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自己竟然哭了,楚玉有些赧然,連忙抬手去擦拭眼睛,口中開脫解釋:“風太大了……”


    鬼扯,今天風和日麗吹麵不寒。


    “那個,砂子吹進了眼睛……”


    更扯……


    楚玉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失態的哭出來,被何戢追殺死裏逃生她沒哭,與容止攤牌分別她沒哭,從南到北流離失所她沒哭,流桑桓遠先後離開她最終也還是忍住了,可是在這一刻,麵對王意之溫柔的目光,仿佛長久以來積累的情緒轟然崩潰,化作洶湧的潮水,衝破理智的堤壩。


    王意之靜靜地看著楚玉,他的目光之中沒有嘲笑,更不曾吃驚,隻是沉默地傳遞支持與理解。


    對上這目光,楚玉仿佛全身都放鬆了,她索性也不再遮掩,釋然地道:“讓你見笑,我方才不知怎麽的……”


    說來奇怪,流了些眼淚,她這些日子以來鬱鬱的心情也仿佛跟隨著流散。


    王意之微微點了點頭,十分體貼地不予多問,他下令讓畫舫靠近河邊,畫舫上放下小舟,兩人乘舟靠岸,小舟行駛的方向,便是觀滄海在洛水邊上站立的位置。


    觀滄海站在喝水邊,鞋子踏著濕潤的泥沙,一手背負,靜靜地等待小舟靠岸,王意之方才救下楚玉時也順便看到了觀滄海,知楚玉與他一路,便令操舟的仆人靠向他。


    距離河岸還有三尺多的時候,小舟便擱淺在了淺水裏。


    楚玉躑躅一下,倘若這時候下船,難免會浸濕衣衫鞋子,灌一腳河沙,她單足後退半步,提起裙子小心地朝河岸邊跳去,卻不料因為她起跳的動作,小舟一陣搖晃,而她自己也站立不穩,眼看便要栽倒進水中。


    王意之眼明手快,一把攬住楚玉,索性抱起她,輕巧地躍上岸,落地之後他放下楚玉,卻抬眼望向觀滄海:“這位……”該怎麽稱呼?


    阿蠻他是知道的,但這位……


    楚玉給雙方通了名姓,但被相互介紹的兩個人都仿佛有些異樣,雖然同時笑著,可是相對而立的兩個人之間,仿佛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怪氣氛。


    倘若兩個人經由介紹,初次相見相識,多半要打聲招呼,又或寒暄兩句,但王意之卻一言不發,他微微笑著,隻上下打量觀滄海,目光透著端詳估測,而相對的,觀滄海亦是嘴角含笑,任由王意之隨意打量。


    直覺仿佛有些不妙,楚玉拍拍王意之的手臂,打斷他對觀滄海的凝視,道:“許久不見,意之兄,你這一年來過得怎樣?”


    王意之哈哈一笑,朗聲道:“你若是問我,那可是說來話長,如何?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說去?”


    他這麽一說,楚玉登時心中癢癢,見到王意之,她心中頓時暢快了許多,以往的鬱結之氣一掃而空,眼下也是恨不得能與他重拾往日談笑。


    王意之笑道:“那你的兩位同伴……”


    王意之似乎是不想帶著觀滄海和阿蠻一道,雖然奇怪他怎麽變得這麽小氣,但楚玉也沒說什麽,隻不太好意思地轉向觀滄海道:“滄海兄,今天實在是對不住,勞煩你陪我出來散心,能否請你帶阿蠻回去?”雖然這麽幹好似有些過河拆橋的意思,但王意之素來無拘無束,萬一耽擱些時候,他又因為什麽原因走了怎麽辦?


    至於觀滄海,橫豎兩家相鄰,他一時半會也跑不了,楚玉心中盤算,待回去再跟他好好地重新道一次歉。


    觀滄海也沒說什麽,隻點了點頭,道:“你即是與舊友重逢,我也不便打擾,先行帶阿蠻回去。”說完他招呼上不太情願的阿蠻,不多停留地轉身遠去。


    等觀滄海走了,楚玉才扯了一下王意之的袖子,問道:“方才你做什麽總瞧他?”這回正主走了,總可以問了吧?


    觀滄海平時走在街上時,因為目覆錦帶,也常常招來不少矚目的眼光,還曾有頑皮的少年跑到他身前,伸手在他眼前亂晃,但是王意之並不是沒見識且失禮的人,先不說一個盲人對他而言不算稀奇,就算是頭次見,也不至於死盯著對方看。


    王意之微微一笑道:“這位觀滄海,與我的認得的一位故人有些相似,我一時看得忘形,怠慢了那位,子楚兄請勿見怪,也請代我向那位朋友道歉。”


    楚玉擺了擺手,道:“觀滄海自然是不會介意,走吧,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去,是回你的船上,還是入洛陽城裏?”


    王意之抬目看了眼畫舫,含笑道:“去白馬寺可好,我有許久不曾得見寂然了。”昔日他與寂然分別,一來是他本性使然,不願在一地過多停留,二來,卻也是因著他身為見證寂然與當今太後曖昧的人,若時時出現在寂然身邊,會讓已經負罪感沉重的寂然更加難以承受。


    如今過了許久,他算著寂然也該看開,才再一次途徑洛陽,並打算停留些時日,卻在入城之前,遭逢也同樣來到了洛陽的楚玉。


    算起來,王意之並不是第一次來洛陽,一年多前,王意之陪同寂然一道前來,並不知道楚玉也在這個城中,便辭別寂然匆匆離去,兩人緣鏗一麵,直到如今才真正碰上。


    重見王意之,楚玉心中暢意無以言表,跟這個人在一起,仿佛所有的憂愁都可以放下,世間煩惱皆微不足道,並不是王意之能幫他解決什麽,而是整個人的心境便受到了他的感染。


    兩人說說笑笑,在觀滄海之後,也回到洛陽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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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楚玉分別之後的觀滄海帶著阿蠻回到馬車上,三個人一道出來,卻隻得兩人回去,阿蠻一個人怏怏地玩著泥偶,觀滄海則一直沉默著。


    車行回去,將阿蠻送回楚園,觀滄海才自己回了家中,從側門入內,迎麵卻走來一人,身罩黑色鬥篷,身子單薄瘦削。


    墨香掀開鬥篷的兜帽,朝觀滄海施了一禮,道:“我今日便返回平城。”他前來洛陽,已經停留了些許時日,馮太後那邊還需要他的輔佐,這時間,他耽擱不起。


    觀滄海隨意點了點頭,便繼續朝前走去。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一直走到了自家屋內,反手關上房門,才問道:“他今日前來,可還說了什麽?”


    屋內本來應該沒有人,但此刻卻響起來另外一個聲音:“說什麽我自當轉告於你,在此之前,我卻是奇怪,你今日不是陪同楚玉出去麽?怎地如此早便回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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