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軒左右看看,赫然發現四五輛輛印著“城管執法”字樣的小貨卡載著滿車的貨物正朝著小區北麵開去。那最後一輛小貨卡上的一輛小推車,顯然就是陸文軒吃飯的家當。


    陸文軒臉上的肌肉抖個不停,手也哆嗦著。他快氣瘋了。


    小貓追上來,站在陸文軒身邊,苦著臉說道:“你剛走,城管就來了好多人,直接把咱們的小推車抬上了車,說什麽上頭下了命令,突擊檢查,整頓市容。”


    陸文軒哆嗦著嘴唇,眼睜睜的看著城管的小貨卡漸行漸遠,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夢想像泡沫一樣破碎了。啐了一口,惡狠狠的說道:“最影響市容的就是這些亂砸亂搶的土匪!也不知道民生和市容哪個更重要!”說罷由於氣氛過度,小腹上又疼痛起來。


    小貓看到陸文軒捂著小腹苦著臉,眼睛裏流露出一絲驚訝,“你……你也痛經?”


    陸文軒轉臉看看小貓,張張嘴,想罵她豬腦袋。轉念一想,卻道:“是啊!”說罷捂著小腹渾身乏力的進了小區。剛走兩步,忽然想起了和自己一樣擺地攤的劉銀閣和代開朝。趕緊掏出手機,撥通了代開朝的手機號碼。“老代!趕緊收攤,鬼子進村兒了!”


    “晚了。”電話那頭,代開朝幾乎是吼了出來,“我日他祖宗!”


    “你日吧。我精神上支持你。”有人與自己同病相憐,陸文軒的心情反而好了一些,歎一口氣,道:“替我日兩下。”


    “那我去了。”代開朝說罷掛了電話。


    陸文軒苦澀的笑了一聲,又撥了劉銀閣的手機。提示關機。陸文軒皺了一下眉,有些不放心,最近小販拿刀捅城管的新聞越來越多了,他有點怕劉銀閣幹出傻事。回頭對小貓說道:“我去找銀閣,你先回去吧。”說罷又快步走出小區,攔下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道:“商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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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行不多遠,陸文軒忽然發現自己幹了一件傻事。他劉大師擺地攤用的東西一共就那麽兩張凳子和一張八卦圖。這麽些玩意兒,還不值自己打的過去的路費呢。自嘲的笑了一聲,在心裏安慰自己:“權當是去看看老朋友了,大師家裏還有半瓶杏花村呢,去給他報銷咯。”


    陸文軒很快到了商貿城旁邊的天橋邊,看到路邊水果店門口滿地被踩爛的水果和滿臉憤怒的拿著掃把清掃的店主,陸文軒知道,城管已經光顧此地了。


    在天橋邊劉銀閣的老攤位那裏,陸文軒看到了一臉頹廢的蹲坐在路邊石上抽著煙的劉銀閣。劉銀閣的八卦圖不知道哪去了,兩隻小凳子也不見了蹤影。他的麵前,隻有一副掉了一麵鏡片兒的墨鏡。


    陸文軒猜想劉大師用來坑人的家夥事兒大概已經被搶走了,緩步走到劉銀閣麵前,蹲下來,遞給劉銀閣一支煙。


    劉銀閣抬起頭,一臉平靜的看了陸文軒一眼,接過煙,說道:“陸兄,可好?”


    “露胸(陸兄)一般,露屁股才好。”陸文軒發現劉銀閣的眼睛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具體卻也說不上來是什麽變化。總之,似乎越來越像女孩子的眼睛了,而且皮膚也愈加細膩,頭發也長了一些,夾著煙的手的手指也隱隱有些像安舞陽的手指一般細細的,隻是略比安舞陽的手指短一些,看起來像個小娃娃的手,胖嘟嘟的。跟劉銀閣並排坐在馬路牙子上,點上煙,陪他一起吞雲吐霧。半支煙後,才開口說話:“老代也遭殃了。”


    劉銀閣轉臉看看陸文軒,掐指一算,說道:“遭殃的好,本大師斷定,他這次的遭殃將迎來他的人生的一大轉折。”


    “是好是壞?”


    “好壞難以言表啊。吉凶參半。”這話幾乎成了劉大師的口頭禪。


    “呃……他該不會幹什麽傻事兒吧?”陸文軒有些不放心。


    “與刑事無關。”劉銀閣說道,“老代算是老江湖了,跟城管打交道不是一次兩次,不至於沒有分寸吧?”


    “也是。”陸文軒訕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劉銀閣續上一支煙,抽了一口,麵色平靜的說道:“我的肺快氣炸了。”


    陸文軒笑道:“我怎麽看你好像很平靜呢?”


    “這叫大怒不形於色。”劉銀閣仍舊表情淡然,“我決定了,等我有了兒子,他要是敢去做城管,我就閹了他!”


    陸文軒咧著嘴直樂,順著劉銀閣的話說道:“好,將來我要是有了女兒,她要是敢嫁給城管,我非活劈了她不可!”


    兩人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出了一套讓城管斷子絕孫的手段。相視一眼,均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親密的好友,相互之間說上兩句話,便一笑解千愁。


    劉銀閣站起來,拍打了一下屁股上的塵土,笑道:“走,家裏還有半瓶好酒呢。”


    陸文軒也跟著站起來,道:“我就是為了你那半瓶好酒才來的。”說罷又奇怪的問道:“你不就是被搶了一塊爛布兩張爛凳子嗎?我花了幾百塊弄的東西都被搶了也沒像你這樣啊。”


    劉銀閣走到自己的電動車旁,打開鎖,騎上車,說道:“我寧願給乞丐一塊錢,也不想被土匪搶走一分。”待陸文軒在後麵坐下,又開玩笑道:“下回在八卦圖上抹上屎,看誰還搶!哈哈哈!”


    “惡不惡心?”陸文軒笑道,“不如在圖下麵放兩個老鼠夾。”


    劉銀閣騎著車往家駛去,大笑著說道:“好主意!果然無愧於‘一等賤人’的評價。”他想起了當年的一件趣事來。當年有人為陸文軒寫了一副對聯。上聯是:西門慶,風流公子奪人妻,死不足惜。下聯是:陸文軒,人妻殺手校園行,天不見晴。橫批:一等賤人。雖然此賤非彼賤,但總歸是本質相同。就像土匪和城管,有沒有搶劫執照都無所謂,因為他們本質相同。


    陸文軒當然對“一等賤人”的評價極為不滿,為了證明自己不賤,他不得不想方設法美化西門慶和潘金蓮的愛情故事。隻是收效甚微。想起當年往事,陸文軒大笑了一聲,忽然又想起了一個比較有探討價值的問題來:當年政策是“讓一部分先富起來,再帶動全國富起來”,但是當下,先富起來的人卻因為自己富了,而開始奢求所謂“市容環境”,並且以此為借口毀掉了窮人的飯碗,這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陸文軒不過是一介小民,隻能操心於“自己該如何在殘酷的現實中生存”這種大事,至於國家大事這種小事,想操心也是自討無趣。他隻能也必須操心自己明天該上哪討飯。是再弄一個小推車繼續攤煎餅擺地攤?還是另謀高就?亦或是專心於“嫁表妹賺錢”?


    快到劉銀閣住的小區的時候,陸文軒無意中看到一個熟人。今天他沒有喝醉,當然不能錯過這種難得的巧遇。趕緊讓劉銀閣停下車。快步朝著那個熟人走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待那人回頭看來,陸文軒陰測測的笑了起來:“還認得老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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