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司的黃大海聽說吏管司的侍郎周旭親自來了。他心中納悶,急切間出迎。


    剛轉出大門,就被亮盔亮甲的一大堆殿前武士,晃了眼睛。殿前武士就是專在殿前司儀的,樣子講求好看張揚,甲衣自然是漂亮搶眼的,論實戰,確是沒有用處。黃大海心中暗罵,急用手揉了揉太陽光閃花了的老眼,才看見了周旭和他身邊反縛雙臂的慎言。


    “咦?”黃大海驚奇。方才還從他這領人,這會兒怎麽就成了階下囚呢?


    “黃公公早啊。”周旭哈哈。


    這周侍郎專管吏部,凡是官員,誰不懼他幾分?黃大海忙躬身,諂道,“大人早,這麽早,是什麽急務,煩您老親來?”


    “借個地方用用。”周旭擺手,把他叫到一邊,神秘地低聲,“公公知道,咱們殿前武士大營的牢房,可沒那些個花樣,這個這人犯,須得快審,……還須得公公出出力。”說畢,他衝慎言方向挑了挑眉。


    黃大海心裏一邊暗罵這些銀樣蠟槍頭的家夥,一邊發狠。整治人,他的本行。何況對方還是讓他又恨又妒又忌諱的慎言呢,他親領著周旭去堂上奉茶,又著手下人,將慎言押進去。


    他轉過臉,表情立時換作陰冷,陰陰地看了看反縛的慎言,“耀陽啊,咱內務司的規矩,你該不會忘吧。”


    不懷好意的氣息,噴在慎言臉頰,他自進內務司以後,一直沉靜的麵容起了些波瀾。


    “嗬嗬,那就先照老規矩先侍候耀陽公子吧。”慎言的反應讓黃大海很是滿意,他張揚地吩咐。


    一邊幾個教習教按捺不住,齊聲應是。


    周旭坐在堂上,一邊看著被推搡著往裏院走的慎言,一邊好奇。慎言方才與他們應對,絲毫不見懼色,方才黃大海一句話,就讓他起了波瀾,“黃公公,你們內務司有啥規矩呢?”


    黃大海嗬嗬笑,“大人不急,先喝口茶,過會,帶您去親自看看就知道了。”


    黃大海邪邪的笑容,未長胡須的白胖麵容,仿佛起了層油光似地,看了就讓人心裏厭惡。周旭心裏暗罵,這老閹貨,不定有什麽陰損招式呢。不過既然是用在慎言這樣的人物身上,他也不妨樂見。


    正喝茶,遠遠見梁成抹著汗跑來。


    “人呢?”也不用通傳,梁成跑進來急問。


    “押進去了,先收拾一下,呆會就審。”見梁成一臉淫急的模樣,周旭和黃大海徹底無語。


    陰冷刑室裏。


    自被推進門,慎言反縛的雙臂早就解開。他一人立在門裏,並無人看管。慎言心內的涼意卻浸沒。在這間囚牢裏,在這內務司裏,從沒有人被縛,也不會有人專責看管,但是,一入了這裏,就注定不能逃,不能躲。承受是他們唯一的命運,這就是在這裏最摧折人的悲涼吧。


    刑室裏幾個行刑的人,走來走去,擺弄東西,一些小零件,被他們擺弄得叮叮響,還夾著幾人嘻笑聲,說這件東西怎樣,那件東西多麽厲害,不時用眼睛瞟慎言。慎言冷眼看著。雖然知道這是他們慣用伎倆,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策略倒是被這些閹人用得像模像樣。但熟悉,並不代表不緊張。他下意識地握緊手指,隻覺指尖一片冰冷。


    “來吧。”有人招呼他,聲音又陰又滑。


    慎言自己走到刑架邊,沉默地除衣裳,自己伏到架上。熟悉的冰冷,熟悉的屈辱,熟悉的倔強……


    四肢大敞,寸縷不著,線條美好的身形,讓看慣美男的幾人也晃了眼睛。


    “用針吧。”一個人看著慎言黑白分明澄澈的眼睛,冷聲吩咐。


    堂裏。


    周旭好笑地看著梁成色急的模樣。好整以暇地喝盡一口茶,起身,“走吧。”


    黃大海在前麵引路,三人一路說笑,走進內院。


    梁成好奇地四處張望,傳說中的內務司內苑,讓他一直向往。因有了外人,那些漂亮男子均被帶回了房間,整個內院清靜異常。


    “大人若有興致,入夜,老奴挑兩個孩子給您送去?”黃大海諂笑。


    “好好,”已經站在牢門前的梁成心猿意馬。因為他從大開的門口,看到獻祭一般仰躺在房內刑架上的,慎言。裸身,略輾轉,略急的喘息,因隔著些距離,這若有若無,若顯若現的春光,無一不恰到好處地激發著他內心的蕩漾。


    梁成咽了口口水,徑走了進去。


    刑房內又陰又冷,夾著些許黴變的味道,周旭跟在後麵,不適地皺起眉。待走近,看清架上的人,不僅梁成,連著一貫陰冷的周旭也一愣。


    慎言,仰躺著,身上沒有縛繩,也沒有外傷,隻是整個人都在抖。目光移至身下,周旭不禁大吃一驚。


    慎言兩腿微叉開,濕了一大片。並且還有不斷的淡色的便液浸漬他身下的刑架上。慎言,他,失禁了!


    “怎麽?”周旭不解,梁成眼睛也發直了。


    方才還好好的,怎麽就這樣了?


    黃大海淡笑。


    “是針刑。”


    內務司的男子們,都忌諱見外傷。這針刺的玩意,傷在內裏,又極巧妙,其難受程度,又遠非鞭棒的級別能比的,算是高端酷刑。因此,極好用。比如,即使慎言這樣的鐵衛出身的人,隻要金針刺進相應的穴位裏,人體應該有的反應,他也逃不過的。比如說,現在,在腰側的幾個在穴中刺了幾針,人,便失禁。這是調、教的第一步,羞恥。


    “體內又痛,又酸,又麻,下半身已經不是自己的嘍,自然要流些黃白之物嘍?瞧這一針。”施針的人得意地搖著手中金針,現寶似地往慎言腰另一側緩慢刺入。


    沉沉的呼吸驟然急促,刑架上的人,再忍不住一口氣,沉哼出聲。


    “這是另一穴。從脊柱滲出的那股子疼,像攔腰截斷似的。瞧奴才轉轉針,那就像是把腸子擰個勁,嗬嗬,那滋味,才叫銷魂。”


    陰冷的聲音,讓周旭和梁成後背發涼。他們眼睜睜看著慎言全身開始劇烈地抖動。


    另一人並不準備就此放過他,伸手動他身上另一根針,慎言驚喘一聲,身下更多的便液,不受控製地湧出來。慎言屈辱地濕了緊閉的眼睛。


    更多的針,依次探入不同穴位中,仿佛在展示受刑人不同的表現。饒是周旭和梁成也看得膽戰心驚,哪還有心思審問,隻盼自己這輩子別落在這幫閹人手裏才好。


    “大人問你的話,再不招,這針可就不□□嘍,你知道是什麽滋味的。”黃大海冷聲。


    慎言已經暈過去三回。一針刺入他指甲,他驟然又疼醒,慘白著臉色,閉目咬唇,不發一語。


    “泄得夠了。”黃大海揚手。


    腰側的一枚針倏地抽出,慎言身下便液早泄盡了,盡是些腸液,一牽一牽地往外滲。針□□,他卻沒緩過這口氣,因為知道下麵有更嚴厲的手段等著。


    果然,有人過來,一杯杯給灌水。慎言並不抗拒,極配合地喝下,省了許多手腳。


    “倒是通透。”有人甩給他一副貞操帶。


    慎言已無力。就有人替他戴上。身前嚴厲卡緊,身後也塞得嚴厲。慎言無暇顧及這新加的累贅。他渾身是汗,緊閉著雙目,屏著氣。


    “瞧著吧,等他腹脹難忍,最後疼痛異常,直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哭著求著要如廁時,咱們再來問。”黃大海引著心有餘悸的兩位大人往外走。


    梁成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看。無力伏在刑架上的慎言,一動不動。隻從他顫抖的身子,可以想見這人還殘餘生命。從始至終,他一直閉著眼睛,除了幾聲□□,未見一絲抗拒。及進門時,就明明脆弱地泄露出害怕和緊張的情緒,卻又從始至終這樣硬氣,仿佛有無盡的承受力。這樣的慎言,讓梁成欲罷不能。


    他想了一下,轉回來,到慎言跟前。伸手捏著慎言的下巴,迫他挑起側過的麵龐,慎言透白的臉上,汗濕得晶瑩,眼角明顯濕濕的,似有淚已經掙出。梁成心裏有些疼。黃大海曾說,男苑刑囚,從不縛著,就是要看他幾時挺不住,打著滾地求饒,才有效果。可是,梁成卻強烈地感覺到,慎言,永遠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慎言。”梁成低聲喚。


    慎言顫著睫毛,緩緩睜開眼睛。星目黑白分明,夾著淡淡的水霧,澄澈得讓人震驚。


    似是目光緩緩調了調焦距,看清眼前的人,慎言極輕地歎了口氣。


    “可要招了?”梁成心裏一跳,他滿懷希翼地探下身問。


    慎言目光,由暗及明,似有極亮的星星明明滅滅。如此漂亮的眼睛,讓梁成看得癡了。


    半晌,慎言攢了點力氣,輕輕搖了搖頭。


    “不招?你可知輕重?”梁成握住慎言的手。那手軟弱無力,汗濕冰冷。


    慎言又滯了一會兒,再攢了點力氣。他,微微挑唇,露出,淡淡笑意。


    “你……”梁成震動。


    見過行刑後的人各種情形,唯獨這淡淡一笑,讓梁成內心巨震。這笑,如此悲憫,讓人無端覺得,施刑的一方才是真正岌岌可危,值得憐憫的人。是什麽,讓慎言如此鎮定?


    梁成多年後,仍對這一幕記憶猶新。


    周旭和黃大海站在外麵,看見落後的梁成木木地走出來。


    “怎麽了?”周旭皺眉。


    探手推了推梁成。忽覺梁成全身都在戰栗。


    “到底怎麽了?”他驚問。


    許久,梁成抬目,“老周,我……我們……”他想說,我們屢次行為,是不是早已經觸了皇上逆鱗,雖然幼帝無權,但多年以後,她真的不會長成利爪的真龍嗎?到時,我們,會比慎言此刻更不堪嗎?


    可是,這話,他說不出來。人人都以為他腦滿腸肥,卻不知,他也有能洞察危險的心。是啊,從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會想那麽遠。但慎言那悲憫的一笑,讓他一下子,仿佛洞開了心門。


    “刑室內冷吧,前廳暖暖。”黃大海殷勤待客。三人各懷心事而去。


    刑室內。慎言呼吸粗重。加諸在體內的痛楚,加倍地放大,吞噬著他每一寸精力。從前在鐵衛營,在男苑,以他的勤奮和優秀,從沒受過如此長時間的懲罰。不,這一次,不是責罰,是熬刑。


    慎言從沒有這方麵的經驗,也不知該如此積存體力。方才人前的淡定,早已經被一波強似一波的痛楚慢慢吞噬。他咬破了唇角,指甲摳著刑床,皆斷裂。意識已漸模糊,不過他可沒有慶幸即將暈過去,因為一枚冰冷的針尖,倏地刺進他的指縫。於痛不欲生中,他一下子睜大眼睛。


    不能暈,不能動,不能動手拔針,更不能反出這裏。他是鐵衛營一等一的高手,此刻,即使輕輕振內力,就可以將體內的針震出來,隻要指尖微動,那些針就是最趁手的暗器,刺進這些閹人的體內。可是,空有一身武功,他卻隻能用它們抑製住自己反出去的衝動。不能動,不能動……


    不知挺了多久,也許隻有一刻。慎言已經痛得迷糊起來。他幾乎為已經做好的計劃而感到動搖。他懷疑自己真的能熬到自己希望的那個時機。挺住!他無數次在心裏給自己打氣,卻無力挽救自己滑向痛苦深淵的心。


    無力垂下的手,突然爆出勁力,慎言的目光中,有精光暴起。幾名打手於遠處都站起身,從慎言身上,突然勃發的殺氣,讓他們有了感應。


    不能動!慎言咬破已經爛了的唇角,保持腦中一線清明。迷迷糊糊幾近失去意識之際,那個明亮、姣潔的麵容,闖進腦海裏。盈盈笑意,殷殷關切,煩惱中不怒自威的表情,重壓下的倔強堅毅。一顰一笑,一絲一縷,象清泉浸心。


    慎言漸漸放鬆,靜下來,卸下已經蓬在指尖的內力。靜靜地等著更暴虐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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