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榮宮。


    早日的沒落已經被嶄新的太後典儀代替,華榮宮又恢複了奢華。


    平太後身著嶄新的太後服飾,坐在暖炕上,一邊閑閑地喝著茶水,一邊聽著太監尖細的嗓聲報著名冊上的內容。


    “二十六了?”她皺了皺精致的眉,指著上報大選的一個人名,“那些大臣們腦子是不是進水了?”二十六歲的男子會無妻妾?這樣了,也能送上來參加大選?鬼才信他的完璧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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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氏陪著笑,“年齡倒是相當些。”劉詡今年二十五了。


    平太後冷笑,“是啊,一晃,這丫頭都二十五了。”當初那小小的一團,如今竟也有了尖牙俐爪,抓得自己措不及防。她恨恨地揉著絲帕。


    “尚侍君來了。”有太監輕輕報。


    兩人回過頭,見一個著武將常服的男子,健步從外麵走進來。


    幾步近前,雙膝跪下,“臣侍尚天雨給太後請安。”清越的男聲。


    平太後擺手示意平身。


    尚天雨起身坐在一旁。抬起頭,豔色的容顏,利索的眼神。整個人都散發著明亮的活力和朝氣。


    平太後出神地打量了他一會,目光,又投向其餘幾張空著的椅子。當今皇帝是女主,注定後宮太後當家。她今後的日子,就將是在自己的殿裏,接受劉詡的夫侍們的問安了?她腦子裏淨想到那個背叛了自己的小家夥,聽說宮中有專人給他調理身子,定是劉詡還惦記著。難不成她還敢把耀陽弄到太後殿上來?她心裏有些鬱鬱,亦有些陰冷。


    嚴氏輕咳。平太後終於收回了走神的目光。


    “今日是初選的日子吧。”


    “是……”尚天雨欠欠身,饒是做做樣子,他的舌頭不免也打結,“……母後。”


    平太後白了一眼。她倒不稀罕這句母後,隻是平白把自己叫得象老太太,可怎的聽著叫出口的還這麽不情不願的?她上下打量著這個小子,不滿地找茬,“宮中自有典儀,做侍君的怎能穿成這樣?”


    尚天雨心裏微微一笑,如在以前,他定沉不下氣,可是今非昔比,他柔順了語氣,“是,臣侍近日忙事兒,急了。回去就換。”末了,他彎起精致的唇角,“母後,初選時,您要親臨賜訓嗎?”這句,叫得順溜無比。


    平太後白眼更大,哼了一聲,“看情況吧。”扭著腰起身。


    身後呼啦啦大批太監宮娥簇擁著準備去洗溫泉的太後,眾人身後傳來尚天雨清越的聲音,“恭送母後。”


    平太後心一揪一揪地,再不願回頭看尚天雨燦然的笑臉。


    目送平太後離開。尚天雨起身,臉上掛上些沉重。初選,馬上就要開始。雖然是做做樣子,也是要有真的結果,他垂下頭,深深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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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戶海坐在官驛後堂。臉色不太好。今天是初選,他家戶錦也要參加!他氣摔了麵前的宮牌。平氏這老太婆,處處與他們的人為難。


    “是陛下聖旨,說是要公平大選……”一個幕僚在一邊勸,“參選的備侍們,都要過關,其實是好事……”


    戶海閉目,想到戶錦那死硬的樣子,不知在第幾關就被刷下來。


    戶錦應傳,已經站在堂外。聽到裏麵摔東西的聲音,目光一緊。


    “父親。”這次他沒嘴硬,進門後,很恭順地見家禮。


    許是要進宮了,想到父親的好了吧,人也懂事了?戶海順了順氣,看著著深青色常服的兒子,目光也柔和了些。


    “這衣裳素淨了些吧。”跟進來的幕僚們在老帥耳邊絮絮。


    “進宮,有統一典儀。”另一個糾正他們認識上的偏差。“喔?”大家一齊回頭,看戶錦。戶錦被眾人關注,卻是因著穿什麽衣服這樣的婆媽小事,他頗不適應。


    見父親目光也盯著自己,他吞吞吐吐,“宮裏派人送來了一套,兒子先前忙著布防,就……”送進他房裏那套,略翻了翻,又輕又薄的絹緞,自己還得巡防,萬萬穿不出去。


    戶海用眼色示意,有兵士出門,到戶錦房裏去尋。


    大家都不作聲等著。戶錦垂頭站著,兩頰不斷升溫。


    衣服被捧到後堂,一展開,大家都“啊”地一聲。素色薄緞,通體淡紫,未著紋飾修飾,卻是上好的南錦。修裁得寬袍展袖,曳著略拖的下襟,被微風一拂,竟似有水紋在上流動。


    大家終於明白少將軍不肯穿它的原因。


    “呃……”戶海也有些不適應,他反複在兒子和那套衣服中間看了幾個來回,“呃,穿上吧,別誤了時辰。”


    戶錦暗下目光。


    “別忘了你對為父的承諾。”戶海加重語氣。


    “是。”戶錦抬起頭,垂下的手指,不自覺地握緊。


    隨侍的小鑼上前服侍,他捧起那燙手的服飾,戶錦回了他一眼,暖暖牽了下唇角。小鑼眼圈立刻紅了,心疼難忍。


    戶錦到底是個幹脆人。當著眾人,他果斷地“嘩”一聲脫下外衫。


    “嘩……”圍觀的人都大駭轉過身去。


    “停下。”戶海急出聲。


    戶錦停下扯中衣的手,不解。


    戶海臉憋得發紫,擺手,“去去,小鑼,服侍你家小爺後麵換去。”


    戶錦訝異。陣前打急了,赤膊時,也未見這些人這樣,這會兒怎的換個衣服就……都是男子,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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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時。戶錦出營。


    陽光下,那飄逸的身影,翻身上馬。沒有重劍掛在身側,亦沒有雕弓羽箭。蛟龍一樣矯健的駿馬,不安低鳴。它不知主人何意,隻得狐疑地甩甩頭,卻得到了主人輕磕馬蹬的示意。


    “走吧。”戶錦緩聲,仿似歎息。戶錦回首望了望身後騰起的正午太陽,渾圓耀目,亮得隻餘冰冷。


    將軍卸甲,長劍蒙塵,從此再見不到落日長風,金弋鐵馬,化為琴吟鸞鳴,是幸或不幸?


    官驛前後院,人不少,此刻卻一片靜寂。眾人皆默默分開一條路,目送戶錦。


    “將軍,您……”他的一隊副將們從值上趕過來,震動地愣在原地。


    “保護好元帥,不可讓秦主有閃失。”戶錦勒住韁,歉意地衝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笑笑,“戶錦重托了。”


    “將軍……”眾人不可理解地扭頭看向正堂門口,戶海正站在那裏。


    戶錦知道他們心中的疑惑,搖頭製止。


    眾人默然。


    突然,於寂靜中,又一聲長喝,“有聖旨。”眾人都是一怔。戶錦在馬上遠眺,高崗上幾匹馬馳下,為首是一位黃衣使者。


    聖上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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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案備下,戶海當先,戶錦跪在眾將中。南軍的人疏疏密密跪了一地。


    那親使展明黃的聖旨,先掃了一眼下麵的人。


    “聖上明旨,迎秦主到行宮會晤。鎮南侯勞苦功高,且舟車勞頓,請入城安住。另著護衛主管,護送秦主即可。”


    眾人一片靜默。戶海驚愕半晌,忘記說話。


    行宮麵聖,說明聖上已在行宮辦公,主政移地,那麽,梁相他們便名不正言不順……自己入城,而按律帶甲兵士不可入城,那麽,自己陷於皇城鐵衛亦或禁衛軍護衛中,行動頗不自由,與軟禁何異……“護衛主管”?不就是戶錦?此刻,聖上為何獨調他出京?


    “全城官員已經奉旨路迎候爺,”那欽使語氣甚為客氣,雙手扶起戶海,語氣裏卻帶著著不容拖延的緊迫,“候爺請吧。您在城中的府宅已經修緝,一應用品雜役俱全,不必候爺勞神,自可安住。”


    “即刻?”戶海醒悟地回頭找戶錦,那欽使卻早一步轉過頭,“軍士已經整裝,候在驛館外的十裏亭。秦主的車駕也已經過去了,將軍……”


    他頓住,伸手扶起戶錦,上下打量淡紫色水錦的將軍,滯了一瞬,“……呃……將軍可要時間整裝?”


    院子裏,一片肅靜。任誰都清楚,在這皇城腳下,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任何一種勢力傾覆。而眼下,南軍將士們都意識到情勢的不對。


    他們一致看向戶錦,等著他的動作。若是被刀架脖子,任人搓圓捏扁,還不如奮起一搏,若能回到南邊,那時是天高皇帝遠,再與朝廷虛與委蛇。戰場上的血性漢子,臉上都現出蠢蠢欲動的意向。


    戶錦心中了然。他肅然的目光掃向每一張熟悉而熱血賁張的麵孔。此時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南軍如驚弓之鳥,而有一絲差池,便會引發無休止的麻煩。遠處,有隱隱煙塵騰起,漫了半張天。身前,這欽使深深的眸子裏,透著精光,雖然深藏不露,但儼然武學高手。戶錦亦明白,縱使自己此刻能掌控,亦脫不出陛下設好的羅網……他心中苦笑,看向已經半灰白頭發和胡須的父親,又看了看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狠下心……


    沉聲,“戶錦……遵旨。”


    “將軍……”有人低聲急道。


    戶錦淩厲的眸子一閃,那幾人便縮回去跪好,戶錦轉身,於烈烈北風中,撩袍跪倒於父親膝前。


    戶海下意識探手扶他手臂。戶錦反手回握住父親。記不得多久,父子沒有這樣親近,也不知何時,兩人間多了許多別扭和治氣,往日天天在一處,一個覺得操心,另一個覺得受拘束,而今時今地,失去的驚覺,讓他們心震。


    當著欽使,戶錦咬住唇,抑住聲音中的焦慮,“父親,珍重身體,……您身子不好,……千萬不要……妄動。”他滯了幾處,詞不足達意,隻得重重握緊父親的手。許多話不及與父親商議,許多事不及向父親交待,隻這句“不要妄動,”不知父親明白幾分,又聽得進幾許。隻恨自己為何不早些與父親敞開一談,何至今日突變時,措手不及。


    戶海眼中有精光閃過,他雖自負,到底還是抓住戶錦尾音。他不讚同地搖頭,“父親老當益壯,錦兒勿擔心。”豪氣外溢。


    戶錦大驚,急急搖頭,“父親壯則壯矣,然萬事淡泊,不急不躁,才是修身養性的道理。”


    戶海眯住眼睛,深深地看著戶錦。以他平生曆練,敏銳地感知到,兒子定是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訊息。他二人於電光火石間,在目光中數次交換意見,僵持難決。


    欽使一旁冷眼,突然打斷,“將軍,莫讓秦主久候。”


    語畢便不語,單看著南軍中,君命是輕是重。


    身周,南軍將士開始躁動,不滿的情緒和著外溢的壓力。戶錦不用回頭,也知這些人的心意,不能再拖遝了,長身而起,“父親,”他鄭重地凝視父親的眼睛,心內有強烈的情緒翻騰,心知,隻要這話一出,自己便是再無回頭的可能,以後的境遇,便隻當心甘情願,再無可怨懟,可也唯有這句,能讓父親暫心寧。他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錦兒此去,是在天子身邊,請父親放心,答應父親的事……兒子必盡全力……做到。”


    戶錦鄭重,“父親,千萬……不要妄動。”一句話,竟似走了明語。


    戶海震住,他看到戶錦濕了的眼眸中透出的決絕和堅定。看來,此刻的兒子,才是真的下了決心。實是為了他這個父親呀。戶海再不忍看那水紫色,頹然閉上眼睛。


    “走吧。”戶錦仔細打量父親眼中的訊息,終鬆上口氣。他兜轉馬頭,率先向營外走。


    那親使沉默地跟上。


    沉默上了高崗,戶錦眼前霍地開闊。迎著烈烈北風,他看到千名皇城鐵衛,密密麻麻地在崗下列隊。兵刃林立,在正午的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寒光。戶錦回頭往方才出來的方向看,亦有數千名禦林軍,掩進了官驛……


    “將軍好決斷。”那欽使突然在身後低聲,仿似也鬆了口氣。戶錦垂目。方才,自己便是有一絲猶豫和反抗,此刻,必葬送父親和南軍隨行所有將士的性命。


    一陣寒風橫卷,深冬的天空淨飄下雪花。戶錦仰頭看天際陰雲滾滾而來,仿佛地上一切,都被橫卷。他深吸一口氣,心內蒼涼無比。


    大齊新主,終於在這冬日大冷之季,露出了淩厲龍爪,挾著雷霆之勢的第一擊,已經賜給他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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