


    劉詡眼睛一下子濕了。


    “別哭了。腫了。”雲揚歎氣。


    劉詡搖頭,從後麵摟住他,“對不住,是我對不住。”


    從不知道血煞會帶給雲揚這麽大的壓力。隻以為自己陪著他,他就不難受了。雲揚性子隨和,最是溫順,卻也難掩他一身的清雅骨氣。他想用本心麵對自己,又何錯之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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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騰大半夜,臨淵終於安靜下來。


    床上。


    劉詡躺了一會兒,一點睡意也無。


    側過頭,看見雲揚半睡半醒。知道他難受,困也睡不著。


    劉詡起身。


    雲揚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血煞,你自己把那些……試一遍後,解沒?”劉詡低頭看他。


    雲揚咬唇,“……沒。”


    劉詡看他。雲揚現在又傷又累,她實在說不出口。


    雲揚看著她微張的唇,誠實地說,“不僅沒解,還……更難受了。”


    “……”劉詡壓低些。


    雲揚很配合地吻了她一口。


    劉詡深深地吻了下去。


    “我來。”劉詡一邊吻,一邊握著他手腕,把他兩隻手壓到頭頂,“你手別動。”


    “喔……”雲揚點頭。剛穿上的內衫,又被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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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後。


    黃昏。


    慎言在北城門下,親自接住了從西北回程的尚天雨。


    藍呢大馬車,打著紗簾。十幾名昆山派弟子圍著車駕。後麵跟著幾輛車,是隨行的內侍。尚昆騎在高頭大馬上,親自護送。西北回程,何止千裏。一行人,七日內就奔回來了。俱都是一身風塵仆仆。


    “尚老爺子。”慎言下馬。


    尚昆也下馬,衝慎言拱手,“言相。”


    “直接回府上,還是……”慎言看了眼簾閉很緊的馬車,憂慮。


    尚昆目光沉了沉,“我們回府吧,天雨……交給言相帶回宮中吧。”


    “也好。”慎言抑製著想上馬車的想法,翻身上馬。車隊隨著他和尚昆,緩緩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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