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走向楚玉的時候,花錯也來到了墨香身前,他看著墨香麵容損毀憔悴,禁不住一陣愧疚,那日在楚園裏他打暈墨香後將之囚禁,目的並不是想傷害墨香,隻是要阻止他罷了,可是他萬萬沒料到,墨香外貌柔婉,內心卻是如此剛強不屈,竟然不畏艱險地逃了出去,如今更是湊巧解了他們的圍。


    雖然花錯並不認為自己做的有什麽錯,但麵對墨香冷漠的眼神,他還是禁不住心虛,道:“墨香,當日不得以之處,還請你不要見怪。”


    墨香冷冰冰道:“花公子這是哪的話?小人不過是一介小小奴仆,怎麽敢見怪公子你?公子不殺了我,已經是極為寬宏了。”他雖然強以意誌支撐過這些天的苦楚,可是心中怨氣卻不是沒有的,因而見到花錯服軟,便忍不住出言諷刺。


    他言語譏諷,花錯臉皮掛不住,暗暗有些惱怒,而那邊楚玉也容止正說到要“借一步說話”,但是就在這時候,雪地上傳來一道冷厲的聲音:“在此之前,可否先讓我借這一步?”


    那聲音傳來之際,眾人才注意到,白茫茫的雪地上,不知何時來了一個人,那人一身黑衣,本該是極為顯眼,可是不知為何,竟然沒有人發覺他的到來,容止花錯這些正與人分心說話的倒也罷了,可是一旁守衛的宇文雄等人,竟然也是如此,怎不叫人駭然?


    宇文雄見那人英俊的臉上滿是逼戾傲慢之色,下意識地擋在他與容止之間,而百名黑騎也跟收攏了隊形,以防那人忽然對容止出手。


    容止笑了笑,擺手示意宇文雄不必緊張,隨即朝向那人道:“鶴絕兄別來無恙?”


    鶴絕淡淡道:“托福。”


    容止笑道:“鶴絕兄不是說要借一步說話麽?請隨我來。”說著他首先邁步朝一旁走去,走出一步後他回頭瞥向花錯:“你也來吧。”


    花錯聽了容止與鶴絕的寥寥兩句話,一下子神情大變:他少年時便與鶴絕同行共遊,對鶴絕的性情也算知道一些,他如此說話作態,似乎是與容止有過一些交往,可是除了上次容止去救公主外,他們之間哪來的機會相處?


    雖然鶴絕如今神情還是與從前一樣,可是花錯卻能感受到,鶴絕對容止少了一些殺意,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看一眼容止,花錯心中升起強烈的不安,但躑躅片刻,他還是跟了上去,宇文雄也想跟隨相護,但是卻被容止一個眼神所阻。


    三人走到道旁,卻是距離楚玉所在不遠的地方,風送著他們的聲音,一直送到楚玉的耳中。


    相對站著的三人呈現一個三角形的姿態,鶴絕滿麵的惡意,花錯滿臉的狐疑,唯獨容止不慌不忙,從容淡笑:“鶴絕兄今日前來,可是你我的交易有什麽變故?”


    鶴絕冷笑一聲道:“你我交易照舊,但我無意中知道了一事,想要向你請教一番。”


    “請說。”


    “昔年你與花錯相視,是你刻意為之還是偶然相逢?”鶴絕話方出口,花錯陡然色變,忍不住道:“什麽叫刻意為之?”


    昔年他年少輕狂,兼之與鶴絕吵了架,便四處流浪散心,那時他仇恨已報,一時間沒什麽事可作,便發了個狂言要找天下第一美人,卻沒料到真給他找到了一個。


    找雖然是找到了,卻是個男的。


    當年的容止,尚未遭天如月挫敗,容光比之如今更為不可逼視,花錯雖然沒有斷袖的心思,但是先是見容止相貌好,心生親近之意,後來與他相處一段時日,兩人說話甚為投機,偶爾切磋武藝,容止的武藝更是令花錯傾心折服,漸漸視其為知己。


    再後來容止遭遇天如月,雖然並未想過自己最終會敗得那樣的慘,但是也思索了一條落敗之後的退路,便是給花錯留訊,讓他前去公主府尋他,如此兩人才再一次相聚,那時候花錯見容止落得那般淒慘,心中恨不過,便去找天如月麻煩,卻不料自己遭到反噬,落了個重傷,也不得不留在公主府中。


    一來是因為朋友之誼,二來則是憐惜容止的困境遭遇,他便一直留在了容止身邊,否則即便是傷勢纏綿,以他的驕傲,又如何肯留在公主府中?


    這麽些年來,花錯一直對容止深信不疑,縱然是之前破壞了容止的計劃,他也想著跟容止好好解釋,兩人坦誠相見,可是鶴絕的一句話卻讓他整個人都幾乎要顫栗起來,將一個他從來沒想過的問題放在了他麵前:容止是否早就存著利用他的心思?


    他雖然不願相信,但是鶴絕他也是了解的,若非發現了什麽,他定不屑說這樣的話。


    鶴絕雖然是取人性命的刺客,卻並不稀罕做信口雌黃這等事情。


    容止微微笑道:“原來還是給鶴絕你想到了,當初我與花錯相逢,確實是偶然,我原本並不太知道有這麽一個人,也沒有費心去打過他的主意。”


    花錯才鬆了口氣,可是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幾乎陷入瘋狂:“然而昔日我與他初次相逢後,我便命人去徹查了花錯的底細,發現他居然與刺客之首的閣下有交情,於是我便刻意與他交好,以期能釣出閣下這條魚。”


    在雙方之間沒有敵意存在的前提下,以容止的本事,隻要有那份心思,想要讓什麽人對他產生好感,是再容易不過了,花錯又焉能例外?


    花錯怔怔地看著容止,好像看著另外一個人,他看著容止的嘴唇一開一合,聲音接著傳入他耳中:“怎料突然生出變故,我遭受沉重打擊,不僅一身武藝盡數毀去,部屬也幾乎給鏟除了十之六七,身邊一時之間竟無可用之人,於是我便改了主意,不再想釣鶴絕兄你出來了。我對轉劍堂的了解,也是從花錯口中得知的。”


    “其實以我的醫術,本可以立即治好他的傷勢,但是我存心留下他,便一直拖延了三年。”


    昔年花錯鶴絕相交,鶴絕並未隱瞞自己的身份,也不避諱讓花錯瞧見刺客組織的行事,這間接地讓容止得了一些訊息。


    鶴絕沒料到容止竟然會如此爽快承認,忍不住驚訝道:“你如今卻怎地願意說了?”他此番是特意來離間容止和花錯的,雖說兩人之間已經有交易,交易歸交易,這種能落容止麵子的事,他很願意做上一做。可是他沒有料到,容止竟然會順水推舟承認了這一切。


    想來他方才叫花錯一道過來說話,便是存了跟花錯攤牌的意思,難道他早就料到了?


    容止隨意笑道:“自然是因為此際花錯已無用處。”


    他話音方落,花錯已經是麵色雪白,好一會兒才含恨道:“容止……你……好冷硬的心腸。”從前看容止對敵的手段時不覺得,但是對他隻這麽一句話,便教他幾乎承受不住。


    初見時的驚豔,交往時的歡悅,幾年來的傾心相待,一幕幕在他眼前滑過,那麽令人不舍,可是眼前的人卻隻一句“已無用處”,便輕輕巧巧地了結了這一切,讓他怎不心肝如焚?


    容止依舊笑吟吟的,麵貌如雪,眼波卻似見不到底的一汪深潭:“我說的難道不對?我昔日留下你,也不過是因為身旁沒有一個武藝高明的幫手暗中替我跑腿,如今我已脫出牢籠重獲自由,幫手更是不缺,你壞我大計,平素桀驁不馴難以調遣,我又留著你做什麽?”


    花錯忽然狂笑起來,那笑聲中充滿了悲憤和不甘,笑了好一會兒,他才停下來道:“好,好……我從前常常暗地裏嘲笑別人是傻子,卻不料隻有我自己才是真正的傻子!”


    四年!


    人生有多少個四年,這四年的大好時光,他為了容止身受重傷,為了他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為了他深陷於泥濘之中,劍術不得進益,卻沒料到昔年兩人交好,卻也是在這人的算計之中!


    他轉過頭來,目光如電如劍,掃了周圍一圈,掃過了黑騎眾人,掃過墨香,掃過楚玉等人,最後停在鶴絕身上,艱難道:“鶴絕,能否借劍一用?”


    本來他也可以向在場任何一個身具武力的人借兵刃,但是他心中羞辱憤怒至極,潛意識裏不想和公主府以及容止的手下扯上半句話,隻有向鶴絕開口。


    鶴絕眼睛眯了一下,更顯得狠毒逼戾,他並未說話,隻沉默地拔出背上的長劍,隨手一丟插在雪地裏。


    花錯回頭再望向容止,厲聲喝道:“容止,拿起劍!昔日我對你的劍術很是佩服,今日你武藝也算是恢複了些,應有足以與我一戰之力!”


    他麵容扭曲,神情淒厲,顯然心中已是痛苦至極,就連聲音也隱約變了調。


    宇文雄著急地想要搶上前去,但是鶴絕卻似笑非笑地轉過身來,朝前邁了一步。正攔在他去路之上。


    雖然把劍借給了花錯,但是以他的武力,想要空手解決一個宇文雄,還是不難辦到,隻要宇文雄敢上來,他便敢殺。


    容止微微抬手,示意宇文雄不須擔憂,便隨意地拔出雪地上的長劍,卻是先從衣擺上撕下來一條衣料,纏繞綁住劍身靠柄處,才輕聲道:“好。”


    兩劍錚然相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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