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


    街道上鳴笛聲響起,在這種雷雨交加的惡劣天氣裏,擁擠的車流內坐等的人,不時咒罵幾句,也隻有這樣才能稍稍緩和心裏的焦躁感。


    時間倒回車禍前幾秒的畫麵:


    “喂。”


    蘇三媛一手提著菜,一手接通電話,剛想說什麽,手機那端便響起刺耳的哭聲,“你趕緊回來一趟,你外婆她現在快不行了。”


    說話的人是外婆的大兒媳,平日裏性子囂張跋扈,此時卻在哭。


    蘇三媛停下腳步,在她沉默的時間裏,電話那端響起喘著氣,虛弱的聲音,那麽的無助道:“丫頭,你什麽時候回來一趟啊?”


    這是外婆的聲音,比任何時候聽著都虛弱的聲音,她的心毫無預兆地被刺疼了下。


    蘇三媛紅了眼圈。突然間有種莫名的危機感逼來,她抬起頭看去,一片刺目的白光照的她睜不開眼,她聽到周圍傳來尖叫聲,下一秒身體似紙片般墜落,她想尋找手機,可眼前卻一片模糊。


    外婆……


    蘇三媛伸出的手無力地垂落在地上,心脈停止了跳動。


    她的意識墜入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到方向,茫然的呆在原地。


    黑暗中不知從哪個角落,闖入了一抹女子的身影,那女子同她一般高,穿著錦繡衣裳,白綾襖兒,藍裙子,手提著一盞絕美的雕花宮燈前行。


    四周傳來唐朝徐夤的詩句,細細綿綿的聲音吟唱著:


    分影由來恨不同,綠窗孤館兩何窮。


    熒煌短焰長疑暗,零落殘花旋委空。


    幾處隔簾愁夜雨,誰家當戶怯秋風。


    莫言明滅無多事,曾比人生一世中。


    幽怨又神秘的氣息傳來,蘇三媛隻覺得前方有一種令人向往的引力,吸引著她用盡全力去追,可始終追不上前方引路的女子。


    突然,她腳下踩空,整個身子以極快的速度下墜,那種恐慌的感覺,令她尖叫起來,下一秒,蘇三媛便從夢魘之中驚嚇醒來。


    蘇三媛睜開眼睛時,外頭已經大亮了。


    “小姐醒了?”欣喜又帶著幾分輕愁的女音在耳旁響起。


    蘇三媛支起身,眼底一片惶恐,她此時正坐在黃花梨月洞門架子床上,床圍雕如意雲頭紋加十字形構件攢成透欞,輕紗幔帳旁邊侍候著女孩,便是說話者。


    蘇三媛抬眸看她。瓜子臉,柳葉眉,晶亮的眸子似是會說話,正擔憂的看著自己。她梳著雙丫髻,身穿著右衽藍衫,紅色儒裙。在女孩身後,一套黃花梨花鳥紋插屏式座屏風遮擋了通往外間的路。


    陌生的畫麵帶來的視覺衝擊,絲毫不亞於夢魘帶來的驚嚇。


    蘇三媛幾乎彈坐起身,推開小丫頭,朝著外頭跑去。這動作一連貫下來,快的蘇三媛有些頭暈。望著屋外,寬敞的庭院中央位置有一棵槐花樹,院角擺放著幾棵盆栽石榴樹,院牆上攀援而上的滕蔓……


    蘇三媛腦袋一片空白。


    “這是哪裏?”她輕聲問道,語氣裏有一絲掩不住的恐慌。


    翠香嚇了一跳,喃喃喚道:“小姐,這裏是蘇府,奴婢是你的貼身丫環翠香,你不記得了嗎?”


    蘇三媛腳下移步,站到梳妝台前,抬眸,隻見銅鏡中女子身穿白綢中衣褻褲,一頭烏發墨般飄灑垂至腰間,不做任何修飾的五官美的沒有一絲塵埃,柳眉鳳眼,膚若凝脂,櫻唇不點自然的紅潤。


    這分明是她的臉,可看著卻覺得很陌生。


    “姐姐。”


    身後輕柔的聲音傳來。


    蘇三媛回過神,循著聲源望去,看到那女孩時,腦中浮現出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蘇允,原主最寵溺的妹妹。


    蘇允今日穿著右衽綠衫,墨綠襦裙,手中拿著一把灑金川扇,容貌秀麗之極,宛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


    “姐姐,你是還在怨允兒嗎?”蘇允低垂眼眸,貝齒咬著粉唇。


    蘇三媛沒說話,側頭看翠香。


    翠香對上蘇三媛的視線便理會過來,走過去給蘇允施禮,說道:“小姐剛醒過來,頭還有些暈眩,三小姐你也別多想。”


    蘇允搖了搖頭,神情落寞,悲傷道:“姐姐定然是在生允兒的氣,不想見允兒。允兒也不多惹姐姐心煩,等改日姐姐身體好些,允兒再過來。”


    蘇三媛沒說話,目送著蘇允離開,此時她的思緒還很亂,根本無心理會外界的聲音。


    屋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小姐?”翠香走過來輕聲喚她。


    蘇三媛回過神,麵色蒼白,腳下倒退幾步坐到南官帽椅上,將整個身子縮抱做一團,喃喃道:“翠香,我其實不是你家小姐。”


    屋外頭這時也傳來聲音,是楊氏屋裏頭的沉香姐姐。


    “翠香,夫人派奴婢過來瞧瞧,大小姐醒了沒有?”沉香敲著門,壓著聲音問道。


    翠香回頭看了眼,又將視線收回,關切道:“小姐,你剛剛跟奴婢說了什麽嗎?”


    蘇三媛垂眸看著地上,忍住了重複一遍的想法,道:“你去開門吧。”


    “是,小姐。”翠香答應著,心裏頭想著小姐,幾步過去便開了門,看到屋外頭站著的沉香姐姐,才緩過神,輕聲細語道:“小姐已經醒了,沉香姐姐,夫人那邊是有什麽吩咐嗎?”


    “你讓小姐晚點過來給夫人請安便是了,夫人也沒說什麽。”沉香說得極其平靜。


    翠香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十幾個銅錢遞給沉香,“這是小姐的一點點心意,你拿去買些胭脂吧。”


    “恩。”沉香接過幾個銅錢,便轉身離開了。


    掩上門,翠香又返了回來,見小姐還是無精打采的縮坐在南官帽椅上。翠香湊上前,溫聲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喊個大夫來瞧瞧?”


    蘇三媛搖了搖頭,視線飄向那扇雕花木窗上,一切都是陌生的。蘇三媛張了張嘴,聲音沙啞,“我從醒來以後,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


    “小姐,你怎麽會忘記了呢?是不是生了什麽怪病?要不要去跟老爺他們去說?可是要是跟老爺講了這事情,到時候小姐你跟三小姐又得受到夫人暗地裏欺負了。”翠香一怔,皺著眉頭,聲音越說越輕,到了最後,幾乎跟自言自語一般。


    蘇三媛抿唇,原來這是原主所麵對的尷尬境地。輕輕歎息道:“你能給我講講一些你知道的事情嗎?比如這是什麽地方、我是什麽人?”


    翠香緩緩頜首,眼圈通紅。


    通過翠香的講述,蘇三媛大概能知道目前所處的情況,這蘇府人丁單薄,老太爺那一輩就蘇直這一脈男丁。虧得蘇直勤奮好學,永樂二年進士,正統八年升吏部尚書,父輩因王直顯貴累贈少傅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夫人贈一品夫人。


    這蘇直便是原主的爹。蘇直先後娶了沈氏與楊氏,沈氏便是蘇三媛與蘇允的母親,因生蘇允時難產離世,因此蘇允一直不受蘇直待見。楊氏在這之後被扶正,膝下有一女蘇常悅與一子蘇思。


    蘇府還有一位大少爺蘇禾,因為是沈氏陪嫁丫環元氏所生,地位不如嫡子,常受到府上下人冷落。


    蘇三媛與蘇允姐妹在蘇府雖然也受冷落,但因為嫡女身份,又因為原主性子暴躁易怒,下人們多少不敢太過放肆。


    蘇三媛陷入沉思。


    不知是不是因為小姐失憶了,所以與往日有些不同起來。


    翠香看著,突然驚呼一聲不好,忙緊張道:“小姐,剛剛沉香姐姐過來喊你過去給夫人請安,要是奴婢不快些給小姐梳妝打扮,晚點小姐又得挨罵了。”


    翠香一麵說,一麵扶著蘇三媛起身。


    蘇三媛抬眸看翠香,還有好多話想問翠香,可又不知道如何開口。隻好隨著她坐到梳妝台前,翠香手腳麻利地替她勻臉,仔細又小心地替她梳了頭,又從首飾盒裏挑出幾隻簪花插上。


    “小姐,今日你想穿哪套衣裳?還是奴婢幫你挑選?”


    蘇三媛睨了眼翠香,道:“你來挑選就好。”


    翠香悄悄打量小姐的眉宇,分明是瞧慣了的容顏,她怎麽就覺得,小姐與往日不一樣了。


    沒有那般挑剔,少了些嬌氣,整個人都沉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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